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个臭小子终归,是要暗杀领主吗?」
对我的话起了反应,布鲁达若无其事地嘟哝道。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带着一种怀念之情,不由得张开嘴露出牙齿。
「一开始,是那么想的。想亲手洗刷耻辱。不过,老套路就不好玩喽」
我那轻描淡写的话,让圣女玛蒂娅的目光,唰的一下犀利起来。那锐利的视线,彷彿要刺穿观看者一般,穿透了我的身体。在无言地诉说着,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样的视线,当场把我钉在了那个地方。
不要採取那种手段,这么说的吧?真的是,圣女大人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对别人有害似的。眼皮不禁如痉挛般抽了一下。
是的,就算在过去的时候,那些家伙一手给记忆的深处散布了难以抹灭的污泥。而为了报仇,还要重蹈覆辙就太固执了。啊,都过去了。
那么,就该干得漂亮点。
「——路基斯,我尊重你的话。可是,太过鲁莽,我就不得不插手了。到那时你必须听我的话。明白了吗?」
玛蒂娅光用视线还不够,声音都削尖了。抬起一只眼睛,响起声音。
「什么嘛,有什么危险吗?听着,玛蒂娅,这个叫贝尔菲因的都市,是由两个齿轮来运转的。还有其他组成部分,而中心就是这两个。也就是说,要想对付贝尔菲因,只要让他们不再咬合在一起就行了」
齿轮是什么,已经不用说出口了。夺取领主的人摩尔多·戈恩。然后,他的女儿,钢铁姬薇斯塔利努·戈恩。正因为这两个人咬合得很好,都市才得以不断运转。互帮互助,可以说是取长补短的榜样。
当然,其中一个倒下,并不意味着就能很快解决贝尔菲因的问题。
恐怕,无论是摩尔多,还是薇斯塔利努,从能力上来说,一个人就可能实现统治吧。在某种程度上,能维持现状。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只是可以管理。统治的可能性,与贝尔菲因的威胁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想离间那些家伙啊?那样,徒劳而已」
布鲁达一边打开桌上的酒瓶盖子,一边这样说道。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那么,我也从怀里拿出口嚼烟,塞进了牙齿里。回想起来,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也不能沉下心来享受烟草的乐趣。
喉咙发出强烈的响声,胃里装满朗姆酒的布鲁达没有吐气,继续说下去。
「还是暗杀的方法更有希望。那些家伙太牢固了,结下的关係牢固到让人嫉羡」
布鲁达那微微掺入醉意的眼睛里,彷彿蒙上了什么薄膜似的混浊不清。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要把自己内心的感情撇到一边。难怪,对于这个话题,让布鲁达保持平常是不合理的。
玛蒂娅惊讶地看着布鲁达。
可是,没什么。没什么好担心的,也知道够呛。那些家伙的事,非常了解。
「只不过,并非如此。昨天见面之后,就确信了。他们确实像齿轮一样咬合着,而内心深处可就完全合不来了」
没错,他们一副合得来的样子,其性格有着致命的不一致。
一方,其性格是掠夺者。献身于一门心思去夺走什么;而另一方却是为守护什么人而生,并且干劲十足。
现在,只是暂时的,好好在一起罢了。恰好把咬合不好的部分被父女之情,掩盖住而已。不过,只要有一点偏差,就会完蛋。齿轮就不动了。
往布鲁达的喉咙里灌注的朗姆酒,停住了。眼睛歪向一边,一副无法理解我话中意图的表情。然后像是催促似的,把朗姆酒的瓶子放在桌子上。
「一个契机就够了。将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怀疑种子散出去就可以了」
怀疑种子,玛蒂娅在一旁反覆地嘟哝着。好像若有所思那种样子。我没想到玛蒂娅会有反应,一下子走了神,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撒出去后有一个发芽的话,后面就简单了。在日常交谈中,他们会如平常一样弥合。但是在心里,孩子会怀疑父亲的爱,父亲会担心孩子什么时候会反抗自己。眨眼间,疼爱就变成了一团污泥」
不再咬合的齿轮,还想继续动,扭转身体,结果会怎样呢?剩下的只能是自己当场腐朽,丧失机能。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诅咒就是怀疑。疑心本身。
怀疑决不会从人的心里抹去。就算隐藏痛苦,强行掩盖住,只要一有机会它就会从窝棚里探出头来。我非常清楚。比起在场的所有人。
看来相当有自信吶,布鲁达动了动嘴唇。醉意朦胧的嘴角,缓缓张开。
「论出身,坏心眼儿还是很有自信的。没什么啦,就让你们开开眼。人在什么时候怀疑人,清楚得很」
这么一说,玛蒂娅就蹦出了「路基斯」。然而也没有加上什么言语,就一个词。只是这个词听起来有种责备的意味。
也不是贬低,而是一个用于缓和场面的笑话啦。不就一句话嘛,圣女大人是不是有点儿太紧张了。
耸耸肩膀,从嘴角取出口嚼烟,吐出积压在嘴里的空气。一股温馨的气味在空中飘蕩。颜料已经在这只手上。剩下的就只有如何画出那个样子了。那么,那两人又会如何行动呢?
正当思考着的时候,布鲁达把朗姆酒瓶歪到嘴边,一口气把里面的酒喝光了。喉咙像是不喜欢被酒灼烧一般,夸张地迴响着,布鲁达的眼睛闪烁出空洞的光芒,注视着我这边。
对此我也瞠目结舌。
布鲁达原来就喜欢酒,可酒量并不好。可以说是容易醉的体质。
所以经常看到烂醉如泥的样子,倒在路边就睡着。一这样,就得搬回客栈。
由此风格使然。自那一天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喝得如此醉醺醺的。纤细的手指划过,那种触感,就像不知道要从背筋得到些什么。
「——让爷去。哦,这就去。把那些家伙的齿轮,亲子纽带什么的,爷要通通,踩扁」
那种说话口气,显然早就烂醉如泥了。语音开始有些舒缓,眼睛逐渐失去了焦点。然而,儘管如此,那双眼睛确实朝向这边。
情不自禁,别离了视线。因为那个身影,和曾经与我在一起的布鲁达重合得非常厉害。
就是过去时候的那一天,袭击摩尔多前一天夜里看到的那个布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