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脑袋深处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心脏猛烈跳动,全身响起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身体的感觉本身,不知为何,彷彿要离开自己。
「——因为,那是神派来的野兽。人类是不可能赢的。她们为夺得胜利,徒劳去努力。真正需要的,是追随神主,祈求救赎」
阿琉珥娜话如此流畅,彷彿在嘲笑。这句话从耳朵里滑落,刺进胸膛。能感觉到心脏一次又一次的跳动,但不知为什么,很遥远。
阿琉珥娜的话,也许是真的。无疑定是正确的话语。
因为那头怪物,肉块怪兽,显然是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存在。要说这是神的杰作,那就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这是恶魔的恶意本身。能确定它不是自然产生的。
金色的头髮在风中摇曳,一瞬间掠过视野的边缘。
「路基斯。我啊,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是的,我知道一切——正因为如此,才引导到此处,为你指引道路。于是,就在这里等着你来」
声音划过耳朵。皮肤和指尖,不,全身都感到非常冰冷。呼出的空气,吸入的空气全都从身体夺走热量。每当这时,脑海就染成一片白色。很白,非常白。思考,想法什么的,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似的。
只有阿琉珥娜的话传递着温暖。
「好好看看,路基斯。你所崇拜的英雄,和尊敬的存在,也只能在神的手心里乖乖滚来滚去。绝无法违抗」
可以看到卡利娅的银剑在视野下方闪烁。可银剑无论再怎样将肉块切开,放血,眨眼间肉会再次膨胀,堵住伤口。简直就像是在嘲笑晃动银髮拚命驱动身体的卡利娅。
「人们将这,神所指引的道路,称为命运。因此,命运是无法抗拒的。没错,英雄也好,勇者也罢——吶,不过是凡夫的你,更是如此了,路基斯」
身体,好像变成了冰,冷得厉害。不仅如此,连脏腑的最深处,似乎都被夺走了热量。寒,冻,冻得要死。真的,这是此生中从未感受过的冷漠。
臼齿髮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嘴唇乾涩。吐了好几次气。那是一口细细的气息,简直不像是我自己的。
吶,路基斯,她继续说着。简直在做梦一样,柔和的,温暖的声音。
「——不是已经足够了吗?放弃吧。不,相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用再努力了。就算不受伤害,也没关係的」
从身后伸出的手缠住脖子,耳边是喘息声。何其甜蜜,甜蜜的诱惑。是将身体,心脏,脏腑一切都要溶化掉的甜蜜。
浓重的白色重叠在一起,彷彿什么都看不见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景象。
那无疑是过去的情景。从曾经蒙受屈辱的旅途开始,到都市国家伽罗亚玛利亚,空中庭园加萨利亚,以及佣兵都市贝尔菲因。所有的情景都慢慢地浮现在瞳孔的深处,然后消失无蹤。
不管怎么说,分散在那里的轨迹实在难以想像。真了不起,自己都想夸奖一下自己了。
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诚然,也的确如此,毫无疑问。这个人不过是个凡夫,可这是条光辉大道不是?太棒了吧。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一想至到这里的旅途,就觉得好像还在做梦的样子。回到这里之后,真的很开心。啊,真是美好的一天。
迎着刮脸的寒风,眼睛不由得睁大了。看到阿琉珥娜那白皙细腻的皮肤,就在旁边。她的手伸向胸口,彷彿在期待着自己的回握。
——真的,是个美梦呀。
会得到允许的。牵起那只手,应该不会受谁责备的。这样的行为,到底有谁会受到责备呢。把所有苦难抛在一边,跪在地上,将它们作为一夜长梦流逝而去,谁都会吧。
声音从背后不断响起,彷彿在唱着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牙齿髮出声响。慢慢地,张开嘴唇。我没有回头。眼下,卡利娅的银剑格外耀眼。
选择言语之后,向身后抛出几句话。
「——不好意思。神啊,命运啊什么的,太高尚了,这种话题不适合我」
眼前白皙手臂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猛烈刮打脸庞的风,依然冰冷。已经到了连疼痛都能感觉得到的程度了。
然而,儘管如此,从嘴里吐出的气息却很不自然,好烫。冻僵,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脏腑,从里面冒出烟来。感觉血液彷彿带着喷出烈火般的热量,流遍全身。
是啊,当然可以允许。抛弃一切罪责苦难,跪在地上入眠,谁都能允许的权利。啊,过去的我不也允许那样么。
然而,如今那样的权利,已不可给与我了。即使所有人会原谅我,我能原谅自己吗?
挖掉太阳英雄的一只眼睛,取走了精灵王的生命,不知怎么搞的,甚至还对卡利娅的首级下刀子。
——把自己心中的沟鼠掐死吧。
——超越这把剑看看吧。如果真能实现,你就不再是凡夫俗子,小石子了。
时至今日,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自由之身了。放弃,跪下,轻视自己是凡夫,这一切都是对他们的蔑视。是要对这些我发自内心表达敬意,甚至怀抱着憧憬的他们,涂上污泥吗?
那种事,事到如今怎能去做?那种事,这颗心怎能容忍?
「……怎么了,路基斯?不要说那种话。我的手,不牵吗?」
每次听到那声音,心都会摇摆不定,精神差点失去平衡。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就回头看看,想要紧紧抱住那具身体。虽然似乎有所矛盾,但确实,这种感情存在于内心深处。
可是,可就是。
「——喂喂,算了吧。我看上的女人,可不像你这样会说些无聊话的人。虽说确实做了个美梦」
从脖子上扯下白皙的手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