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好好地被拴在码头上。我们三人在被雾给覆盖住,根本不晓得是哪里的河岸醒来了。
这次真的不见伊维斯的身影了。当然也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东西。
我记得在伊维斯说话的期间遭到难以抵抗的睡意侵袭,结果三人都听到一半就睡着了……是前任国王亲自掌舵,把船行驶到这里的吗?
理应已经死亡的伊维斯出现在我们面前,适时地伸出援手后,我们还来不及道谢,他就消失无蹤了。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只能推测睡着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看来很跩的老头应该早就死掉了吧?」
诺特在下船时顺便对我这么说道。
(是啊,照理说已经火葬併入殓了。)
「那表示这里是冥界吗?」
(……要说是冥界,人也太少了吧?)
洁丝东张西望地环顾周围。
「与其说少,不如说没人在呢……」
石板街道被深邃冰冷的雾给笼罩,就连十公尺前方也看不见。即使我们试着走在街上探索,也丝毫不见人的气息。就好像在电影的场景里面行走一样。
我们前进一阵子后,诺特在大马路的交叉点中央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这里好像是琉玻利。」
他的手指指示着刻在特别大的石板上的文字。上面记载着琉玻利这个城市的名字,还有各条道路会通往何处。这个路标的其中一项,不知为何变成了无法辨认、乱七八糟的字串。
(这个意义不明的方嚮应当有什么才对。)
我一边心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想去那里呢,一边试着这么说道。洁丝抬起头来,
「从位置关係来看……恐怕是通往王都的道路吧。」
这么告诉我。我也没来由地有这样的预感。
诺特面向因为雾而什么都看不见的道路前方,眯细眼睛。
「琉玻利是贝列尔河最靠近王都的地点。看来那个老头也是仔细想过才把船开到这里的啊。从这边开始要走陆路。」
我们决定暂时探索无人的城市,寻找能够搭乘的交通工具。我们以包场状态在大马路上走着,这时洁丝开口提议:
「希望有马车之类的呢。即使没有马匹,也能由我用魔法来拉车。」
哦……我稍微思考起来。应该有更好一点的方法吧?
(不如洁丝直接变成马──)
「您想太多。我也不会长出耳朵和尾巴。」
立刻遭到否定了。真可惜。我转换心情,试着提议。
(这里是繁华大街,感觉不是会停着马车的道路。要不要到更郊外的地方找找看?)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呢。」
「这前方好像就是郊外啊。要说马车会通过的地方,应该是这边吗?」
诺特窥探着建筑物缝隙间的阴暗小巷。浓雾甚至深入到狭窄的建筑物缝隙间,虽然视野相当糟糕,但另一头似乎有开阔的明亮场所。
我们让诺特带头,在浓雾中摸索,穿过狭窄的道路。
穿过小巷后,我们来到坟场。好几个各种形状的墓碑并列在浓雾之中。虽然只能看见附近,但从周围土地这种空旷的感觉来看,可以预测是相当广阔的坟场。
「哎呀……看来不是这边呢。」
洁丝这么说,我也一起转过头看。然后我哑口无言了。
「奇怪……?」
「怎么了?」
诺特也慢半拍地转过头来。
跟转头看前同样的坟场在我们的视线前方展开。
「真是够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啊。」
诺特咒骂似的喃喃自语。
我们应当是穿过了建筑物缝隙间的小巷来到这里。明明如此,但无论前后左右,所有方向都会看到坟场在眼前展开。被白雾笼罩、就连方向都搞不清楚的坟场之中。
(我们又进入某人的牙城了吗?)
我看向两人,只见他们疑惑地歪着头。
「我并没有特别触摸了什么……」
「我也一样。而且没有那种转来转去的感觉,我想应该不是牙城。」
(的确……那暂且可以放心吧。)
不过,那并不会让现况变好。因为我们不知何故,在雾中被丢到了不晓得出口的坟场正中央。
正当我呆站在原地无计可施时,从静寂中慢慢地传来有人在窃窃私语的嘈杂声。不是来自雾的另一头。而是从脚下,从土壤下传来的。
我看向下方。正好有个红色的东西从土壤里面滑溜地露脸。
(唔哇啊啊啊!)
我猛然跳了起来。诺特也注意到了,他脸色苍白地躲开。但红色的某物不是那种能够避开的东西。
双眼能见範围内的所有土壤都隆起,前端部分稀里哗啦地崩塌。崩塌后露出来的是来历不明的鲜红某物。
那个某物滑溜溜地成长到及膝的高度,突然间就开花了。
「很漂亮呢!是罂粟花喔!」
反应与众不同的洁丝雀跃地双眼闪闪发亮。
数量多到异常的鲜红罂粟花在所有能见範围内绽放,填满了墓碑之间。中央部分呈现黑色、有着圆形轮廓的花灿烂盛开的模样,看起来也像是无数眼球。
还能从花朵之间听见喃喃自语地碎念着不成话语的声音。
(虽然很漂亮,但好像不是能慢慢欣赏的感觉呢。)
在冰冷的雾中,可以闻到有种不可思议的香气猛然飘散过来。像是将思考蒙上一层雾,又彷彿让意识从这个世界振翅高飞一般──
洁丝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这香味很有意思呢。」
洁丝灿烂地对这边笑的脸,看起来奇妙地扭曲变形。
(不对……妳别太大口呼吸。罂粟花是没有香味的。)
诺特用衣袖掩住口鼻。
「是罂粟麻醉(鸦片)。离开这里吧。吸食过量会死人的。」
他的忠告有些慢了。洁丝的脚步不稳起来,眼看就要倒地的样子。诺特赶紧背起洁丝。我也在不知不觉间,甚至搞不清楚前面是哪边了。
(回到来时的路……回到原本的场所吧。)
「别说傻话。来时的路早就不见了吧。」
诺特就这样背着洁丝,走向某处去了。视野彷彿鱼眼镜头一般扭曲变形,两人的身影突然变远。瞬间有股不安袭向了我。我会不会就这样被他们丢下呢?他们两人会不会自己先走掉呢?
──我要跟诺特先生就这样两人一起……
──那样说不定也不错啊。
从蒙上一层雾的思考深处传来神秘的幻听。真是愚蠢。
我甩了甩头,为了避免变成孤单一人,我拚命地追在两人后面。
就连花朵我也毫不在乎地用猪脚践踏并前进。绽放着红色罂粟的坟场感觉像是没有尽头。没有出口。含有生物硷的浓雾滞留在空气中,夺走视野与思考。
走在前面的诺特也是步履蹒跚地左摇右晃,好几次差点让背上背的洁丝摔下来。但诺特绝对不会放开洁丝的身体。
无论走了多久,都看不见能离开坟场的徵兆。可以感受到大脑逐渐麻木。我们会就这样在这个坟场,在这个深世界断气吗……
忽然有微风吹来,差点分散的意识朝向那边。
只见一名女性站在上风处,也就是雾的另一头。她似乎在看这边。但因为雾的缘故,她的身影看起来像影子,只能得知轮廓而已。
只不过可以看出她头髮相当长,还有胸部非常大。
「妳……」
传来诺特的声音。诺特就那样背着洁丝,踉踉跄跄,但以坚定的意志前往那边。人影不等我们就小跑步地先走掉。
我不晓得这是敌人还是同伴。但照这样停留在原地,等着我们的是确实的死亡。我也拚死地追逐在诺特后面。
冰冷的风让我醒来。
我们躺在没有任何人的农业用道路上。虽然雾还是一样浓,但已经没有坟墓和罂粟花。旁边放置着没有马的朴素马车。
(喂,洁丝、诺特,你们还好吗?)
我用鼻子戳了戳靠在一起躺着的两人。不小心吸了一大口气的洁丝,还有背着那个洁丝走到这里的诺特。我很担心他们两人会不会被毒死。
洁丝髮出了像在说梦话的声音,因此我的五花肉鬆了口气。诺特猛然抬起上半身,是头痛得厉害吗?他用拳头贴着额头。
「那家伙在哪?」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了意义不明的事情,因此我疑惑地歪头。
(那家伙是指谁?)
「就是帮我们带路的女人。」
诺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环顾周围,但没有我们三人以外的身影。
(毕竟不是清楚地看见了长相嘛……你知道她是谁吗?)
诺特没有回答,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浓雾深处。
是鸦片的影响吗?记忆十分朦胧,想不起详细的情况。那究竟是谁呢?从远处看也能知道人影的胸部很大,因此可以确定不是洁丝或瑟蕾丝。
「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从旁边传来声音,我转过头看。只见洁丝鼓起脸颊看着这边。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醒来了。顺带一提,这是内心独白。
(别放在心上。话说回来,刚才差点死掉了呢。居然有那种陷阱在等着,实在是预料之外。)
我转移话题,于是这次换诺特应声。
「只是有怪物会出现的话,就算是我也能应付,但如果像刚才那样连场所都被变化,根本无可奈何。得靠魔法使大人振作一点啊。」
「说得也是呢……对不起,是我不够小心。」
洁丝停止气呼呼,沮丧地露出反省的神色。
的确,倘若没有被鸦片迷昏,说不定能掀起强风或产生氧气来应对。不过,洁丝也需要有我的忠告和建议,才能在瞬间去处理那些状况吧。我必须比洁丝更加振作才行。
(我也应该注意点的。仔细一想,如果说这个世界是藉由愿望所形成的,所谓的坟场应当是相当不妙的地方。坟墓是强烈的感情被吐露出来的地方。既然洋溢着强烈的愿望,发生的现象说不定也会因此变得比较偏激。)
洁丝将手贴在下颚。
「的确……要是来到那样的场所,得小心谨慎点行动呢。」
看来顺利地转移了话题。
「关于胸部那件事,我们之后再慢慢谈吧。」
结果根本没转移到。
「……如果猪的推测正确,表示最大的危险在这之后等着啊。」
诺特悄悄地这么说了。
(什么意思?)
我这么询问,诺特于是蹙起眉头。只见他眉头深锁。
「我们要去王都对吧?也就是说我们得经过针之森啊。」
洁丝紧张地咽下了口水。诺特立刻边调查马车边说道:
「针之森是许多耶稣玛遭到杀害的场所。坟墓那边大概还好很多喔。」
没有马的马车以彷彿会坏掉的气势宾士着──不,要是没有事先补强,肯定已经在途中分解了。
这是车夫的座位与乘客席为纵排那种类型、只有附带车顶的朴素马车。由洁丝坐在前头,用魔法拉动马车。我坐在洁丝身旁,诺特则是坐在后面一排,一边被迎面吹来的冬季强风冷得缩起身,同时留意着周围情况,提防是否有危险。
雾过了一阵子便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妖艳的紫色覆盖了整片天空。这里的天空颜色是每天换一次的吗?
是因为速度跟汽车一样吗?当天夜晚我们便抵达了针之森的一角。夜空还是一样彷彿撒了糖粉似的被大量星星掩盖,针之森里却被显得相当不自然的黑暗给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