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远,路实在太遥远了。路途曲折,绕弯,已经连兽道都谈不上了。时而是反覆不断的死胡同,儘管如此,道路仍在那里。
头晕目眩,走得太远的路程。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着实诧异。要是在拍什么剧目的话,肯定不会有一个观众来看这个愚蠢的演员。
喉咙乾涸,手脚疲惫筋疲力尽。而现在,我确实已经走到了那条路的尽头。
——五秒钟过去了。周围已经失去了战场所特有的喧嚣,只有时间停止了般的寂静。
左肩,不,左半身所有感觉都像麻痹了一样变得迟钝。血液彷彿是为了追求自由而从身体里爬出来,喷溅四周,污染了天空。在战场上已经失效的鼻子抽搐了一下。
左右眼皮抽搐着睁开,呆然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积聚在肺部深处的空气,从唇间流出。剎那间,感到一阵疼痛跑遍了整个左臂。
让我的左肩,让肉层断裂的,理查德·帕米里斯的黑剑闪耀着。止不住的血潮,狂暴地从肩头涌出,简直就是临终时的景象。这么过分的样子,简直无法接受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过,这样的结果肯定也不错。
本来的话,那把黑剑放出的一击,应该会刺穿我的心脏,肌肉的抵抗像没有一样,肩骨什么的会轻易折断,应该会切开我的半身才对。
对手是理查德·帕米里斯,我阴险毒辣的师傅。那种程度的事,一定会如呼吸般轻鬆做到。所以,之所以不能实现,是因为有无法做到的理由。
在红黑色的视野中,紫电闪闪发亮,彷彿在炫耀自己的身姿。
宝剑。刻有「英雄杀手」字样的剑,划破了理查德·帕米里斯的肠子。简直像要把他的左腹剖开似的。
血块从理查德·帕米里斯的侧腹上滚落,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声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还是第一次,用剑碰到老爷子吧?真是太,太遥远了。绕的也太过啦」
一边吐出从嘴里溢出的血液,一边说到。不可思议的是,左肩明明被重创了,身体却还能动,也没有力量从四肢中流失的迹象,岂止如此,甚至觉得更有活力了。
眼前刻着深深皱纹的脸扭曲了。岁月堆叠起来的厚重嘴唇,慢慢张开。
「——精灵的诅咒,还有魔之术式吗?走在愚蠢的道路上啊」
理查德·帕米里斯的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我搞不太清楚。但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
一般来说,人类的身体无论注入怎样坚定地意志,再如何竭尽全力,如果受到能威胁到生命的一击,肉体就会在那个场合变得僵硬。
就算是赌上性命发誓定要斩杀的敌人,如果自己的身体受到严重的威胁,手脚就会麻痹,思考和意志都会被吹跑,当然会无法继续攻击。
事实上,本应挖出我心脏的理查德·帕米里斯的一击,也因为肚子里挨了宝剑一击而最终只伤到了我的肩膀。
明明如此。但我在左肩受到黑剑的强击后,仍能向理查德·帕米里斯挥出了剑,将其摆脱。不仅如此,本应失去力量的左手,现在仍紧握着宝剑剑柄。
很明显,有点不对劲。有种感觉,彷彿世界之理已经彻底崩溃了。
原来如此,说这就是精灵的诅咒,魔之术式的话,或许就是如此。我自己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瞳孔变得僵硬,感受着从嘴角垂下的血液,强行移动身体,拔出宝剑,有一种讨厌的黏糊糊的感觉在手边蔓延。同时,理查德·帕米里斯也从我的肩上抽出了黑剑。
双方的鲜血再次飞溅,玷污了大地。眼前布满皱纹的嘴唇歪歪扭扭地发出呻吟。
周围被奇妙的寂静笼罩着。无论是大圣教士兵还是纹章教士兵,都吞咽着唾液,眨着眼睛的样子。
「你对我有恩,我会让你死得很轻鬆的」
不顾流着血的左肩,以右手举起剑说道。
理查德·帕米里斯应该已经没有挥动黑剑的余力了。儘管他还保持着强韧的肉体,但毫无疑问——他已经年老了。光是在战场上挥舞剑体力就会消耗殆尽。
而且,腹部也撕裂了。越是用力,身体就越是疼痛,已经不可能再自由行动了。所以只要用宝剑敲掉其脑袋,一切就结束了。
儘管如此,这位老谋深算的家伙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冷笑着说道。
「啊哈哈......你,还有那家伙,为什么到我门下的儘是些笨蛋啊。没有一丁点儿美学」
手捂着肚子,吐出了那句话。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这句话的意思,眼皮都扭曲了。
下一个瞬间。之前周围失去的杀声,突然从敌军大本营响起。毫无疑问,那是聚集在一起的士兵们开始突击的信号。那就是军队的脉动,而且那道声音满溢着生气,肯定是一批生力军。
此时此刻,新生的士兵不可能是本军。
伏兵。虽然不知道此时指挥大圣教军的是谁,但那人选择了让伏兵冒头,目的应该是把理查德·帕米里斯从困境中救出来。
可是,妈的。怎么可能。
我和理查德·帕米里斯之间的攻防应该是在瞬间完成的。很难想像有人不仅能够瞬间察觉状况,而且能够对当时的场面立即投入伏兵。
除了眼前的老将军之外,还有谁能这样调动士兵呢。寻思着,其实只是偶然有人投入伏兵而已,只能这么想了。
应该是对那些伏兵的怒吼有了反应吧。在我和理查德·帕米里斯之间的瞬间攻防战中,周围屏住呼吸的士兵们,醒悟了过来。
但是,现在全部士兵心中仍然残留着将军受伤的动摇。态度再次恢複了柔弱。我已经达到目的。现在,可以和主力会合了。
面对手持黑剑弯着身子的师傅,眯着眼睛。一瞬间,思绪纷飞。嘴角扭曲着说道。
「这回也让我赢一把行吗,老爷子——」
说话的口气就像以前在酒馆里,搭话那样。感觉,那声音奇妙地穿透了战场。
「——就让你一把,臭小鬼」
这样,说着。伤口疼死了,理查德,不,老爷子把腰间的酒扔给了我。这个算※抽头啰,轻轻地抬起肩膀回应,声音响起。【※注释:抽头是指赌场主人从赢家所得中抽取一定数额的利钱】
——目的已经达成,去与主力会合,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