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娅与肉块怪兽间的激烈攻防,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我站在领主馆二楼,正好在那个怪物破坏殆尽的走廊上,俯视着两者打得血肉横飞的场景。由于大部分墙壁都被击碎,视野非常好。每当冷风拂过脸颊,全身都会感到一阵寒意。
膝盖偶尔会失去力气,身体踉跄。大脑一直在给双腿发号施令,说还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可也无法站直,走路都成了难题。所以就算到了这里,也只能晃蕩着身体跑上楼梯。
何其,难看不是?要说是我风格的话,那就是了。
清了清喉咙,眉毛也往上扬。不奢求优雅,不过至少想稍微表现得漂亮一点。上天好像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我吧。
为了给那头怪物,肉块怪兽下刀子,不得不把脚伸到这种地方,确实说不上漂亮。
所谓漂亮的战斗方式,就是面对面互报姓名,然后堂堂正正地与敌人决一死战。那就是,所说的战斗方式。
至少现在的我,没时间在那个怪物面前昂首阔步炫耀自己。不,就算身体状况良好,也不愿意。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没错。儘管挥不动剑,再加上这双脚,够得上用于武力的力气也不剩一点了。由此所想,我还是来到了此处。
——啊,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的。
一边从肺里呼出冷空气,一边踏上已经成为断崖边缘的走廊外侧。脸迎着风,低头看着下面的怪物,说道。
「——那么,我不该救那些家伙的理由,是什么?」
应该是站在背后的,某人在搭话。不,我已经知道谁在那里了。虽知道,但这到底是真的吗,至今在心里还没有被很好地接受。
那个人在后面慢慢地发出声音。声音就像是温柔地抚摸着耳朵深处,让人觉得很奇妙,很熟悉。
「不是当然的吗,路基斯。她们是叛徒,异教徒,不可饶恕之民,不是吗?」
稍稍回头一看,只见一双空洞的黄金眼眸在一丝光线都没有的走廊里眨了眨。和瞳孔同色的头髮,彷彿随风摇蕩。
在黑暗中依稀可见,给人一种一触即碎般感觉的洁白肌肤和纤细手指。这样的风貌似乎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更加细腻了。
是的,那副身姿毋庸置疑,不可能看错。我的青梅,心上人——阿琉珥娜的身姿。
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很可爱,洋溢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微微颤动的嘴唇纺织着语言。
「当然,她们也应该得到救赎。但同时,必须给予考验。只有经历了这些考验,救赎才会有意义。是的,就是这样,路基斯」
所说的话没有一丝淤塞,宛如行云流水般的诉说。这大概意味着是从心底深信自己的话吧。没有任何错误。确信自己说的就是对的。阿琉珥娜就是如此样子。眉毛,不知觉间跳了起来。
「……可,如果那是罪,我也一样。如果要给予卡利娅、芙拉朵考验,为什么不给我?」
从楼下响起的剑戟声,非常刺耳。我一边看着卡利娅摇曳着银髮的身姿,一边自然地发出声音。
理所当然的疑问。如果她们算是罪人的话,那我一定会是更大的罪名。应该被赋予的。儘管如此,被给予考验的只有她们,我却在悠閑地观战,这恐怕不太合乎道理吧。
咯噔,听见阿琉珥娜的脚在走廊上走着时发出的声音。就连那脚步声,也和以前没有变化似的,在心中牵动起了一种感觉。
「没错,是呢。正是如此。你也是个非常,非常罪孽深重的罪人吶,路基斯」
就那脚步和声音来看,知道身后的阿琉珥娜正慢慢地朝我走来。我眯起眼睛,双腿搭在走廊的悬壁上,一动不动。视野稍微有些晃动。耳边传来的声音,无论如何都会想起那个时候。
眼前浮现出孤儿院中,我和阿琉珥娜,还有养母奈因丝女士相视而笑的,那副场景。感觉好鲜明,就跟眼前一般。
而在背后,阿琉珥娜的声音,响起了。
「而就因为这样,你才不能去帮忙。因为你有你的考验,她们有她们的考验」
能感觉到阿琉珥娜的手臂环绕着脖子。能感觉到阿琉珥娜的存在,就在背后。
是这样吗?那句话真就完全正确吗?
阿琉珥娜的声音里,有种不可思议奇怪的感觉。响起来,就像自然而然把人握在手心中一般。手指微微发抖。跨在悬壁上的脚,不由得向后退去。眼前的,是阿琉珥娜那纤细白皙的手指。
啊,是啊,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不是比什么都更想要牵起这只手吗?阿琉珥娜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只为她那递出的手,此时此地不就在这儿吗?那么,现在我要做的事,应该已经决定了。
胸口深处,心脏跳动得越发厉害。感觉到阿琉珥娜的身体更近了。
「——而且,路基斯,即使你帮助她们,也没有任何意义。那头守护兽,绝对是打不过的。为胜利而奋斗的事,其本身不过是徒劳而已」
阿琉珥娜的话出奇地冷淡,淡淡钻进了耳朵里。她用流畅的声音继续说道。
「因为,那是神派来的野兽。人类是不可能赢的。她们为夺得胜利,徒劳去努力。真正需要的,是追随神主,祈求救赎」
仅此而已。那言语,就在我的旁边,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耳朵的那种距离,悄悄道。那声音,含有彷彿在嘲笑那直面兇悍怪兽的姿态。
再一次,强烈地,心脏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