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都市贝尔菲因有供高薪佣兵专用的高级酒馆。对于那些在战场上搏命,只能获得生存最基本开销的佣兵们来说,这是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
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是一种沙龙。不但需要有钱,而且还要有品位,和领主赋予的特权,才能进入沙龙。
从入口开始,气氛就和普通的酒馆截然不同。
逗弄着鼻子的并不是廉价酒散发的臭味,而是香水和布置于各处的花朵清香。并不是让人觉得置身于原野,而是为了让人、贵族能发现而製作的鲜花味道。再怎么高档,这些东西居然都带进了酒馆,真让人目瞪口呆。
毕竟在我看来,所谓的酒馆,就是一边听着流氓的喧嚣,一边用廉价的酒让头脑变得模糊不清,强行忘却痛苦生活的地方。
此类场所,连观赏花朵的优雅都能感受得到时,这家高级酒馆就和我想的酒馆完全不一样了。
在这个本来就与自己无缘的高级酒馆里,我和布鲁达就在其中。
而且隔着一张桌子,和她面对面。贝尔菲恩的守护者,钢铁姬薇斯塔利努。她周围围绕着许多佣兵,或许是她的养子。
「嘿,太过了吧,我实在不敢当啊,如此豪华阵容出迎」
怕是花了不少钱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身体託付在从未体验过的沙发上,到底是用什么材料製成的,连这都是难以想像的柔软。
在剑与剑交锋的佣兵间战斗中,有一种必然能取得胜利的方法。
即,要成为压倒性多数,获得地利,不要让敌人做好準备。至少具备这种程度的条件,即使集结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佣兵,也能争取到胜利。这是过去从事佣兵职业的时候,酒酣间听到的故事。
现在,对方具备了所有的条件。太糟糕了。
当然,面对像赫尔特·斯坦利这样的英雄,就不得而知了。平平凡凡的我,至少是想不出能轻易打破这种状况的办法。
「——我有事要问你们。老老实实,坦率回答就行」
酒馆里,有些黑暗形成了。通过调节光量,确实营造出了一种可以说是淫靡的独特气氛。说不定,这里也是吸引异性的场所。
对于密会来说,理应会带过来。
薇斯塔利努的嘴唇形成几道阴影,不停地动着。突然带到这种地方,对我和布鲁达的照顾,没有一丝客气。这句话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服从自己的意思。
「那要看情况了。不管是迄今为止喝过的酒,还是与女人间的经历,逐一被问到的话会很困扰的」
压抑住旁边坐着的布鲁达,放出话来。斜眼一看,只见其呼吸有些急促。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儘管布鲁达身体状况不佳,但这个女人却时常在脏腑里怀揣着对薇斯塔利努快要破裂的感情。那张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悲壮的青色。眼皮像痉挛一样地振动,嘴唇被犬牙咬住,渗出血来。
可即便如此,布鲁达还是忍耐着。看看这被佣兵包围的状况。就能理解现在正处于压倒性不利的状况。正以理性紧箍住感情。但那也仅仅是一句话,就脆弱到淡然打开的程度。
要在这里乱来,逃掉是不可能的。佣兵们的视线从未从我和布鲁达身上移开,随时,一有事就能操起腰间的剑和长枪等各式武器。大家的视线彷彿对我轻鬆的话作出了反应。
「那种东西,我不想知道。不要做无谓的言行,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一瞬间,薇斯塔利努闭上了嘴唇。那副样子好像是在害怕开口,似乎在犹豫,这样真的好吗。
儘管如此,薇斯塔利努还是挑选着词语说道。
「你们俩,把关于我父亲摩尔多·戈恩的全部,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告诉我」
这似乎是命令。虽然那双犀利的眼睛在颤抖,但表情仍然傲慢而坚定。
手指放在自己的嘴上,眯起眼睛。越是这种时候,越想嚼烟草,可此时此刻手真的伸进怀里,下个瞬间就能看到兇器抵在我的脖子上。
啊,真是麻烦透了。没想到,这个钢铁姬竟然会採取如此强硬的手段。真不愧是,作为那个着名掠夺者摩尔多·戈恩的女儿被抚养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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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咚
这奇妙而礼貌的敲门声,一吹廉价客栈的气氛。对我来说,多少算是得救了。总之,圣女玛蒂娅用奇妙的震撼力追究起我的行动来,布鲁达还是布鲁达,总有种危险的气场。
不管来访者是谁,老实说,都很感激能为自己清除这种扭曲的气氛。
即便方法有些粗暴。
「失礼了」
那似乎是有一定年纪的男人声音,那个声音不等我们回答便这样说道
——咚隆
紧接着礼貌的敲门声之后,是一阵强行破门的声音。
冲击让瞳孔张大,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将玛蒂娅护在身后。不像是单纯的袭击者,那种人是不会用敲门啊,言语啊什么的来表明自己的存在。从单从这一点来看,似乎是在向这边表示敬意。
不,也许当时就应该有感觉。对于住在这种廉价客栈卖春屋一角之辈,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敬意。
木门被踢开后,好几个人就这样闯进了房间。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纪律严明的人。进入狭小的房间,动作却非常轻巧。也没有立刻攻击这边。
然而,不妙,非常不妙。这样的话退后一步就是昏招,要知道敌人数量如此之多,就该倚靠门来各个击破。现在,这边只有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战力的圣女大人,负伤的布鲁达,还有我。
「……怎么了,我们没有开舞会的计画。不请自来真伤脑筋」
胸口甚至冒出冷汗。为了不让自己的牙齿髮出恐惧的响声,拚命压抑着自己的身体。呼吸似乎变得絮乱起来。
但是,如果就这样把一切都交给这些人,一切就结束了。至少要把一句话说出来。
斜视瞥了一眼窗户。这里应该是二楼的拐角处。
「实在不好意思,不得不採取暴力手段。我们奉某人之命,前来迎接两位」
向前走,这样说着的是身穿铠甲的知命之年男性。和刚才隔着门发出的声音一样,那个声音虽说不上干练,却蕴含着某种为对方着想的感觉。
「很高兴接到邀请。是谁?我们这里有三个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但是,他的眼神中毫无疑问有着意志。喉咙里的唾液不由得乾涸了。这种意志就是,即使有什么,也要达到目的的决心。那双瞳孔中蕴含的光芒,我曾经见过。我师傅的眼中也闪耀着这种光芒。
知命之年的男性,嗓子发出声音。
「恕我冒昧,那不能说。您可以骂我太无礼。不过,我奉命一定要把人带过去,也不会退缩」
坚定,别想轻易逃出去的声音。真麻烦,和这种人说话真费劲。至少在这种压倒性的不利情况下,他不是一个能轻易欺骗的对手。
更进一步,他继续说道。眼睛大大地,感觉在动。
「没认错人——有人命令我带你们两人过去」
他的手指了指我,又指着躺在床上的布鲁达。
原来如此。就好像在暗中向我们传达意图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问他怎么找着的呢。毕竟,我和布鲁达在这个都市已经是名人了。
作为违抗钢铁姬,薇斯塔利努的人。
几分情绪在心中摇摆不定。在盘算的过程中,感觉到恶魔的手指抚摸着大脑。
「没关係。我接受邀请。可这边有个受伤的人,你要是想带我去的话,就叫一辆马车吧?」
给玛蒂娅使了个眼色,轻轻地张口说道。他们没有说要带玛蒂娅去。也就是说,不会做抓人质这样的事。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意志,还是僱主的命令。
玛蒂娅接受这句话和视线,不服气地扭曲了眼睑。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的,没办法。如果不能避免的话,我也甘愿接受。我还是我,有些事还是要点醒。不过,路基斯,可以吗?」
好歹,从某种程度上好像领会了我方的意图。这对于延长我和布鲁达性命来说也是非常了不起和可靠的。
在这种情况下,玛蒂娅甚至露出了微笑。淡淡的,却又似乎是安详的笑容。
「危险的事情,不可以做。必须,要回到我的身边。无论身在何处,发生什么,都必须」
是的,正如所说的那样,玛蒂娅重複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