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诺特身旁带着一只狗,名字叫做罗西,是一只公的白色大型犬,散发着感觉就算被说是狼,也会让人信以为真的风範。罗西的左前脚紧紧地缠着银制脚环。牠异常地亲人,疯狂地闻着洁丝的赤脚。也让我闻一下啊──我决定把这句话留在心底,不说出来。
根据诺特的嚮导,离开村庄后先跨越叫「油之谷」的地方,在下个叫「缪尼雷斯」的大城市住一晚,採购食物,然后隔天晚上在「十字架岩地」度过一晚似乎是最好的路线。据说穿过岩地后就是沿着丘陵地带一直前进,以位于其中心的王都为目标。王都被叫做「针之森」的深邃森林围绕,那里不仅成了耶稣玛狩猎者的温床,还栖息着许多赫库力彭,因此诺特夸口说他打算将来要烧光一切。
美少女、型男、猪、狗,奇怪的一行人展开旅程。
在旅程途中,诺特基本上沉默寡言。他让罗西四处走动,同时淡然地快步前进。我拜託洁丝担任路由器,让诺特也能听见我括弧中的思考,但诺特不晓得是在不爽什么,根本看也不看我这边,更遑论向我搭话。完全把我当成家畜看待。
另一方面,洁丝则是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笑咪咪地向我搭话,像是「啊,有好漂亮的蝴蝶呢」或是「这里的水真好喝呢」之类的。倘若是阿宅,八成会立刻自作多情起来,但我是一只猪,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我顶多是做出像个理系大学生的回答,例如(这是一种斑蝶啊。牠们会翻山越岭,能够飞行相当长的距离),或是(因为这些水钙质含量少,比较软的关係吧。这一带很多火山岩,所以会让口感变硬的成分不容易溶化)等。洁丝好奇心旺盛,会提出许多问题。假如出生在不同地方,她说不定会成为杰出的学者呢──我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
然后,跟罗西变成好朋友这件事很简单。光是在诺特周围打转或是闻洁丝的体味似乎无法满足牠,罗西也会来找我玩。牠会把下颚放在我的屁股上嬉戏,因为太可爱了,我也忍不住会逗牠玩。看着罗西试图用各种方法玩乐,我开始觉得牠应该是相当聪明的狗吧。
我们到达油之谷。在清澈的水潺潺流动的溪谷上,有一座大弔桥。然而诺特却朝弔桥的相反方向前进。
「诺特先生,我们不走弔桥吗?」
诺特粗鲁地回答洁丝的问题。
「要是走像弔桥这种好找的地方,很容易被麻烦的家伙盯上。只是要到稍微下游处,往下到河川那边踩踏脚石渡河而已。忍耐一下。」
「原来是这样呀,我会努力走的!」
在拨开草丛沿着陡坡往下走的途中,洁丝向我说明。
「这里的地名由来是暗黑时代的战争。听说在那之前好像是挺可爱的名字,但在这一带发生的战争造成好几千人死亡,那些人的鲜血染红了山谷,看起来就像油在流动一样,因此才会开始被人称为『油之谷』喔。」
虽然洁丝讲得好像是哪天会派上用场的小知识,但内容异常血腥。
(所谓的暗黑时代,是指魔法使们在争斗的时代没错吧?)
「没错。据说那是有许多魔法使率领其他种族的军队争夺霸权,反覆战争的时代。听说魔法使的力量非常惊人,战争大多是因为魔法使死亡而划下句点。听说碰到彼此都不好对付,导致战争持续很长时间的情况时,丧命的人甚至多到鲜血会染红河川。」
(那么强大的魔法使几乎全员都死亡,现在只剩下一支血脉了吗?没有存活下来的其他魔法使,或是一直躲藏起来的魔法使吗?)
「这个嘛……倖存下来的魔法使可能是被国王的祖先杀光,或是逃离了梅斯特利亚……关于暗黑时代以前的历史,几乎所有纪录都烧毁了,文献非常少。现在成为主流的史书,追本溯源的话无论哪一本似乎都是以国王祖先的口述为根据,好像不是很熟悉古早的历史呢。」
历史是由胜者记录的。我切身感受到无论在哪个世界,这点都是一样的呢。
「肯定是杀光了吧。」
诺特开口说道。他依然背对着这边,像在咒骂似的说道:
「拥有力量的家伙,只要活着就可能构成威胁。想要保护自己的话,杀掉敌人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杀掉同族的话,魔法使这个种族灭亡的可能性也会提升不是吗?倘若即使这样还是互相厮杀了,那可以说魔法使是生来就注定会灭亡的种族吧。
我们一个劲儿地前进,傍晚时总算到达了缪尼雷斯。那是个拥有宽广的石板路大街,热闹繁华的商业都市。许多马车在大道上往来,沿街商店挤满男女老幼,十分热闹。洁丝将原本缠在手腕上的领巾戴到脖子上,让人即使从近处看也不会起疑。诺特走进武器店,买了很多小东西回来。
广场上有一座雕刻着裸体少女的小型喷水池,诺特在广场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道:
「缪尼雷斯有王朝手底下的士兵驻守,算是比较安全的城市。今晚就在这里找住宿的地方,度过一晚。路途还很漫长。好好歇一下脚吧。」
我想要提议一件事。我透过洁丝向诺特搭话。
(嗳,诺特,这城市的交通工具似乎很丰富啊。安排一下类似马车的交通工具,应该会更安全且快速吧?)
诺特不屑地笑了笑。
「你是外国人吗?梅斯特利亚的法律严格禁止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搭乘交通工具的耶稣玛不用说,让耶稣玛搭乘的人也是死刑。」
只是搭乘交通工具就会被判死刑?之前都不晓得……我想相信猪应该不算交通工具。
(是这样子啊。可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啊,王朝就是这么说的,民众只能服从而已。」
(……这样啊。)
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没有试着去了解的自己实在太丢脸了。
(感觉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规定呢。可以趁这个机会告诉我吗?)
诺特没有回答。我面向洁丝那边,于是洁丝替我说明。
「关于耶稣玛的规则有两条。一条是不可以让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也就是禁止运输。另一条是……」
洁丝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
「不可以侵犯耶稣玛,也就是禁止姦淫。」
诺特似乎正在仔细斟酌小颗的金属球体,他没有反应。
(打破那规则也是死刑吗?)
「……对。」
太好了啊,诸位。看来我们的洁丝妹咩似乎跟我一样是纯洁之身。不过……
(啊啊……怎么说呢,那个……具体来说,会被判死刑的界线在哪里啊?)
我试着说出来后,不禁自责我在询问十六岁的少女什么东西啊。我连忙补充说明。
(妳想想,应该也有耶稣玛是男人的情况吧。)
诺特突然用严厉的语调插嘴。
「别把人当傻瓜啊,臭猪仔。怎么可能有男的耶稣玛啊?」
(啥?耶稣玛只有女的吗?)
「没错。」
洁丝的回答让我感到纳闷。难道耶稣玛这个种族会无性生殖吗?还是说会与人类交配,藉此存续下去呢?……不过算啦。
(暂且不提那些……诺特,你昨晚做的事情不会抵触到规则吧?)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丑陋,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因为我认为这是个可以确认昨晚在那个密室里,诺特对洁丝做了什么的好机会。
「闭嘴。」
诺特停止把玩小道具,瞪着我看。他的耳朵红通通的。
「……你是在揶揄我吗?」
(不,我并不是在揶揄你……)
「我话说在前头,我是很尊重耶稣玛的权利的。猎人是自由之民,也会平等对待耶稣玛。所以即使没有法规,我也不会不合理地压榨耶稣玛。就算是讽刺,也有可以说的话跟不该说的话喔。」
嗯?讽刺?他在说什么啊……?
「晚上那件事,你想嘲笑我就笑吧。因为我不晓得你在门外听着,才会暴露出那种悲惨的声音。不过男人也是会有一两件想哭诉的事情吧。我会哭是因为喝醉了。我平常可是连一滴眼泪也不会掉的。」
虽然我的目的达成了,不过诺特好像误以为昨天晚上我在门外听见了所有他对洁丝做的事情。然后我应当会偷听到的场景,似乎跟我担忧的状况相距甚远。
他说的「胸口借我靠」,原来是指那么回事吗?他单纯只是想找洁丝哭诉一下而已吗?
我似乎错过了告知他我什么也没听到的时机。诺特满脸通红地将脸撇向一旁,洁丝则是看来有些惊慌地将手贴在胸前,看着我和诺特。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瞬间袭向了我。我因为无聊的猜忌,让气氛尴尬到极点。啊啊,阿宅这种生物就是这样才糟糕。诸位也要小心点啊,关于男女之间的话题,可以不用追究的事情就不应该去追究。
因为诺特实在太可怜了,我老实地告诉他昨晚的状况我完全没有听见,因此才会怀疑诺特是否对洁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诺特只说了句「是喔」,那之后在移动到住宿处的期间,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只不过,我能清楚地看见从他剪短的金髮里露出来的耳朵,有好一阵子像苹果一样红。
我心想他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嘛。说不定他是想起以前迷恋的伊丝,才会冲动地忍不住向洁丝撒娇。他之所以会哭泣,或许是因为忘不了伊丝。不,他应该没有忘记。因为对赫库力彭的杀意肯定就是那激烈的心情喷发而出。
我会想让诺特成为同伴,正是因为看中他那专一的热情。假如我们遭到耶稣玛狩猎者袭击,纵然我们对他无恩,诺特也会帮忙排除耶稣玛狩猎者吧。我的工作是将洁丝平安地送到王都,为此我必须运用各种手段。即使要滥用十三岁少女的恋情,或是玩弄纯情猎人的心意,我也必须厚脸皮地追求洁丝的安全,因为那就是我的职责。
──原来猪先生一直在替我考虑这些事情呢。
为了不让诺特听见,洁丝这么将内心的声音传达给我。
(刚才那些全部是内心独白。被人听到很难为情,所以妳再继续擅自读心的话,我就要擅自偷看洁丝的内裤喽。)
──对不起,因为无论如何都会听见……所以猪先生也是,想看内裤的话,随时都可以看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不是乌龙,对单纯的布料没兴趣呢。)
──乌龙?
(别放在心上。那是我故乡的故事。)(注:出自漫画《七龙珠》的角色「乌龙」)
就在我们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谈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诺特帮忙找到了适合的旅店。用淡褐色灰泥涂抹的外墙上挂着闪耀橘色光芒的提灯,隐约地照亮被装饰着的花朵。虽然小间却也给人整洁的印象。根据诺特所说,这里的老闆是大婶──也就是瑟蕾丝的女主人的熟人,所以能够信赖的样子。
晚餐在旅店的餐厅解决了。诺特基本上沉默寡言,但喝起啤酒之后,就会慢慢地开始跟洁丝或我閑聊。是因为发生了昨天那件事吗?洁丝婉拒了啤酒。诺特似乎不晓得什么叫做客气或自重。
在地板上吃着根菜拼盘的我,偶然抬头仰望洁丝时,发现大腿──发现墙上装饰着耶稣玛的银制项圈。跟在瑟蕾丝工作的旅店看见的一样,有两把长剑在项圈里头交叉。
(嗳,洁丝,这里也装饰着项圈耶……那是什么魔法吗?)
洁丝笑咪咪地向我说明。
「那是银之纹章。装饰银之纹章是耶稣玛监护人的证明喔。」
(妳说那个吗……?会抢夺银制项圈的那些家伙应该可以轻易模仿吧?)
「耶稣玛的项圈呀,从身体上被拿掉的话会释放庞大的魔力,同时自毁。通常银会立刻变得漆黑。但如果是由被耶稣玛仰慕的人管理,项圈便会彷彿拥有感情一般,不会失去光辉。」
诺特一边喂罗西带骨的肉,一边看向餐桌底下的我。
「相反地,那种会对耶稣玛动手的家伙一靠近,项圈就会发黑,然后风化。所以只要那个还闪耀发亮着,这间旅店就很安全。」
(可是,说不定是假的项圈吧。)
听到我这么说,诺特一脸麻烦似的挑起眉毛。
「真是一只龟毛的猪耶。耶稣玛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啦。」
(是这样吗?)
「对,没错。我能够看见独特的光芒,听见像是歌声的微弱声音。」
诺特看来有些惊讶的样子。
「哦,妳还能听见声音吗?真稀奇啊。」
虽然不是很懂,但洁丝在耶稣玛当中似乎也算是相当优秀的那一种。会被基尔多林家这种有权有势的豪族僱用,也是因为她很优秀的关係吧──诺特擅自这么推测。
两人与两只一起咀嚼着食物的同时,我从洁丝与诺特口中得知银之纹章被特别的魔法守护着,还有只要控制住项圈自毁,就能成为强力的魔力来源等事情。我在这当中提出了一个根本的疑问。
(嗳,耶稣玛是什么时候被戴上项圈的啊?……应该说只有女性的耶稣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耶稣玛是从谁身上生出来的啊?)
诺特浮现出阴沉的笑容。
「你连这种事都不晓得,就想当夏彼隆吗,臭猪仔。」
诺特咕噜一声地灌了口啤酒,用手擦拭沾在上唇的泡沫。
「我来告诉你吧。耶稣玛大概在八岁左右,就会以训练成侍女的状态,被王朝拿出来卖。有权有钱的人家会购买耶稣玛,被送到买主身边时已经是戴上项圈的状态了,在那之前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父母是谁、何时被戴上项圈、在哪里接受训练,这些都依然成谜,就连她们本人也完全没有到达要服侍的人家前的记忆。」
我不太能理解他说的话,不禁呆住了。在已经戴上项圈的状态下,才八岁就被出售,以侍女的身分工作……?那样简直就像……
「那个,猪先生,请不用担心。身为侍女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喔。能够购买耶稣玛的只有富裕的人家,富裕人家的人们都非常温柔。我服侍了基尔多林家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期间有拿到工资,也有自由时间。他们还有让我念书,我觉得是一段很快乐的生活。」
诺特感到怜悯似的看着洁丝,却什么也没说。我也没那个心情去纠正洁丝的想法。罗西不客气地咯吱咯吱咬碎某种肉的骨头。
「睡觉吧。明天也会是漫长的一天。」
诺特这么说,将马克杯里的啤酒喝光。
两张床铺相隔一段距离并排着的狭窄房间。诺特一进入房里,就毫不犹豫地飞扑到其中一张床上,很快地呼呼大睡了起来。罗西在附近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洁丝轻轻地坐到另一张床上,对我笑了笑。
(……怎么了?快点睡觉吧。)
──猪先生。要不要稍微聊一下呢?
洁丝没有发出声音,这么传达给我。
(嗯,只聊一下倒是无妨……)
──请过来这边。
洁丝用手咚咚地拍了拍她身旁的空位。
被美少女邀请到床上这种前所未闻的事情,让我的思考迴路很轻易地短路了。我什么也没想,爬上床到洁丝身边趴下。洁丝稍微挪动了腰,贴近我身旁。洁丝的腰与我的侧腹互相接触。是因为紧张吗?五花肉绷紧了起来。
洁丝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耳朵后方。嚄嚄……
(那么,妳想说什么?)
我这么询问,于是洁丝腼腆地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