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瀰漫着不敢眨眼睛的气氛。灼烧肌肤的焦灼和紧张,在内心深处回蕩。
吞噬我右肩的卡利娅银剑被拔了出来。已经失去了红色,变得黑乎乎的血液,愉快地从肩膀上喷涌而出。
突然,沉闷的疼痛变成了撕裂神经般的剧痛。然而,不给皱眉头的时间,卡利娅又向前踏了一步,举起长剑。银色反射着阳光,浮现在我的头顶。
眼睑抽搐了一下。脑海中很容易就能想像出银剑像断头台一样挥下,直接打碎头盖骨的情景。确实的战慄覆盖了全身。
逃吧,不逃就死定了。面对它,我的生命就要在此终结。赶快逃吧。大脑彷彿受到了本能的刺激,告诉自己转过身去。理性在吶喊,这场战斗又有何意义。有够好的不是吗?就这么逃吧。这种决斗毫无价值,放下剑,一切不就结束了吗。太荒谬了。为这种事情赌上性命,抛洒热血,有必要吗?
啊,曾经的我,一定会跟随着这个声音。作为人类,作为生物,做出了极其认真的判断吧。不过,那样的话,我再也无法触碰到这位英雄了。现在明明就在这么近的地方。眼眸在摇晃着。
被挥下的宝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毫无用处,我也没有办法阻挡卡利娅的银剑。在我举起宝剑之前,银色的死神就会到达我的头颅。
那,有的话,没有办法可以阻挡的话,就先攻破对方的防线吧。
和卡利娅同样,向前一步,缩短间距。像是要打飞被赋予的疼痛般,扭动右肩,如鞭子般挥舞着手臂。就这样,掷出拳头扑向雪白纤细的喉咙。喉管,发出无言的杀声。当我和卡利娅,无限接近,那时,
——好孩子,路基斯。
那种声音,以及「咚」的冲击声,震耳欲聋。
瞬间,视野变得闪烁。耳朵好像坏掉了似的,再难以拾起声音。怎么了,这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没法理解状况。
下半身,不,身体本身在一瞬间,从我这个存在的支配中解放出来,踉跄着向前弯下身子。直到那时,才发现头盖骨受到了某种,甚至连疼痛都无法认知的冲击。
——啊,这女人。卡利娅,杀千刀的。不妙,动起来,转起来。迴转,必须躲开。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思考了,而是断断续续的单词。一边断裂一边想要连接大脑发出的指令,强行将我踉踉跄跄的身体拖向了地面。
下一个瞬间。在我所处的这个空间里,卡利娅的膝盖化为兇器,杀到了。眼睛,震蕩。
确实,要是膝盖顶到心口,意识怕是不得不放弃了。就这样,在那个女人,在卡利娅的臂弯中瞳孔逐渐失去神彩,啊,就和过去一样。
在地上留下血脚印的同时,沙尘飞扬地滚动着身体,就这样站了起来。要不然,我的腿就站不起来了。恐怕不能再做同样的事了。
仍在晃动的视野里。头盖受到的冲击,终于化作一种痛楚告诉了我情况。耳朵还是听不清声音。
虽然间隔稍微扩大了一些,但是卡利娅似乎不会给予任何喘息机会,已经重新摆好了长剑。哈啊,真的是,真的,是你的风格。
不觉间重新握好宝剑,摆出稍微向前突刺的姿势。
好了,怎么了,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法迎击那把被挥舞着的剑,一旦间隔缩短,就会受到很严重的殴打。恐怕,刚才的一击,一定是卡利娅高举银剑,用那剑柄撞击了天灵盖。老实说,脖子以上的部位还残留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光是从那段时间里倖存下来,我就想尽情地夸奖自己。
和那个,那个存在决斗,果然是疯了。
第一次与卡利娅对剑,是在酒馆中的决斗。那时,卡利娅还会用些小伎俩。理所当然的,当时卡利娅的剑术并不完善。以我所知道的她来看,挥舞的剑只有粗糙的光泽,步调方式还很稚嫩。精神上总藏不住动摇,那,不过是一名见习骑士而已。仅仅用隐约可见的点点天赋挥舞着剑,就只是这样的人。
但是现在呢。说卡利娅的四肢中笼罩着洪荒之力也不过分,而且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自信和傲慢。即便那份傲慢,还有不会掉以轻心的能耐,卡利娅也一手具备了。
十分清楚,无论如何,对方都不是能应付得了的对手。况且,现在的攻防战也被迫明白了,那并不是一个靠耍小伎俩就能得逞的对手。
那么,应该採取的手段,只有一个。
右脚后退半步。彷彿指向天空本身一般,将伸出宝剑的刀尖朝上。重新摆好架势,準备一举挥剑。
「路基斯,你这家伙——」
在卡利娅呼唤的时候。双方都保持着不鬆懈的姿势,只是摇动着嘴唇吐出话来。像是回应,发出声音。同时向前一步,缩短间隔。
「怎么了,卡利娅。如果说打算投降的话,请一定要说出来」
卡利娅微笑着鬆开脸颊,嘴唇微微颤动。
「——别说蠢话了」
对话就此结束。
恐怕,卡利娅是打算给予我几分温情吧。只要现在放下剑,就能四肢健全地回去。
可是,这些话已经没有必要了。在我的头骨里找都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力量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天赋是无法比拟的。此外,右肩和头盖骨也受了伤,视野还在晃动,耳朵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在身体里隐隐欲动的疼痛,仍然强行给人以刺痛神经般的感觉。
啊,非常好。太棒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这副身躯受伤是理所当然的,没有能力的人,只能从身体里洒出热血,继续前行。只有这样,胜机才能发出它的呱呱坠地之声。更何况,对手是战场上的英雄卡利娅,卡利娅·巴德尼克。要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就不可能完好无损。
再次,握紧宝剑。右手的感觉,确认无误。
——来做个了断吧,卡利娅。为酒馆的决斗。也为对你的胆怯,畏缩不前,更为过去的旅程。
太阳,在眼边闪闪发光。贝尔菲因杂乱的街道中,埋葬那副身躯的身影,显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