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张大眼睑的样子睁着眼睛。被染成黑色的地牢,对我来说就像白天一样,可以看到每一个角落。
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一种看起来只是为了伤害别人而製造的器械。还有,被铁链捆住动弹不得,只有眼睛在凛然发亮的菲洛斯·特雷特。在她身体关节的各处,浮现出瘀青一样的东西。光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里杀了我。我不是你那一边的」
没错,强行张开嘴说话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听到的声音跟在纹章教营地里听到的完全不同。只有那雪白的眼睛没变,一直盯着这边。杀了她,来这手吗,佩服。
在后面等待的薇斯塔利努·盖里亚拿起稳坐地板的提灯,说道。
「路基斯大人,看来她一定是精神错乱了。受到拷问或残酷对待的人,这是常有的事」
所以,别太刺激她了,薇斯塔利努这么一本正经地说道。明明没怎么交流,却这么说,确实很有薇斯塔利努的风格。
善于把握情况,当场作出极其正确的判断。作为佣兵首领,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放心的了吧。反之,我和薇斯塔利努考虑的事情完全不同。所以我嘛,肯定当不了佣兵首领。
——应该在那时那个地方,杀了她的。
在战场上相遇时,就应该把她的头砍下来。如此一来,菲洛斯·特雷特就不会经历这样的痛苦,也不会经历那样的辛酸。本可以让她作为菲洛斯的统治者骄傲地死去。真的,非常抱歉。
这么嘟囔着。
「怎么,一切都无所谓了吗」
这不是回应薇斯塔利努的声音。我从男人脖子上拔下匕首,擦拭上面的血渍,睁大眼睛,只盯着菲洛斯·特雷特。
她确实说了,要我杀了她。那句话似乎包含了接近恳求的色彩。已经,不想活下去,想要放弃一切了。
没办法。都市菲洛斯的统治者,她的尊严和骄傲全都化为乌有,再也看不到前方的光明了。最信任,和最热爱的市民们背叛了自己。这段记忆会永远在她的灵魂里留下伤口。从今往后,无论怎样生活,都不可能轻鬆歌颂出快乐人生了。
正因如此,才要问。已经无所谓了。放下一切了么。
真是这样的话,就在这里杀了她。这样一来,她也会更幸福。
一切都无所谓了,放下一切,只是惰性反覆呼吸。那个已经不能说是活着了。活死人,仅此而已。
边转动擦乾血迹的匕首,边注视着菲洛斯·特雷特的白眼。感觉那个轮廓,比在纹章教帐篷内看着时更加浑浊。她,歪了一下嘴,吞吐说道。
「无所谓,挺好的。因为没办法啊」
瞪圆了眼睛,回望着菲洛斯·特雷特。什么意思?怎么也读不懂。她的嘴唇翕动着,继续说道。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你不知道我为了菲洛斯,为了这座城市付出了多少。也不知道为此自己在心里装了多少冤屈」
那副样子,就好像母亲在谈论着自己的孩子。浑浊的眼珠里,可以看见情绪在波动。
原来如此,这纯粹是我的话太草率了。菲洛斯·特雷特一定认为,菲洛斯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而后却被那逆子打倒在地上。任意揣摩那心境,恐怕是失礼了。
可能是因为提高嗓门让身体感到了疼痛晃动起来,菲洛斯·特雷特的呼吸急促了。解除捆绑她的锁链,支起那副身躯,薇斯塔利努用通透的声音说。
「那就不用着急了。纹章教的军队早晚会包围菲洛斯,从那个罗佐的手中夺回统治权给你的。现在先控制一下情绪」
想来,这明显是从善良和同情方面流露出来的话。然而,菲洛斯·特雷特应该知道这一点。知道这一点之后,她还是按照她的理由,要求杀了自己。
「很感激你们的厚意。但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在你们的帮助引导下,一切都会顺利吧。没错,都结束了,我是绝不会干的。自己的人生,必须由自己决定」
薇斯塔利努像是吃了一惊,嘴唇翕张。大概没想过吧,自己的话就这么没了着落,还被撵了出来。
是吗,她就是这种天性吗。高傲,且顽固。过去看到的时候,好像还残留着柔和的感觉。那只是我没有捕捉到她的本质罢了。
高雅,和顽固。这二者就是菲洛斯·特雷特这个人的本质。
她继续说道。声音很平淡,却又像是在吐露感情。
「不能由自己一手做决定,那我还是作为一个无能的统治者,在这里被你杀掉好了。至少我可以死得明明白白」
那雪白的眼睛,浑浊了,昏暗的火光下摇曳着,却始终笔直地贯穿着我。薇斯塔利努也看向这边,问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大不了的。晃晃脸,耸耸肩,说道。
「——在那时那个地方,没杀掉你是正解。非常完美,那就由自己一手做决定好了」
菲洛斯·特雷特那解开锁链束缚的身体,依然踉踉跄跄的,就这么一把抱上肩。
多少有些踉跄,大概是爬满全身的疼痛所致。她没有胡乱折腾的样子。真是太好了,我知道这么搬很无礼。可还是希望你至少保持安静。嘛,搬运方式就像搬运货物,就请闭上眼睛吧。
将视线转向薇斯塔利努,说道。
「不好意思薇斯塔利努,来了件货,就这么前进吧。要走一条比之前更黑暗,更没有光线的路啦。引航员由我来」
听了我的话,薇斯塔利努睁大了眼睛,问道,还正常吗?有够失礼的。我何时不是正常的?
而且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人都有各自的,决定自己人生的方法。就像我一样,菲洛斯·特雷特也是一个如果自己不下决定,就绝对无法前进的人。既然如此,就算不能说是帮忙,起码也要把舞檯布置好,这不正是人之常情吗?
「放开我,你要侮辱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向没有折腾胡闹,却在肩膀上咆哮的菲洛斯·特雷特,说道。
「侮辱是不可能的,只有敬意。你要死,菲洛斯这具棺材实在太小了」
至少,要足以吞噬整个加莱斯特王国那般大。嘴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