醒来时,发现太阳特别高。已经,是晌午了。
将陶器里的朗姆酒叠在嘴唇,一口闷下。失眠的日子里,这是最好的办法。对布鲁达来说,几乎是他的日修课。
多少年了,都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所以,总是一醉方休。混浊的朗姆酒流入喉咙,越是劣质的朗姆酒,头就越痛越快睡着。
一次又一次地让人说,会死得很早。也有人忠告说,不要碌碌无为死掉。不过没关係。从来没有想过长寿,也从来没有想过在床上安详地死去。
不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就活不下去了。突然想到,或许这家伙也是如此。
看着廉价床上熟睡的男人。一点起床的迹象都没有。嘛,那样正好。这边也有所谓的準备。
名字是路基斯,隶属于纹章教的叛徒,传闻中的大罪人,但不那么认为。莫非是认错人了吧。原因?那种顾前不顾后的态度,就这理由。
贝尔菲因的统治者也是守护者,钢铁姬薇斯塔利努。对她出言不逊,和找死没有区别。当然,布鲁达也不能说别人。
再加上,昨晚酒醉吐露的,果真是无法想像的那番话。
——贝尔菲因的两个齿轮,将其中一个取下来。仅此而已。
听到的瞬间,耳角微微晃动。发现自己茶色头髮,在视线里跳动。到底,有多认真?近乎宿醉后的牢骚吗?还是掏心窝子的话。搞不清楚。迷茫着,是否该问。
但无论如何,那是不经大脑,豁出命去的人才会想的事。
这个叫贝尔菲因的都市,将烦杂而又精緻,单纯而又複杂糅合在了一起。区区,一介佣兵有机可乘的破绽,不会有。
到最后,这家伙也好,路基斯也罢,布鲁达觉得都一个样。本事多少有些,由此就对这座都市说三道四,不用想啦。那种表情,完全没有浮现出强者所持有的自信。
那,他一定是在做梦。美好的,自己才有的梦。
做梦而已,布鲁达觉得,陪他一起也不错。梦啊,只要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了。不管愿不愿意,总有一天都会迷失在梦中,期间会放弃一切,甚至放弃性命。
自己,对,自己也一定,是那样。布鲁达一边用朗姆酒洗脸,一边把地板弄得嘎吱作响。一声巨大的叹息,彷彿从心底涌上心头。
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力气实在太少了。过着毫无意义的日子,毫无意义地吃饭,毫无意义地喝酒睡觉。
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惰性。
曾经被父亲称为挚友的男人背叛,失去了生命和尊严,同时自己也失去了妹妹和一切。从那天起,这种生活就没有改变过。
复仇么,太羡慕能将心像熔炉一样燃烧殆尽的人了。自己呀,连那种气力都没有,只剩下无所事事过日子的惰性。
突然,布鲁达的鼻子一颤。有股与往常不同的气味,从房间里传出来。又是一声巨大的叹息。猛地看了看床,路基斯还闭着眼。
为什么,让那样的人留宿呢?男人自不必说,就连女人也没有留宿过。不,更确切地说,从来没有想过招待什么人。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布鲁达都觉得不可思议。正因为是自己的事,才分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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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睁开眼睛时,布鲁达早不在房间里。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到了差不多该西斜的时候了,居然睡了这么久。
觉得也不是说累。只是偶尔,睡魔就会袭来,挺奇怪的。哈欠,顺着喉咙从嘴里漏了出去。
昨晚,从布鲁达那得到了好的回覆吗?难说。在思考事情的同时,嘟囔着怪不得。把话和朗姆酒一起咽了下去。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当然,也有我还不是能信任的时候,要颠覆这个都市本身就不是能随便点头的,能理解。
感觉胃,在轻轻摇晃。身体里传来内脏咯吱咯吱的声音。奇怪的不安在心中跳动。啊,是吧,我很不安吶。
时至今日在这里,有一些事情是搞清楚了。即使我没有意识到,在无意识的某个地方,似乎还是在依赖着布鲁达。
曾经的好友,伙伴,还是引导我前进的存在。果然啊,太过依赖了。
无论怎样,对我也太无情了。
为了展示英雄的资质,以及凭什么成为英雄,才一个人来到此处。用自己的双脚踩在地面上,这双手是为了得到什么才来到贝尔菲因的。
儘管如此,我还是不知不觉地依赖着那家伙。哦,总这样,真是一团糟。这跟以前一样。和在死亡的深渊中将他置于死地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讨厌死了。果然,人是不会马上改变的。相反,在这里委託布鲁达这件事情上,不就证明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大脑隐隐作痛,对自己的厌恶使得心如刀绞,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不行。好像宿醉了。今天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奇怪。躲在房间里,不会有什么好事。
正当这时,廉价客栈的门吱吱地响了。刚才好像有人敲门。听不太清。
「客官。您的同伴等着呢。快点来」
门外传来老太婆沙哑的声音,有些烦躁。
同伴么,可能是布鲁达吧,真稀奇。
他是那种宁可自己一个人往前走,也不愿意等别人的人。
不过,既然被叫了,也不能让他白等。
现在见面哪会有什么好事,清楚得很,反正是那家伙的必然,现在外出还很危险,可酒是不能不喝的。
嘛,那样还能好过点。这么想着,擦着地板,走出髒兮兮的房间。
所谓卖春屋,租金薄如窗帘以致超支过重,特别是床啊,门啊木质之类,嘎吱作响。一到夜里,吵得睡不着觉的噪音就会袭来。空蕩蕩的房间被廉价出租的意思也就明了了。
披着上衣,轻轻打个哈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站在玄关口的身影,映入眼帘。没有其他像是等待的人。老太婆朝这边偷看了一眼。原来如此,毫无疑问,这就是等待着我的那个人吧。
「——还是老样子,好心境啊。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跑出去,却在这种地方睡到午后,真是让人吃惊」
修长的秀髮缠在脑后,毫不掩饰凛然的眼神,露出一丝微笑的她。没有看错吧。绝对,不可能的事。
纹章教的首脑,他们的旗帜,圣女玛蒂娅的身影,站在了错误的地点。
所谓卖春屋,这种地方太不适合她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失去光辉,反而更凸显了其存在。
果然。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顿悟了。现在的我,好像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