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梅茨·福马尔馆。从后门慢慢地,一个影子爬出来,理查德出现了。
即使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走出去,身为主君的罗伊梅茨也许不会说什么,但还是要费些心思。
再说,理查德也不喜欢高级贵族居住的官邸大门那种华丽的地方。光是在那里,就感觉嘴里含着什么不好的东西。相反,像小巷这样有点阴暗的地方更适合理查德这个人类的性格。水,空气,与自己的身体很合得来。
理查德认为,所谓人类,栖息之地原本就已经定好了。就如鱼儿不会在空中飞舞,相反鸟儿不会沉到水里,把那当做自己的栖身之所。
人类也应该有生存的地方,不,应该说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方,已经确定下来了。理查德不知道究竟是神还是其他什么人决定了这一切。
并非与身份相对应。即使生于贵族之家,也有人无法亲身参与上层的世界。也有的人降生在没有阳光照耀的世界里,然后因无法适应而死去。
最终,脱离自己生存的世界,人就无法活下去。仅此而已。
在这样的想法中,脑海深处突然浮现出曾经弟子的身影。说来,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那家伙,路基斯无疑降生在一个没有阳光照耀的世界,并在那里生存了下来。还记得,一脸污泥地咆哮道,总有一天要用这双手抓住阳光。
毫无疑问,即使在一切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也有生存下来的潜质。话虽如此,并不具备闪耀的才能。难道看漏了英雄之器吗。只是,有潜质吧。
即便一身污泥受人嘲弄,依旧伸出手指死缠烂打的潜质。正因为如此,才教了他一些东西。在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里,生存的方式。即为生存之道。
那个路基斯,现在迈进了沐浴阳光的世界。儘管处于叛逆者的立场,但确实沐浴在历史阳光之下。
理查德不由自主地捋着那白鬍子,眯细了眼睛。皱纹深深地刻在表情上。至少,要和那家伙单独谈谈,理查德想。彼此间已经是面朝战场,互相挥刀相向的关係了,却对此产生了纯粹的兴趣。
到底,如今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对你来说是适应还是不适应呢。就想听听这个。也并不是特别希望能得到答案。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毕竟,那是自己曾走过的道路。而且是,自己难以适应的,道路。那么,好奇心稍稍涌上心头也没什么奇怪的吧?理查德脸上刻下的皱纹扭曲了,阴影变得更深。
「——怎么了,超快活的恶党,脑子终于让酒泡坏了吗?」
在理查德的不经意间戳了一下,恶言语扑面而来。是锐利到贯穿对方的,女声。理查德不由得眨了眨眼。
就在小巷深处,朝这边走来,那个人注视着理查德。因为披着长袍看不太清楚脸,但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怎么,你也来了,瓦莱莉,主子也够忙的」
与其说是对站在眼前的人说话,倒不如说是将话语抛向空中。理查德没有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在听。对方也像理查德一样,似乎不想停下脚步,走得更近了。
虽然彼此以熟悉的方式交谈,但似乎对对方的举动并不在意,只是向着目的地前进。
「你的目的地是?」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被称作瓦莱莉的女性微微动动嘴唇。那个声音的语气毫无疑问让人觉得高贵。理查德听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夹杂着上流社会人士的口音。
「东边。想吃点好鱼什么的。现在,正活蹦乱跳得欢呢」
理查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说道。两人的距离变得更近了。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停下了脚步。
「是吗,那我就是西边了。东边可不轻鬆,毕竟还没有人认为主战场就在那儿呢」
「那你就快点结束,好好开心一下吧。可以的话,我是真想一直躲在幕后」
仅此而已。既不寒暄也不谈笑。说了这么多话,彼此擦肩而过,然后分开。远远望去,只是路途重叠而已。不会感觉到这两者之间有任何联繫。
理查德眯起眼睛,用指尖捋着白鬍子。瓦莱莉,刚才那个路过女人所说的话,太清楚不过了,心里充满了阴郁的情绪。
没错,真的谁都没有把东边当作主战场。没有一个贵族认为纹章教是一头能咬断自己脖子的猛兽。连想都没有想过会败北。归根结底,纹章教在加莱斯特看来只有一文不值般的战力。
那么,更重要的不仅仅是赢。就是赢了,也要把权利利益握在手里。如今纹章教徒不仅把控贸易都市伽罗亚玛利亚,甚至连佣兵都市贝尔菲因也当做自己的势力範围不断扩大了。
如此一来,加莱斯特王国的贵族们,以及大圣堂的祭司们就只有一个想法。
当一切都结束后,谁来佔有这片土地,或者说利益。理查德猜想,其中一些人对这场骚乱是给予了热烈欢迎的。平时自己无法得到的土地成了混乱之地,或许能趁火打劫般摸它一下。
啊,包括纹章教徒。反正都得死,那就努力比周围人抢得更多,养肥后再去死吧。这样考虑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理查德知道,正因为如此,才会用自己这样的人。眉毛上扬,眼睛在淡淡的黑暗中闪耀着。
本来主君罗伊梅茨·福马尔交代给自己的工作,都是无法公开的幕后工作。也就是说——专门干脏活。
没错,就像陷害曾是政敌的巴德尼克家一样,在幕后做手脚,帮主人获取利益。
话虽如此,事到如今还必须把自己这个老兵拉上舞台,就说明兵力严重受限于政治因素吧。
但是,嘛。只有这次和那些腐臭的贵族们进行交易也不坏。不管怎样,好久没有这么有趣了。还不错。其实还是不错啦。
——那么,如何,路基斯?稍微,成长了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