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章教的士兵们成群结队地突破大圣教军的腹部。彷彿大海裂开,海水奔涌在无人的原野上似的,无论是谁都在向前迈进。
训练程度远超于自己的士兵们,非常有趣地崩溃了。是醉意的缘故,还是被战场的狂热沖昏了头脑。沖在前线的士兵们步伐越来越快。再过一会儿,就会看见敌军的本阵了,那样的话,就将决出最后的胜负。荣耀会掌握在纹章教的手中。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活着回去了。
如果能活着回去,就能喝酒,也能抱住女人。能够摆脱这丑恶的地狱,只要想到这一点,士兵们的思绪就不由得纷飞,不可能看到其他的任何东西。
在士兵们迸发的狂热中,只有我一个人眯起了眼睛。从胸口深处缓缓爬上来的恐惧感,紧紧地扣住了我的心脏。
期待着就这么赢了,悲叹着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两种情感互相吞噬着我的身体,争夺着热量。
士兵们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断前进着,而敌兵就像是被挫败了意志一样软弱。
敌军真的崩溃了吗?难道能就这样攻破敌人的本阵?那个理查德老爷子真的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然而,战场这种地方总是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倒不如说战场这个场所打从一开始就被意料之外的事包裹着。无论多么老道的将领,都可能会因为放过一件小事而导致全盘皆输。
所谓战场,所谓战争,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那么,有可能吗?在那个恶毒的师傅面前,突破一点这种自以为是的策略奏效了。
咽下渴望的唾沫。一瞬间,满怀期待。就这样,继续向前迈进,也不错吧。
——真的,那样就好吗?
剎那间,不是眼前,凝神注视着整个战场。
在充满期待的视野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因此,看到敌人在我们面前崩溃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就相信这位老师父的恶毒吧。
现在看到的是左右翼战场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卡利娅和艾尔蒂斯正在奋战,只看到旗帜的摇晃,似乎还处于胶着状态。果然,突进去的只有中央部分。大圣教就像怀抱着纹章教士兵一样,钻进怀里钻得很深了。
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彷彿积聚在肺部的热量,原封不动地被吐出来。
接着,把目光转向敌人前卫指挥官所骑的那匹马。屏住呼吸,可能十秒钟都没眨一下眼。不只一个,还觊觎了几名指挥官的马脚。
终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进套了。那里埋伏了很多士兵。
正当产生这种直觉,就感觉到肺部被无法言喻的冷气填满。所谓真相,大多不是些什么好事,那种事我已经完全理解透了。过去旅行的时候,曾多次体会到这一点。
但是,真相是如此深刻。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啊。感觉就像胸口被重鎚击中一样。然而现今,自己无法否定眼前所见的一切。
整个大圣教军的阵法完全不自然。军队就像一个生物,一旦一部分崩溃,就会波及整体。只有一部分分崩离析,这种事并不存在。
而且。即使这种不自然的情况可能发生在自然界,那个恶毒的师傅,老练的将军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相反,这里没有理查德老爷子的蹤影,让人感到眼前的戏剧本身就是恶意的。
而且,看看那些指挥官坐骑的脚,就一目了然了。
人类的脚可以演戏,而且个体差异太大,很难通过那来做出判断。但是马比人类坦诚得多,如果自己背上的人惊慌失措,或者被不会骑马的人握住缰绳,仅凭这些就会让它的脚乱动。
而那又如何?那些前线的指挥官们,虽说是突然的撤退战,但没有一个人的马脚摇晃得厉害。或许是因为芙拉朵战场魔术引起的混乱已经消失了吧,那缰绳动作甚至还隐藏了锐度。
身处最前线的中心,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向身后。能撤退最好,最少也要遏制一下士兵们的狂热,我思考着,但那个想法在一瞬间被我自己否决了。
不行,士兵既不犹豫也不思考,只顾着前进。而且无论是谁,都在不断地发出声音,即使我再如何大声叫喊,能传达到的範围也只有周围几十人吧?
感觉脖子好像被什么人扯了下来。嘴唇和舌头都干了,喉咙里的水分也不见了。知道的,即使思考再三,也无法逃避,结局就在眼前。
绿色军服皱起,紧紧握住宝剑,不禁叹了口气。感觉肺部吐气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将视线从背后转向前方。虽然还很远,但敌人的大本营已进入了视野。全速前进,几乎可以一口气干掉他们。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扪心自问。就算再怎么加以控制,状况还是会很糟糕。失败和死亡的结局就横在面前,甚至无法抬脚远离。就像一个剑奴,被迫要面对一头狂暴的猛兽前进般。
如果,再稍微靠近敌营的话,恐怕伏兵的枪就会从两侧刺破侧腹。出乎意料,说不定能舒舒服服地死去。在战争中失败而死,这是一种非常容易理解的死法。肯定比在暗巷里饿着肚子凄惨地死去,被众人嘲笑着死去要好得多。
横竖都是一死,却也要有个方式。反正,我想以自己能接受的方式,迎接最后的时刻。这算是奢侈的愿望吗。
敌人进行了轻微的反抗,而不是反击。一瞬间,战场停滞不前。趁这机会,在马上嚼嚼烟草。
就在这一瞬间,放弃思考,享受着口嚼烟味道穿过鼻孔的触感。战场上乾燥的风拍打着脸颊。
——没错,死也有不同的死法。人类要的是选择。
真是怪怪的。事态逐渐恶化,已经没有能使其好转的手段了,那么,我能做到的也就只剩难看的挣扎了吧。
儘管如此,心里却没有任何放弃或自暴自弃的感觉。只有做该做的事的意志。
每当这种放弃的念头掠过心头时,耳边总会响起那讨厌的声音。
『已经,不是很好了吗?放弃吧。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再努力了,不用再受伤了』
所以,祈求救赎,牵起我的手。竟然传来如此刺耳的声音。在贝尔菲因听到的,欺骗了阿琉珥娜的什么人的声音。那种不愉快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成了诅咒,如幻听般在耳边迴响。
令人讨厌,令人不快。留在耳边的那种声音,让人痛苦得难以忍受。
是的,即使遭受了可怕的失败,即使蒙受了泥泞和耻辱。即使死得很惨,挫骨扬灰。直到最后一刻去握你这混蛋的手。再也不会回到被那种死心支配的日子了。
悲惨的败北,凄惨的死亡,都不能成为我接受放弃的理由。嘴唇扭曲着,说出话来。
「芙拉朵。待会,再一次,一次就够了。能拜託你使用魔术吗?」
去捏造战场吧。因为背离对方的意图,撕食对方,这才能将战场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