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到,嘴里空唠唠的。
嘴唇异常乾燥,脸也很冰。嘴里有一种黏糊糊的噁心感。是水是酒什么都行。至少含点什么,先把这种噁心的感觉消除掉。
张开眼睛,伸出手,观察周围的情况。一瞬间,阳光照进了瞳孔。反射性地眨了几次眼睑,模糊的视线终于找回了轮廓。
这地方是哪?一边看着石制的天花板,一边想着这样傻傻的事。
身体好像醒了,可脑子里却不这么想。脑子里完全没有像样的思考,彷彿头脑本身要我再躺一会儿似的。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抬起沉重的眼皮,右手为了寻找水瓶之类的东西在半空中摸索。
如果这里是铺盖的话,枕边应该放着水壶或酒瓶什么的才对。就在开始对那双在空中划来划去的手感到不耐烦时,什么东西缠住了手指。感觉就像被丝线缠住了一样。轻轻地摇了摇手指,却没能很好地解开。
怎么回事?看了一眼。右手的手指上缠着几根银色的东西。感觉原本几乎不起作用的思考,在头盖骨里发出声响,一路飞奔而去。
——银色的丝线?
它确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银色的线,既光滑又美丽,恐怕每一根都价值不菲。
不过很奇怪。果真会把这用进我的铺盖里吗?不会吧,挺高档,不是我能用得上的。作为纹章教,拿这些高档用品也没用,更不会去贪图享乐。既然如此,为什么银色丝线会在我枕边。
事实上,我有预感。非常,非常讨厌的预感。嘴唇开始抽搐。有种,我枕边的其实不是银线的确信。
真的是战战兢兢的样子,睁大眼睛。脸朝右侧。然后那个就在那里。
端正的脸庞毫不吝惜地暴露在阳光下,一点也不凌乱的睡姿,我的骑士大人噢。卡利娅的身姿,就在我的右侧,身体几乎相互接触的旁边。然后,我的右手缠着的无疑是她的头髮。
是吗,我会死在这里吗。
不知不觉中听到心里这么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仅仅是近距离地看着卡利娅的睡脸,就让我身体某处产生了危机感。不,说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陷入这种事态的我。
像逃跑一样,把脸从卡利娅的睡姿上挪开。事实上,与身体诉说的本能危机感不同,过分关注她的身姿是不好的。没什么特别。不管怎样,这是不对的。
溜吧。或者说,逃吧。
在思考的一端寻找边缘,却也无法理解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至少原因绝对不会是我。对了,我在贝尔菲因领主馆里打碎了那个肉块怪物。从那里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最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为了不拉扯到缠在右手上的头髮,小心翼翼地挺起身来。
突然,发现左臂像被固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话虽如此,并不是说我的手臂已经废了,而是有种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胳膊肘的感觉。而且那靠过来的什么,还带着温暖。
吞下一口气。嘴依然异常乾燥。
这次将视线转向了与卡利娅相反的一边,左手侧。看见一头乌黑的长髮,在白色的被褥上舒服地波动着。
魔术师大人,芙拉朵·拉·伏尔加格勒看起来睡得挺舒服的。蜷缩着身体陷入梦乡。理所当然似的,紧紧抱住我的左臂。
这不是比我想像的还要麻烦得多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话。
为什么这两个人在并不宽敞的铺盖上一起发出鼾声呢。而且为什么我会被安置在正中间。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大脑终于理解到自己所处的是多么致命的状况,然后开始猜测这里是否是伽罗亚玛利亚的一室时。
——好啦,也该起来了,僱主。帮你把饭拿来了
砰,砰。敲门声显得有些粗鲁。同时,像是我好友布鲁达的嗓子音,在房间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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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他怎么样了?」
作为纹章教中的政务官,同时也是圣女玛蒂娅右臂的她,拉尔格·安「噔」地一声竖起耳朵,回应那个声音。
「是,圣女玛蒂娅。医官的话是,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说话期间,安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铺在办公桌上的羊皮纸,指尖碰着羽毛笔。向安打招呼的圣女玛蒂娅也是如此。两只手的动作都没有一刻放鬆过。
毕竟,在一段时间里,可以说是都市国家伽罗亚玛利亚的政务中枢玛蒂娅,从都市里失蹤了。即使是身为右手的安,也无法完全履行其功能。所能做的最多是急救失去圣女玛蒂娅的伤口。对症敷衍了事地下药。
当然的,无法处理的政务和案件堆积如山。
因此,除了睡眠时间以外,玛蒂娅在为一时的自由而付出代价,将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办公桌上。不,说实话还是不够。安好不容易才把从嘴里差点吐出来的气息咽进了喉咙。
要只是伽罗亚玛利亚内部的事情倒还好。现在,又有新的问题堆积在这里。
负责城市政务的领主倒下,统治佣兵们的钢铁姬消失,这两件事使得佣兵都市贝尔菲因成为了空白地带。现如今,纹章教正为接管这座城市而忙碌。正因为如此,大部分政务都投入到了贝尔菲因的对策当中。
当然。因为像贝尔菲因这样的大都市,唾手可得,不可能不让人眼红。纹章教发挥影响力,现在应该也不难了。
因为在混乱中,民众无法选择出统治者。如果有带头者的出现,就会下意识地跟随。就和羊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只会跟着率领羊群走在最前头的牧羊人一样。
现在的贝尔菲因简直就是羊。只要一离群,就只能等待被狼群吞食的命运。
因此,可以说纹章教已经把伽罗亚玛利亚,再加上贝尔菲因这座巨大城市都置于了影响之下。这本身就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是的。把视线从大幅增加的政务上移开的话。
——莫非,我也会死在这里?
甚至有了这样的预感,手指终于失去了知觉,安轻轻地揉了揉眼睛。
圣女玛蒂娅,英雄大人干得确实非常出色。这种鲁莽的单独行动固然让人火冒金星,但毫无疑问,对纹章教这一势力来说,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
一定要在历史上记载下来的话,我一定会以喝彩和讚赏来写下英雄大人的事迹。不过,安还想在旁边加上一句。
他,路基斯的英雄举动让一个人平添了一身皱纹,那就是拉格尔·安。
视野开始变得摇晃。为了缓解疲劳,张开嘴唇。
「倒不如说,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薇斯塔莉努小姐吧?虽然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布鲁达小姐依然是片刻不离的样子」
钢铁姬薇斯塔莉努。
安知道,在这场骚乱中,她是最重要的战利品。在佣兵都市贝尔菲因,幕后进行实质性统治的当然是领主摩尔多·戈恩。不过,公众面前的,毫无疑问就是拥有钢铁姬别名的薇斯塔莉努·戈恩本人。
安强烈地希望在由纹章教统治贝尔菲因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维持那个形式。玛蒂娅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明面上,失去父亲的钢铁姬薇斯塔莉努,一面撑起受伤身体,一面为统治竭尽全力。啊,多么美丽的故事。民众喜欢这样的美谈。如果有民众喜欢的故事,那么统治就会变得容易。因为对民众来说,在背后是谁进行着实质性统治与他们没有关係。
表面上是钢铁姬维斯塔莉努,背后则是纹章教。若能维持住这种形式,关于贝尔菲因令人担心的事情几乎就能迎刃而解了。因此,无论如何,她和她的亲人布鲁达都是纹章教要掌握的人才。安相信,熟练使用她们,才是纹章教的源泉。
正因为如此,视线一下子朝上,安在心中呢喃。
——希望能握好大家的缰绳,英雄大人。
儘管心里想着那个愿望恐怕是无法实现的吧,但还是忍不住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