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的军使这一职责,无论其工作再怎样成功,功绩都不会得到表彰,也不会成为吟游诗人的题材。
儘管如此,危险却远远高过正常出入战场的士兵,非常害怕说错话,是个相当不划算的差事。
因为军使不但需要向友军传递信息。而且还要只身,赤手空拳地闯入敌阵并準确无误地传达自己一方的意图。
弄不好,可能会立刻被斩首。甚至还有仅仅是一封糟糕的书信,就有剑插胸膛以示警告的危险。那样的话,还不如在战场上堂堂抄家伙干,起码友方就在一旁。
同样是死于战场,只要是为国捐躯,为朋友而战的话,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去死。若只是因送一封信而死,不是太愚蠢了吗?
这天,从大圣教军中带着书信来到纹章教军中的军使,在嘴中不断嘟哝着那样的话。
真不划算。虽说多少能拿到报酬,但死了也就消受不起了。还有家人的话,在自己死后能把钱交给家人也还能想开一点。但是,会做军使这样高危职业的,总是和自己一样没有家人和恋人的,寂寞的人。无法忍受这种不仅不划算,还抽到死签般的倒大霉。
军使抱有的那种想法,在踏入纹章教阵地的那一刻开始,更加膨胀起来。在纹章教的阵地里,耳朵长长的,容貌和人类有所不同的存在——精灵们在四处徘徊。虽然军使听说了精灵加入了纹章教,但没想到会如此自由地到处走动。
一想到那些精灵有爱吃人的习性,喜欢人类的心脏,甚至会诅咒人类,让人永远无法动弹的传闻,脚尖不由得发凉。
但是,自己要把信送到比这更可怕的地方。军使感到心脏异常的沉重。
大逆之人,热衷于恶行之人,叛徒路基斯。
与纹章教的首脑魔女玛蒂娅同列,作为邪恶象徵的他。
传闻中,他拥有能以一只手将大型魔兽斩杀的巨大躯体,眼角里总是泛着绿色的火焰。
能看见他被书信的内容激怒,刀刃向自己挥下的未来。作为军使被派遣的男子在心中向大圣教之神祈祷,希望愤怒的矛头不要朝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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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谈谈话,这对双方来说都有好处。大队长理查德·帕米里斯。
这封信的末尾,书面上潦草刻着的署名,让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眯起眼,一遍又一遍地盯着墨渍。
是拼写错误,还是同名的某人,或者说是分离的兄弟?脑海中浮现出这样愚蠢的妄想,咀嚼署名上的每一个字凝视着。
不行。再怎么欺骗自己,这个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署名都能认得出来。这种拼写方式,似乎在说只要懂就行了。喜欢用这种写法,并且认识的只有一个叫理查德的人。
可是他长期以来一直讨厌自己的姓氏,而且过去还讨厌到了最后一刻,怎么一回事呢。
「理查德老爷子啊,看到让人怀念的名字了」
大帐篷中,不是对任何人而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因为将官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单纯地把视线投向收到书信的我,我的声音在帐篷中格外的清晰。
圣女玛蒂娅和纹章教的将军们正围着军议桌激烈地讨论着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大圣堂的信件。联络兵手里拿着坚硬的羊皮纸,喘着气跑进大帐篷里。那副样子实在是太慌张了,害得我还以为有敌袭,或者发生了什么相近的大事。
问一下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只是大圣教军的将领通过军使送来了信件而已。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是送给我的。
不过,联络兵多少有些动摇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敌军的军使前来送信什么的,证明敌军就在附近。
切实感受到打算杀死自己的敌人就在眼前,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领悟到,都会给心脏带来奇妙的疼痛。倒不如说对那些还没能习惯战场的新兵,不产生动摇反而比较奇怪。
「战场上的熟人吗,路基斯?」
坐在身旁的艾尔蒂斯看着我的脸。大大的碧眼中浮现出感兴趣的颜色。
「什么熟人啊。是我师傅,在我还是小鬼的时候,受到各色各样的照顾啊」
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现在领导着大圣教的军队,真是因果报应啊。
是啊,真的是承蒙照顾了。对只是一条瘦狗的我,教授了在后巷的生存方式,勉强维持生计的方法,还有挥剑要领,这一切都拜这个老爷子所赐。
我之所以能够在黑暗的加莱斯特王国里生存下来,就是因为受到了理查德老爷子的熏陶。
话虽如此,我所学到的内容当真不能明说。
毕竟,理查德那个老东西本身就是以恶毒,暴虐为友,以弱者的肉为食的人。不可能从那样的人里得到全部的教导。
所以我从老爷子那得到的熏陶,儘是些暗巷里的礼节,不是什么能上得了檯面的东西。有的人听了之后会当场吐口水吧。
即便如此,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认为拜理查德老爷子为师是个错误。他正是象徵着曾经的我的那种人。
眼角变得沉重的同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当再次睁开眼睛时,突然发现大帐篷里的空气变得有些凝固,有些沉重。
「……路基斯大人,您的师傅说了什么?」
用和空气一样沉重的声音,安说道。面部也像被僵硬的声音所影响一样,总觉得有种抽筋的感觉。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为周围不可思议的情况耸了耸肩,挑了挑眉说出话来。
「想和我谈话,一对一的。不,是想加深旧交吧,看来老爷子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情感脆弱了」
喉咙发出很大的响声,说。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那个理查德老爷子,不可能因为想加深旧交这种愚蠢的理由,向敌军派出军使的。
啊,真怀念。这个让人吃不消的老东西要挪一挪了,肯定是在画着张不怀好意的饼吧。
因为理查德·帕米里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跟秩序和正义这些词的关係惊人地不相称。而且,这样一个老爷子的性格我是知根知底的。着实令人讨厌。
安和玛蒂娅,看着我捲起来的羊皮纸,在讨论着什么事情。恐怕是在想怎样应对才最好吧。
不过,我已经决定好了。从座位上站起来,脸颊鬆弛。然后,对那个仍然跪在帐篷门口等待命令的联络兵说了一句话。
「——联络兵,告诉大圣教的使者,路基斯已经同意了。好久没去看看理查德老爷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