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玛蒂娅的头髮与汗水一同贴在脸颊上。肩膀起伏,嘴里含着几口水。
这种清凉的感觉,让乾巴巴的嘴和喉咙酥麻。大概是因为太用力,喉咙一下子哽住了。
一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擦拭着沾满血迹的指尖,污垢却怎么也洗不掉。看样子,好几次浸在血泊中,都被粘住了。只觉得没办法,玛蒂娅停止触碰手指。
这里的用水也很有限。不能为了洗手等理由而浪费。一回到伽罗亚玛利亚,不仅要洗手,还要洗澡。太久了,头髮也该梳梳了,一定会很清爽的。
随着对心中的期待作出反应,玛蒂娅的耳朵敏感地晃起来。静静的呼吸声敲打着耳垂。
「她要是醒过来,就给她点水润润嘴唇。还有,缠绷带的时候别忘了涂药草」
望着躺在床上,闭着沉重眼睑的薇斯塔利努说到。旁边的纹章教徒深深点了点头,把水瓶放在床边。
玛蒂娅将情况收进视野,抬起脚,离开满是伤员的疗伤场。虽说不能完全脱身,但稍稍调整下呼吸的歇息是可以允许的。
冷空气刺痛玛蒂娅的脸颊。呼~,积压在肺部的废气从嘴里吐出去。大概是积了很多吧。光是这样身体就觉得轻鬆多了。
钢铁姬薇斯塔利努。她的生命能否延续,还不清楚。至少,情况一旦稳定下来,必须把她送到学过医术的人那里去。
不过暂时,算是把这条细细的生命之线编织出来了。
不知不觉间,玛蒂娅的眉毛逐渐鬆弛下来。感到脸上的力气逐渐消失。总算顺应了路基斯的期待,自己也多少能装装圣女了。完完全全的,真的不像,嘴唇鬆了。
人的生死等,应该已经反反覆复烙在眼睑上了吧。而且应该是用算计,把那些都剔除掉了吧。事到如今还要去拘泥于一条生命的去向。真的,不像。
至于薇斯塔利努,只希望伤口不要恶化。从伤口进入人体,发生从内部吞噬肉体的腐烂病的话,就无能为力了。
玛蒂娅的嘴唇再次发出沉重的叹息。这次没有感觉到身体变轻鬆了。
——果然圣女,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难道是因为好久没有碰到生命之灯的缘故。奇怪的是,内心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玛蒂娅已经不再自嘲,只是靠在民宅的外墙上。
幼年的时候,一直认为,如果知道得越多,就会越聪明,就会引导和拯救越多的人。而且周围的人也都这样教导我。
当然,长大后知道得越多,就越明白这是谎言,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理想。只不过,对「圣女」存在的幻想,不知为何始终没有从自己身上消失。看来小时候的我,常爱做梦吧。
当还是个孩子时,相信每个人都是为了幸福而生。误以为是出了什么差错,才陷入不幸之中的。盲目地相信,要是什么都知道,要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圣女,就一定能用自己的双手拥抱一切。
对,那时坚信着,世界上有使正义获胜的魔法,有使人复活的奇蹟,世界上充满了美好的事物。
那又怎样。现在就这德性吗。倘若小时候的自己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这样叫喊吧。那脸皱成了一团,眼里含着泪水,喉咙乾涩地说道。
——那样的人,才不是圣女。
嘴唇轻轻地抽动。一定,对,一定是这样的。现在的我,离理想的圣女还很远。毕竟,为了挽救眼前的生命,居然还要祈求幸运。这种圣女,很可笑吧。
明明自称圣女,却无法简单拯救一两条生命,说不过去吧。不知从何时起,成了纹章教徒的领袖之一。我成了不再拯救生命,而去甄别,捨弃的一方。
更有效率,更功利。怎样才能使整体更加繁荣。其想法和那些自称施政者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如果要好好地运营组织的话,也只能想这些了。小时候的思念,全都抛进了漫天飞舞的忙碌之中。自己对自己内心说,这是正确的。
可怜虫。那些明明已经全部都在这颗脑袋里区分开来了。事到如今还为这种事烦恼,真不知被路基斯听到的话会说些什么。肯定会被这么说吧。你还会有烦恼?太意外了吧,儘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啊,真是的。没有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如果没有一直向理想伸出手的你,那样的话。
此刻,再次把冷空气吸入肺中,眯起眼睛。这种程度的休息也足够了。在疲惫不堪的状态下,还能活动身体,是以前潜入地下时的经验所熟悉的。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要的。
而且,路基斯也差不多要被送到这里来了。总之,自己跳进荆棘之中,绝不可能完好无损。路基斯选择的道路并不平坦,以至于他的肉体和精神不可能无损地结束这件事。他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方式,只有他自己这种性格才会选择得出。
因此,必须再次将我的存在深深地铭刻在路基斯心中。再一次刻下的伤痕就是最好的材料,毕竟那就是违背了与我之间约定的证明。
真是让我困扰。不管怎么说,都害我几度不安,所以没必要手下留情。而且,和他有约定。
脑海里描绘着之后会发生的喜悦,儘管疲劳积压在肉体上,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对路基斯来说多少有些苛刻。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办法。都是为了引导他,为了让路基斯走上正确的道路,无疑要拉住他的手。
这是自己必须履行的职责。如果路基斯受伤,就会用我的话在上面刻下新的伤痕。永远不要忘记。真希望他只能活在我的话语,我的意志这个笼子里。
否则,路基斯这个人很快就会自己踏上危险的道路。就像是会走路的火种源。真的,没办法的人。
——路基斯,如果你想追求理想的话也行。但是前往理想的路途中,请接受我的引导。
虽然寒风凛冽,但脸颊自然而然地保持着热度,玛蒂娅感觉到了。而这意味着什么,玛蒂娅却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