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微微的声音响起,高级酒馆的门打开了。由薇斯塔利努一手紧紧封闭通往外界的道路,总算看到其身影。
光线,照进昏暗的高级酒馆中。
「——辛苦了。不必担心。我现在……就回领主馆」
刚才为了传达贝尔菲因领主摩尔多·戈恩的命令,士兵拚命向酒吧里喊话,薇斯塔利努对其慢悠悠地说道。
那个士兵大概也没有料到薇斯塔利努会亲自现身回答。眼睛微微张大,钢铁姬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向后退了一步。
至于我,已经只能从肺部呼出沉重的呼吸了,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嘴里叼着烟,眨着眼睛。感觉好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果然没有这种感觉,身体怎么也静不下来。从过去的旅行开始,那已然成了一种习性。
那么,接下来该採取怎样的手段呢?
看来钢铁姬已经决定了目的地。恐怕,打算直接前往领主馆,向自己曾经称为父亲的人摩尔多·戈恩摊牌。不管怎样,很有规矩。
在某些情况下,这把战斧也许会让血沫飞溅。当然,反之,薇斯塔利努被摩尔多取走首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这一点也需要充分考虑。不,算起来那边的可能性相当高。可能性在十里面,其中有九都会是薇斯塔利努丧命。
原来如此,太棒了。这不正如我所想,所描绘的图画吗。牙齿嘎吱作响。
曾经是父女的双方,互相之间的信赖有了裂缝,互相憎恨,互相龇牙撕咬。啊,上天。
一下子,感觉就像心脏变成了石头。不由得将口嚼烟耸在牙间,反射性眯起了眼睛。眉毛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咽喉里存在着扭曲的,无法咽下去的感情。
这太奇怪了。过程中出现了波澜,可结果还是很棒的。正如所想那样,薇斯塔利努的胸膛被布鲁达穿了个洞,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再作为贝尔菲因的两轮之一发挥作用了。而失去薇斯塔利努后,摩尔多·戈恩就无法单独控制住贝尔菲因的佣兵们。
巨人的足下已然崩塌。现在,贝尔菲恩已经变成了一个缓慢停滞和衰退义务的都市。没关係。已经没有我动手的必要了。此后,在纹章教和贝尔菲因两个组织的对立中,贝尔菲因会逐渐被吞噬。集结佣兵,吞噬混乱,作为都市国家之剑和獠牙的贝尔菲因应该已经落幕了。
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甚至不需要考虑该怎么做。从现在开始,回到伽罗亚玛利亚,悠閑地小睡一会儿,一切都会结束的。因此,能想的只有一件事。最多,也就是那位被我称为好友的人。
「……那么布鲁达,你,有何打算啊?」
挡住久违的阳光,眯细眼睛。然后,对走在我前面不远处的布鲁达说道,好像这是一个随意的话题。
重新戴上帽子,又把长长的头髮收起来,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的样子。是我所熟悉的布鲁达的样子。所以,我已经知道这家伙会怎么回答了。儘管如此,还是不得不问。
希望,带着这个任性的薇斯塔利努,移居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去,所以,会告诉我这些话吗。
布鲁达露出白色的牙齿,脸上一片凌乱地说道。
「不好意思,僱主……契约就到此为止吧,我会还你预付款的,已经没有必要了」
啊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期待,而且是和预想里一样的话。
明摆着的事。布鲁达会回答什么。想做什么。那么,在最后一刻,打算用那双手选择什么样的选项。我很清楚。
「只有那么点家人,能放着不管吗?不会的,再也不会视而不见了」
布鲁达的眼睛,目不转睛直直看着。她那双複杂的眼睛里同时浮现出喜悦与寂寞的神色。目光落在了薇斯塔利努的背上。
这时,脏腑深处如被剜去了旧伤似的呜咽起来。还以为已经明白了。感觉这一切都看透了。可是,果然啊,还是觉得。我啊,不应该让布鲁达捲入这场骚乱。那,一定是个致命的错误。
真是混账。到底在想什么,岂止是羞耻的话题。事到如今才说出这样的话,可不是嘲笑为蠢货就完事的话题。唉,可又不得不说。
我啊,做了多么愚蠢的事。脸上的表情几乎失去了血色。如果可能的话,真想亲手拧断自己的脖子。
这样一来,布鲁达的妹妹薇斯塔利努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打碎其头颅了。也许可以这样说,生命的洪流已无可阻挡,经过与妹妹的和解,某种意义上是得救了。
可这就是为什么布鲁达无法停下来了。不,是不会允许这种意志停止。最后,直到丧命的最后一刻,布鲁达也不会抛弃薇斯塔利努。而且最后,会和薇斯塔利努一起,和最爱的家人一起豁出生命。
自己的内心深处,自相矛盾,这一点我十分清楚。靠着布鲁达,攻陷了薇斯塔利努,动摇贝尔菲因本身。那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是的,当然。结果就是我过去的好友再次丧命。为此而后悔的资格,我有吗?
若没有布鲁达,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正是有了布鲁达,才能把木桩钉在薇斯塔利努的胸口,让其準备向摩尔多露出獠牙。
是的,一切都是布鲁达行动的,成果。
归根结底,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是当了个推手。将名为「机会」的纽带,联繫起来而已。就做了这种无聊的工作。
当然。而且,将经过很长时间,终于达成和解的两个家人送进死地,也是我所希望的结果。仅此而已。
——啊,就是这么回事,牺牲曾经好友的性命,伸手去夺取自己的荣光。然而,却做出了哀悼那位好友死亡的举动,安慰着自己。
在我的身后,薇斯塔利努的养子们发出很大的脚步声,从酒馆里跟了出来。那步调有很重的迷惑感,但还是在追赶着薇斯塔利努的背影。
「听着。我将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质问摩尔多领主」
这里虽然很偏僻,但毫无疑问是贝尔菲因的街道。钢铁姬薇斯塔利努当众说道。不管是服从还是不服从,一切都是自由的。已经没有必要与自己有联繫,甚至连意义都没有了。毕竟,人最后只能由自己来决定什么。
薇斯塔利努缓缓地张开嘴唇,宏亮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要服从钢铁姬,就在此处转身。肯与我在一起的话,请便。我不会再命令你们了」
周围传来吞咽口水,宣告佣兵们困惑的声音。
首先,不明白薇斯塔利努在说些什么。言外之意是要与领主决裂的样子,脸色煞白了。而反应过来后,却不肯离开薇斯塔利努。
佣兵们表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可还是有许多人选择跟在薇斯塔利努后面。
啊,他们也要去死地了。那死地究竟是由谁创造出来的呢?摩尔多吗,还是薇斯塔利努呢,啊不,还是我呀。
薇斯塔利努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骑着铁皮马了。与布鲁达肩并肩走在大路上。布鲁达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喃喃道。
「那么,僱主。意外的还不坏。倒不如说,很棒——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是的」
庆祝的鹿肉,就一起去吃吧。只说了这些。布鲁达的身影就隐没在佣兵的浪潮之中。
就好像确信我,不会去追赶那背影一样。已经,不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