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洛斯·特雷特的眼前,紫电光芒一闪而过。
说实话,菲洛斯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被身边的那个士兵长,一把推飞了。
可能是因为被推了下来,摔下马的时候,肩膀撞到了地上。右半身疼得难以置信。
到底在干什么?正要对士兵长这么说。这么一说,菲洛斯心想士兵长的恶言恶语又会像往常一样怼回来。
抬起脸的瞬间,菲洛斯的脸上洒满了热乎乎的什么东西。带着一股令人不悦的臭气,热乎乎的什么东西。反射性地用手指擦了擦那个,看见一种富有光泽的近乎黑色的红色凝聚在指尖。
大概是受落马的影响,菲洛斯一下子没有察觉到那是血。什么啊,在战场上当然会流血,不足为奇。
但那红色的液体一次接次地玷污了菲洛斯的脸颊和头髮。白眼抬起视线,想知道这血是从哪里流下来的。
视线前方是一如既往的士兵长跨在马背上的身姿,那姿态应该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如果身体和脖子没有分开的话。
本应被士兵长握住的剑断成两截,现在在他的脖子上代替头颅的是紫色的异物。有一瞬间,菲洛斯甚至觉得士兵长变成了什么新型物种。
那个奇怪的物体不停地喷出红色液体。把菲洛斯的脸颊和身体都弄髒了,还有一股铁的气味逗弄着鼻孔。
一瞬间之后,失去了力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的士兵长身体垮了下来,伏在了地上。声音同时响起。
「——听着,菲洛斯的士兵们!你们的指挥官已死!要逃的话我们不会追击,小队长把士兵集中起来带回都市里去吧!」
否则,会将肠子剔出来。说着这些话的人,他的脸菲洛斯看到了。
点亮明火的双眼。身穿绿色军服,压制恐惧的暴威。恶德之人路基斯就在那里。
他把自己的士兵,还有队长都杀了。
菲洛斯理解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战场上,自己作为他的敌人出现了。因此,只因为他杀了一个士兵或者一个认识的人,就去怨恨他是不对的。
根据战争的发展趋势,或许这边已经杀死了他的亲近之人,甚至是他。
这点,非常清楚。所以,菲洛斯并不想把真实感情扔给他,也不想原谅他。但是。
「等一下,路基斯——恶德之人路基斯」
菲洛斯勉强支撑起像痉挛了似的膝盖,强行挺直脊樑说到。也不知道话语有没有好好地说出来,自从继承了菲洛斯之名以来,一直充满自信的声音,此刻却变得既软弱又纤细,那种感觉。
然而,幸运的是,在杀声和噪音迴响的战场中,菲洛斯的声音似乎成功传到了路基斯耳中。他在马背上用兇狠的目光注视菲洛斯。
他的眼睛,说得好听是目光炯炯,那可是善类不会有的锐利。话能说得通吗,菲洛斯一下子歪了歪嘴,说道。
「自治都市菲洛斯的兵团长并非是他。我,菲洛斯·特雷特作为都市的统治者,才是兵团长」
恐怕这个自报家门不是什么好事。不管真伪如何,路基斯说要放走城市兵团。考虑到大圣教军已经逼近,这话也不难相信。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带着士兵静静地离开这里,回到自治城市菲洛斯。作为一个统治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菲洛斯不是那种能断然行事的人。越是想成为最好的统治者,越是不能忍受在这里一言不发地逃走。
统治者肩负着责任。士兵长死于此地,而自己还活着,结局不坏,但不能接受。
菲洛斯的眼镜反射着阳光。一瞬间,路基斯挑了挑眉,咀嚼着菲洛斯的话。菲洛斯甚至做好了自己的头颅被砍下的觉悟,注视着路基斯的表情。
「那正好。士兵们很混乱,好好归拢之后撤退吧」
好像毫不在意似的,路基斯说到。菲洛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基斯的表情。他脸上浮现出的是那种既不紧张也不愤怒,只是说着理所当然的话的表情。
菲洛斯的思考变得越发混乱。他所说的怎么想都不是该对敌方指挥官说的话。如果找到了敌军的指挥官,或者说统治者的话,不是应该抓住或者斩首什么的吗?明明是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才自报家门的,为什么?
菲洛斯感觉有什么刺一样的东西融入了自己的血液中。
「那是在羞辱我吗?我是都市菲洛斯的统治者,那种同情般的行为!——」
「——是吗?那就随你便吧。对不起,我赶时间」
真的,路基斯无所谓地说道。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菲洛斯。就这样牵着马,很快就从菲洛斯眼前消失了。恐怕是去和大圣教军交锋了。
脸颊抽搐起来。菲洛斯觉得牙齿咯吱作响。
是路基斯不相信自己的话,认为我只是在胡言乱语呢?还是说,还有其他放过自己的理由,可能没有主动与菲洛斯敌对的意思?
然而,现在在菲洛斯的心中,有一种比这些理性所宣告的东西更明确地以热量形式发出光芒。
——被侮辱了。连交谈的价值都没有,被瞧不起了。
大脑气的都要冒烟了。脸颊被屈辱的火焰染红,菲洛斯感受到自己的瞳孔变得湿润。
从过去开始,就讨厌被人轻视。被侮辱、被瞧不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被夺走东西。这不是强弱的问题,被小瞧侮辱的人就是这样的人。
啊,现在想来。特雷特家的兄弟姐妹们瞧不起作为养子的自己,不断地侮辱。也许是因为养亲把自己当肿瘤一样对待而疏远的缘故吧。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被兄弟姐妹们羞辱了多少次。
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施暴,让我像乞丐一样乞讨,用手擦靴子。他们,对待自己就像对待奴僕一样。
儘管如此,我想,如果进一步加深友谊的话,进一步交谈的话,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家人吧。我一直这样想着,毕竟自己是在还没有记住亲生父母的年纪,从婴儿时开始就待在特雷特家了。
——是的,直到即将继承家业的大哥,对即将成年的自己出手的那一天。
菲洛斯的瞳孔中燃起火焰。白眼,散发着不像是战败之将的热情。
不可原谅。曾经蔑视自己的特雷特家人,全都后悔死掉了。而那个男人也不会例外,他会后悔的,后悔没有在这里杀了我。我一定会让他后悔。
牙齿刻进嘴唇,露出了痛苦。
「听好了,菲洛斯的士兵们——撤退!儘可能收回伤员!小队长把士兵收拢起来!」
发出响亮的声音。彷彿被身上血肉模糊却依然凛然的菲洛斯英姿打动了一般,士兵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活动起来。
不管怎样,现在只能撤退了。这种状况根本无法战斗,而且士兵长在最后关头推开自己,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人白白牺牲。
那是,知道的。明明知道,能了解士兵长的意思,让路基斯遗漏了是值得高兴的。儘管如此。心不肯服输。洁白的牙齿咯咯作响。
——嗖,嗖
在菲洛斯的身旁,有弓箭呼啸而过。现在,在自己的背后射出弓箭,只会是大圣教军。大概是放弃了崩溃的菲洛斯士兵,派弓箭手去射杀纹章教军。为此不惜牵扯到菲洛斯的城市士兵。
纹章教也好,大圣教也罢。都让人尝到了瞧不起。乾脆爽快地。菲洛斯的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菲洛斯一边品味着苦涩的败北滋味,一边反覆向士兵们传达撤退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