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透过这个故事传达给诸位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猪肝记得煮熟再吃。我不会害人的,诚心建议千万别想生吃猪肝。
……即使如此,还是想生吃?真顽固呢,没办法。为了怎么讲也不明白的诸位,我大略说明一下状况吧。我现在浑身沾满泥巴,蜷缩在昏暗小屋的地面上。为什么浑身沾满泥巴呢?因为地面是泥土。周围都是猪,看来这里似乎是猪圈。
倘若我的记忆正确,我应该是在车站月台蜷缩成一团。因为腹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刺痛,让我无法站稳。对于腹痛的原因,我内心有数。
我生吃了猪肝。
在坏朋友的推荐下,我将猪肝沾了麻油酱汁生吃。口感Q弹,意外地不错吃嘛,这就像布丁啊,布丁,是肝脏布丁──这么想的我真是个蠢蛋。腹部像是要被咬掉般疼痛,让我在车站月台许愿以后再也不会生吃猪肝了,神啊请原谅我吧。
到这边为止还好。到这边为止。
碰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醒来时应该会在医院对吧?我却身在猪圈。光是腹痛,神似乎不肯原谅我,而是将可怜的罪人丢进了猪圈。倘若不想变成这样,没错,就不要有什么吃生猪肝的念头。
身体十分沉重,手脚没有要动起来的意思。腹部的疼痛似乎消失了,全身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协调感,我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跟其他猪只们一起躺在泥土上。
眼睛也不对劲。模糊的视野就当作是没戴眼镜的缘故吧。能见之物的情报量异常地多,泥土与猪、牧草,以及光芒照射进来的猪圈破烂墙壁,所有东西一次映入眼帘。昏暗朦胧的世界似乎连色彩都拒绝给我。泥土的气味、粪便的气味、牧草的气味、生鏽的气味,强烈的猪圈综合香味刺向我的嗅上皮。
对不起,猪肝我一定会煮熟再吃。我说真的,我是真心悔改,所以神啊,请原谅我,请让我脱离这个地狱。就在我这么祈求的瞬间──
猪圈忽然变亮了起来。
周围的猪只宛如阿宅般发出嚄嚄的叫声,同时站了起来。快住手,别踩我啊。
其他猪只只是稍微闻了一下我,就那样奔向明亮的方向。
可以听见人类女性的声音。有个人影在光亮处现身了。
得救了!
不过,那女人看都不看我一眼。看来她似乎在餵食猪只们,对躺在泥土上的可怜男大学生不感兴趣。
我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不听使唤。倒不如说很奇怪──我的鼻孔有这么──
就在我正要发现某个对自己致命性不利的真相时,女人走向了这边。
「──,──────?」
蹲下身的女人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救救我。虽然没头没尾的实在很过意不去,但我在猪圈里动弹不得。
我用眼神这么诉说,试图藉由话语传达意思。这时我听见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嗯齁!」
嗯齁。本人谨言慎行地当个不起眼的理系阿宅,却从未使用过这样的语言。虽然我曾数次在语尾加上「齁」,但那是故意的。这次算是我无意识地发出噁心声音的光辉第一步吧,希望大家盛大地帮我庆祝齁。
──哎呀不得了,您不是猪呢!
没错,待在猪圈的生物未必都是猪。真是好险呢,因为妳的判断错误,差点又有一个宝贵的生命──
我停止思考,侧耳倾听。刚才那是女人说话了吗?
──我现在就让您从猪圈里出来喔。请等一下。
没有听见声音。宛如话语的情报被转换成异次元的形式,穿过颅骨直接送入脑海中一般。可以确定的是我能明白女人的想法这件事。
当我回过神时,女人不知从哪带来了类似木板的东西,让我躺到那上面,拉着我走。她似乎使用了类似雪橇的东西。
这时我又领悟到对自己致命性不利的真相。我的身体没有这么圆滚滚。我是身高一百七十四公分,体重五十三公斤,典型的瘦弱理系男生。女人推动我身体时的感触,还有此刻躺在板子上这个瞬间的感觉──简直就像被人用体育馆的垫子捲起来一样。简直就像猪只一般。
甚至能够客观看待自己的身体,将来会是个优秀研究者的我,一瞬间便承认了事实。
我变成一只猪了。
怎么,原来是这样啊,我是一只猪吗?那么这就是一场梦。等我醒来,人一定在躺在医院的床上。问题解决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真是有趣。反正是作梦,就来试试看我的脑袋有多么优秀好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猪只有两种辨识颜色的视锥细胞。人类一般来说具备红、蓝、绿三种,也就是说,猪分辨颜色的能力比人类低落。如果到外面能看见一如往常的景色,就表示我的潜意识没办法那么严谨地定义情境。我应该稳赢的吧。即使是我的潜意识,应该也赢不了我的意识吧。
猪露出得意的笑容,凝视逐渐逼近的猪圈出口──!
结果我输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不自然的褪色世界。昏暗得有些奇妙的蓝天底下,彷彿被漂白剂漂过一样的苔绿色草原映入眼帘。不过这是个好消息。看来我的大脑即使在潜意识当中,似乎也重现了猪的色觉。这个大脑的主人一定相当优秀吧。
被推到草地上,动弹不得的我宛如火腿般躺卧着。女人来到我的前方,看来她似乎是由正面观察着我的鼻尖。
金髮……?她是金髮吗?我尚未适应猪的感官,只能用无法形成影像的眼睛注视着女人的容貌。明亮颜色的头髮随风飘逸着。
如果是个美少女就好了。要是她能帮我梳洗髒乱的身体便再好不过。倘若她穿裙子就好了,毕竟从猪的角度来看,肯定无论何时都能从下方窥探裙底风光。不晓得她大概几岁呢?是女高中生?是女高中生吗?我优秀的大脑应该会帮忙重现出穿着迷你裙的金髮美少女高中生吧。
──对不起……那个……
在脑内转换成清纯派碧眼女高中生声音的情报,传达了女人的困惑。
是因为这种仍不习惯的奇妙感觉吗?一股强烈的睡意袭向我。
我甚至还不晓得今后将有怎样的考验等候着自己,便进入了梦乡。
甦醒过来时,我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我慢慢地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我变成一只猪,被欧风美少女高中生从猪圈里拯救出来。要是生吃猪肝,似乎会作变成猪的梦。
嗯?
我在一张陌生的床铺上。这张床还附带以蕾丝装饰的顶篷,有着素雅颜色的花样。
看来我的色觉似乎恢複了。我变回人类了吗?但好像仍有些问题。这里很显然不是医院。
我试图爬起身,肩膀的情况却不太对劲。为什么手臂没有朝旁边伸展?我骨折了吗……?
「您醒来了吗?」
我转动脖子,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那个……您的身体状况如何呢?」
柔顺的金髮长及肩膀,穿着白色上衣搭配深蓝色裙子,是个身材纤瘦的少女,年纪大约十六七岁吧。虽然有着欧风容貌,但鼻子十分小巧,也让人隐约感受到和风的氛围。泛黑的银制厚重项圈独自散发出异样的氛围。
虽然没有哪里痛或不舒服,但总觉得身体很难活动。这里究竟是哪里呢?──我本想这么问……
「哼齁!」
却发出阿宅般的声音。
「啊……您不用勉强说话也没关係,因为我,那个……我能明白您想说的话。」
嗯?……我还没能恢複成人类吗?这场梦还在继续吗?
少女一脸为难似的对感到混乱的我笑了笑。
「对不起……我用尽了各种方法,但还是无法将您变回人类的模样。」
我已经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总之我想先起床,确认目前的状况。
我翻身想爬起来。下个瞬间,我便以四只脚站立着,脚自然地往前进,从床铺边缘轻快地跳下去。
一旁有面银框的镜子。我急忙踢达踢达地前往那边。
由镜子对面回看我的,是异常乾净的一只猪,块头大概跟捲起来的棉被差不多大吧。肥美得似乎很好吃的肉体被淡粉红色的毛覆盖,漆黑的眼眸水汪汪地回望这边,湿润的粉红色鼻子配合我的呼吸抽动着。
我一举起右手,猪便抬起右前脚。我歪了歪头,于是猪也同时歪了歪头。我与猪互相凝视。我就是那只猪。
咦,这是什么状况?
我反倒冷静了下来,缓缓地重新面向少女那边。
为什么我是一只猪啊?希望妳能说明一下情况。
少女回答照理说一直沉默不语的我。
「关于您为什么会变成猪这点……对不起,我也不晓得原因。是您误入了我负责管理的猪圈里。」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的话,这个少女为什么能辨别出外表完全变成猪的我(原本)是人类呢?……我试图回想时,少女的声音打断了我。
「您没看见这个吗?」
少女有些难为情似的拨起头髮,露出项圈给我看。
银制项圈刻着某种浮雕,散发庄严感。是长期配戴的缘故吗?项圈整体泛黑,一点也不适合给人乖巧印象的少女。
「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吗?」
事情发展至此,我确信了一点──这个美少女能看透我的心。
「那个……我是耶稣玛。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我是服侍基尔多林家的耶稣玛,名叫洁丝。」
喔。虽然不是很懂……我是猪,请多指教。
「那个,请问猪先生出身自哪里呢?」
少女用蕴含着困惑的声音这么询问我。
I am from Tokyo, Japan. Nice to meet you, Jess!
「呃……东京……对不起,我书读得少,不清楚国外的事情。不过,既然您不晓得耶稣玛,看样子您应该不是梅斯特利亚的居民呢。」
我想应该是那样。
不,追根究柢,梅斯特利亚是什么?这里是哪里?我踢达踢达地走着,寻找窗户。虽然旁边就有窗户,但凭猪的高度看不见外面。
于是少女──洁丝帮忙拿了一张较大的椅子放在窗边。我心怀感激地爬上椅子,看向外面。
草原。草原另一头零星散落着灰泥墙的红瓦宅邸。远方可以隐约看见覆盖着白雪、崎岖不平的山脉。彷彿南欧避暑胜地般悠閑的风景,一望无际地展现在眼前。
「要说明的话……梅斯特利亚是指这一大片连着的陆地整体,伟大的国王支配着整个区域。这里是梅斯特利亚的南方,位于基尔多利郊外的场所,是治理基尔多利的基尔多林家的宅邸。」
原来如此……?那么,所谓的耶稣玛是……?
「啊,这个呀,所谓的耶稣玛是指……担任侍女的种族,特徵是配戴着银制项圈……该怎么说才好呢?耶稣玛可以不依靠嘴巴或耳朵,与人心灵相通喔。我是服侍这个基尔多林家的耶稣玛。」
不依靠嘴巴或耳朵,与人心灵相通──难怪她会回答我所有在内心独白冒出的疑问。
少女与我并肩看着外头,却忽然看向了我。
「那个……您不用吃点什么没关係吗?虽然不晓得合不合您的胃口,但我準备了一些水果在床边。」
我看向床边,五颜六色的水果摆放在朴素的木桌上。
嗯……我肚子不怎么饿。现在不知何故,反倒莫名地想要被摸摸。
少女的手抚摸起我的──猪的头,我不禁摇了摇尾巴。
只是在内心许愿,就能获得盼望的东西。
我总算理解了。我的梦境将场景转换到了异世界奇幻篇,主角是一只猪,女主角是读心能力者。转生到陌生国度的男人为了恢複成人类,在剑与魔法的世界中奋斗!
────?
嗯?等等喔。别急别急,先冷静下来,诸位。在展开打情骂俏的奇幻故事前,我想先确认一点。这个名叫洁丝的少女能够读心对吧?所以才会在猪圈发现我并不是猪,而是人类。到这边为止还好。到这边为止。
那么假如,假如我在这里看到少女剔透的肌肤,内心浮现「嚄嚄!好想扑倒她嚄!好想用猪的唾液把她弄得黏答答嚄!」的想法,也会被她给看透吗?
少女的手忽然停止抚摸我。
「……嗯,对,是那样没错。」
糟了!这样我宛如猪一般的慾望不就暴露无遗了吗!
洁丝露出看似过意不去的表情。
「那个……您好像希望有人帮忙梳毛,所以我在您入睡时将您的身体梳理乾净了。服装也是……因为我正好有,于是换上了长度偏短的裙子。对不起,我擅自探听了您的想法……如果您是外国的客人,或许会让您感到非常不快。真的非常抱歉。」
她反倒向我道歉了。这时我心想,这个少女是否温柔过头了?椅子、食物、摸摸。假如我想看她的裸体,她似乎连衣服都会脱光。
少女看似难为情地在胸前双手合十。
「我身材干瘪,我想应该没什么好看的……但假如您希望的话。」
慢着。
我连忙从椅子上下来,稍微拉开距离,与少女面对面。与猪正面相对想必感觉很奇妙吧。
「不,没那回事……」
我大约有三点想说。听好了,少女啊。
「是……」
首先第一点。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来,妳的胸部绝对不算乾瘪。阿宅里头反倒有很多人偏好那样的大小,希望妳可以放心。
「呃……谢谢称讚……?」
接着第二点。
(我的思考除了像这样加上括弧的部分以外,麻烦妳当作不知道。)
「括弧……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