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色之柱那兇悍的身影从佣兵城市贝尔菲因消失了。布鲁达踏进领主馆,正是在那一刻。
肩膀上下起伏,肺部有点喘不过气来,汗水从全身澎涌而出。然而,布鲁达内心的焦躁,以及几乎让眼睛焦灼的情感,不好让其停下来。
这双眼睛寻找的,是那个银髮剑士。一个让妹妹薇斯塔利努负上生死攸关的重伤,并且,横刀立向自己僱主的,女人。
当然,布鲁德也是佣兵,明白战场的道理。在战场上,谁都会把杀死自己的权利交给对方。就像在大声嘶吼,烂命一条儘管来取,没什么好在乎的。
否则的话,绝对不会上战场。否定生命交换的人,是不会踏上战场的。
布鲁达无意责备银髮剑士。对薇斯塔利努来说,大声嚷嚷「太不人道」只会是种耻辱。薇斯塔利努在决定举起那战斧的时候,应该已经做好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丧命的準备。
——但是,即便如此,当然还是会有可以容忍和不能容忍的事。
布鲁达的心脏轰鸣躁动,狂吠不止。嘴唇颤抖着,白色的犬齿露出了它的身影。绝不能容忍。绝对不行。
过去,自言自语说,处死父亲是无可奈何的事,别开眼睛,活了下来。母亲被囚禁,妹妹被夺走,都是如此。无论什么时候,自己总是把眼睛从所有不快的事情上别开,什么事情都抛在脑后,祈祷这样早点结束生命就好了。
不想再那么做了。不想回到过去了。那种希望自己的身体更快腐烂,把头泡在劣质朗姆酒里,连自己的意志都暴露在泥泞之中的生活方式。
紧紧握紧拳头,握得非常紧。长针握在手中的感觉,异常冰冷。真的是,怎么会想到这些事,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情感和热情,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本来应该只怀揣着惰性和放弃的。
其原因,肯定不是父母的仇人摩尔多·戈恩,也不是那个银髮剑客的存在。一定是那个男人。是那个僱主不好。
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擅自引火烧人,强行拖拽。何其得不讲理,一个飓风般的男人。如果他没有登上名为贝尔菲因的舞台,自己和薇斯塔利努就不会踏上这样的战场。
真是的,那男人啊,是个麻烦家伙。只不过嘛,不适感觉呢,也没有。布鲁达的茶色头髮,摇晃着。
环顾四周,準备进入领主馆。有什么沉重东西发出倒下的声音,敲了一下布鲁达的耳垂。响起声音的,本来是一个不可能有这样声音的花园。
布鲁达的目光自然地投向花园。眼睛猛地睁得大大的。犬齿甚至发出感觉到疼痛的热量。
——在那里的是,浑身是血的僱主路基斯和陌生的黑髮女人。还有,砍倒了薇斯塔利努的银髮剑士。
这么说来,到哪里都没看见僱主的身姿,难道僱主和那银髮剑士互相拼杀到最后?
眨了眨眼,把视线投向路基斯。
思考几乎没有在脑中循环。眼睛只是赋予景象,在不知不觉中挪动了布鲁达的脊髓。指尖平静地握住银针,以流畅的动作投掷。
带着穿透和贯穿对象的明确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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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佣兵」
那根大针,就淹没在路基斯旁边花园的泥土里。也不是因为投掷的程度出了问题,而是像是要扔到那里去似的,几根大针刺穿了大地。
卡利娅的银眼眨了眨。像是在询问意图似的,把视线投向了使针的佣兵。
「真搞不清楚。对你来说,刚才正是绝佳的机会吧?」
卡利娅的嘴唇摇晃着,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这个佣兵对自己怀有敌意是知道的。对剑插钢铁姬薇斯塔利努的自己,怀恨在心吧。还记得那个佣兵说,薇斯塔利努是其家人。既然如此,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
正因为如此,卡利娅才无法理解大针扎向地面的意义。那简直就是向这边传达自己的存在。如果考虑到针的长处,理所当然地不让敌人察觉才是常理。
茶色头髮,在风中飘动。由于戴着那顶帽子,看不清其面貌,只看得出眼神有些不对劲。
「……不要想多了。只是僱主优先罢了。特别,作为佣兵更是如此」
噘着嘴,针之佣兵毫不掩饰自己敌意,逐渐加强视线。卡利娅手里拿着爱剑,突然望向插在地上的针尖。
不由得,眼睛扭曲。那噁心,可怕的样子让口中翻腾倒海。乍一看,那东西就像蠕动的虫子。然而,凝神望去,无疑是那头肉块兽的碎片。它跳动着,在地上爬行。
由于路基斯的缘故,肉块散落了,几乎虚无缥缈地走上崩溃的道路。不过那块肉好像还残留着意志。
然后,在本能中刻下的敌意之下,顺势爬向路基斯吗。面部表情僵硬,从针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的几只这种生物,被卡利娅踩碎了。卡利娅感觉到奇妙的触感传遍全身。
「唔,原来如此。暂且先跟你道个谢吧」
卡利娅晃着银色眼睛,一只手拿着银剑,继续说道。挺直了脊背,脸上的表情非常愉快。
「你要是来取我性命的话,我现在就用剑来回答你。怎么样,战士?」
眼前的佣兵说会优先考虑僱主。或许心中已积满了对自己的怨恨,可他却将这种怨恨置之度外,优先考虑制止对路基斯的敌意。
原来如此,此人心中并非没有自豪感的人。看来不仅不是个贪婪的佣兵,还是个有自尊心的战士。
那么,不顾她说的话,是无礼的。不向她的生命表示敬意,是不被允许的。
「可不想死……不过,爷也不想再看到你了。僱主就当场还给我吧」
在那一瞬间,脸上甚至挂着笑容,试图向其意志表示敬意的卡利娅变得扭曲了。
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啊?
「还给你什么啊?路基斯是我们的伙伴,没有理由交给你吧」
芙拉朵也皱着眉头在一旁说道。总觉得有些话说不通,感觉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什么岔子。
使针的佣兵也同样,眯起眼睛,嘴唇微微翕动。
「别胡说八道了。僱主跟爷说,除了同行的大小姐外,没有人可信任。怎么突然冒出来两个伙伴来?」
原来如此,路基斯。这样啊。
卡利娅的脸颊像痉挛了一样,不住地抽动着。深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芙拉朵好像也一样,眼角自然而然地向上吊起。视线朝向了,路基斯。
——等一切结束之后,会让你再好好说一遍的,路基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