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一次,路基斯。你这家伙,是我的同伙吗?
那句曾经听过的话打到耳垂的瞬间,从我心底迸发出来的,既不是焦躁,也不是胆怯,更不是愤怒。
仅仅,只是。纯粹的悲哀从阴影中展现出来。
不,就连「悲哀」这个词,是否适合表达此刻的心境,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确实非常接近。不由得鼻子一酸。
吱,推回卡利娅的长剑,再次拉开距离。非常乾脆,几乎没有抵抗的样子,卡利娅架着剑。那双银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等待着要说出来的话。原本应该还处于混乱之中的战场,随着卡利娅的沉寂,彷彿失去了声音。
映在瞳孔中的卡利娅站姿,回想起过去的时光,它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令人难以置信。再次,在心中篆刻般,痛起来。彷彿在发出后悔音色,紧咬的臼齿冒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嘴唇在疼痛的牵引下动了起来。瞳孔紧紧地捕捉着卡利娅。
「当然,我们不是敌人。可是,该如何回答呢,卡利娅。你可是,英雄之才啊——」
看来连平时的俏皮话都说不出来了。哦,该死。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心被打破了。哦,真是啊。现在不是时候。明明不是的。
慢慢地,慢慢地,咬牙切齿地滚动着词句。
「——不过是被我这种小石子,绊了一下罢了」
声音非常小,几乎不知道卡利娅有没听到。一定的,这句话已经接近于我个人的哀叹了。
卡利娅,不,卡利娅·巴德尼克。毫无疑问是一个英雄。至少,我认识的她,是这样的。
的确,过去的她是个暴虐的主,心中充斥着蹂躏弱者,嚼碎不吐骨头的强者傲慢,这是事实。对于弱者,眼都不带抬的,也是事实。
可即便如此,卡利娅·巴德尼克这个女人,更是战场霸者,凡人之手无所及,啊,那就是,我憧憬的英雄中的一人啊。
那种对力量的探求燃尽了我的心。儘管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还是反覆进行了刻苦的锤鍊,嘴唇渗出鲜血的样子让人心悸。
没错,卡利娅·巴德尼克毫无疑问,就是我理想的心系之处,那之中的一份吧。可是现在呢。如今映入眼帘的她,是怎么样的。双膝摇晃着,那双曾经闪耀着坚韧意志的眼睛,现在变得虚弱而模糊。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究竟能否再次挥动爱剑,甚至令人怀疑。
就算是被说成傲慢,或是被说成不逊,我都要说。弄成了这样,是我的所为。是我多余的行为,让其来到这边,让卡利娅·巴德尼克这个人,从伟大的英雄变成了这个样。
那个事实,使心脏如同要将胸口撕裂般跳动着。我知道卡利娅对我表现出近乎执着的感情。感觉到这一点,却只满足于此,我真是愚不可及。那个英雄,曾是憧憬存在的她,竟然称我为伙伴。这是得到了多少救赎。给了自己多少快乐啊。
就这样沉浸在喜悦之中,结果给自己的憧憬抹上了污泥。啊,确实在哪里憎恨她,也确实厌恶她是个令人不快的女人。可是,要看到她那副,卡利娅·巴德尼克那副惨样,绝不。
然而,被这种情感所束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两束银髮随风飘扬。这让我想起了她曾经的样子。
「——也就是说,不是同伙,是这么说的吧,路基斯?」
卡利娅发出的声音,冷酷而又让人感到恐怖。
到此为止的思考瞬间冻结起来,不知不觉中瞪大了双眼。不是因为那声音的冷漠而吃惊。只是,如今听到的声音如同曾经听过的声音一般。不知不觉中,脚,后退了一步。
不对,不是那个意思,任何想从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会变成满是借口之物,直接滑入喉咙深处。
「很好,明白了。十分明白了,路基斯。那好吧」
卡利娅发出的声音,慢慢地,带上了热意。微弱而模糊的银瞳,再次点燃了意志,闪耀着火焰的影子。而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的,正是我自己。
「——很好嘛,居然敢把我的手推开。受到了多大的侮辱啊。这想起来还是第一次」
明明那句话语本身就覆满了荆棘,但说出那句话的卡利娅,其表情总觉得浮现出如同摇蕩般的笑容。光看那副表情,甚至让人怀疑其心里是不是充满了喜悦。
不过,那双眼睛却丝毫没有笑意。倒不如说像勐禽一样。
不妙。现在,明白了。我在众多的选择中,怕是选择了最糟糕的选项。无论内心的感情如何,都可以牵着卡利娅,告诉她你是我一伙的。又或者,可以选择狠狠甩开她的手。总之,这些选择都比这个选项好得多。
然而,不管怎样,我选择了露出让这个女人可乘的机会。
「既然受到了侮辱,那么只有一件事能做了。这是我们的规矩,也是战场的铁则」
卡利娅说着,悠然举起放在地上的银色长剑。微弱的阳光照耀出银色的光辉。
心脏猛烈得跳动。我明白,那种话语,那种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这个女人在被侮辱时想要去做什么,这个身体已经体验过了。
眼前浮现出一幕令人怀念的酒吧场景。
「路基斯——你这家伙践踏了我的尊严,抹黑了我的荣誉」
然后,和曾经似的,但并不是在酒馆里轻率地宣誓过的东西。恐怕是骑士,或者上层阶级才会说的誓词。将自己的荣誉与生命都赌上而战斗的人,才会说的神圣祝福之词。
「因此你和我的人生,再一次返回上天。然后胜者,将得到两个人生——路基斯,我向你,发起决斗」
并不像刚才我和卡利娅才能听到的声音大小。而是彷彿在整个战场迴响一般,大而通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