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可以看到星星,而方才成群吵闹的乌鸦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巧捡着散落的球收进篮子。虽然觉得有点累,不过很舒服。在全体练习之后,投球练习让身体和心灵同时得到了满足。豪则吹着旋律轻快的口哨。
「原田。」
展西走了过来。或许是刚洗完脸,浏海湿湿的。
「动作太慢了,拜託你行行好。」
「是,我正在收拾。」
「那就好,其他社员都已经走了。」
展西环视空无一人的操场。
「你要怎么练习是你家的事,不过时间和方法不要差太多。毕竟这是团体活动,而且学校也有使用操场的规定,自行练习的时间不要超过三十分钟。」
展西的语气很平淡,既没有讽刺也没有愤怒,平稳到像是在宣布些什么。
巧应了一声「是」后,豪又加上一句「抱歉」。
「不,倒是不用道歉。原田,你去把球收拾收拾,顺便把用具室的门给关上。」
展西把钥匙递给巧,接着说道:
「还有,永仓你去社团教室,桌子上有球衣订单,连同原田的总共两张,去把它拿来。」
「球衣吗?」
豪的声音拉高了起来。
「没错,比赛用的。要是不赶快下订单,会赶不上下回的比赛。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把它交回来。对了,社团教室不用锁,不过要稍微打扫一下。还有,别忘了关灯。」
「是。」
在变暗的操场上,豪的回答听起来很响亮。
「好了,原田去用具室把门窗关好,永仓打扫社团教室,要负起责任好好做啊!我先走了。」
「是,辛苦了。」
豪低头说道,展西举起手来说了声再见,黑色学生服的背影很快就在微暗之中消失。
「真是说变就变,还跟我们说再见咧。」
巧往豪的方向耸了耸肩。
「嗯,受到魔鬼教练的影响吧。既然魔鬼教练认同我们,那他也没辄。」
「我讨厌那样。」
「别抱怨啦!我负责拿比赛用的球衣哩!噢,太棒了,人生是彩色的。」
豪扳着手指,斜着头说道。
「你那是什么样子,感觉好恶。」
「干嘛,你都有过第一次了,咱们要好好亲热亲热。」
豪的手臂环着巧的肩膀和腰部。一阵搔痒的感觉,让巧不禁弯起身子笑了起来。
「笨蛋!豪,别闹了,你很夸张耶!」
「有什么关係。对了,巧,今天来我家,我老爸老妈都去参加法事不在家,咱们一起来吧。」
「去你家做什么?」
「读书啊!明天不是有考试?对了,把泽口跟东谷也叫来。」
「你还真是认真到无药可救。为什么非得一群人一起读书?越来越思了。」
「好啦!来啦!可以吃到东谷他家的寿司耶。」
东谷家是名为「天满寿司」的寿司店。
「啊,还有这样的附加条件?」
「怎么样?条件不错吧。欢迎光临。」
豪的手指移动,在巧的肚子附近搔痒。
「别闹了,豪。好啦!我去,笨蛋,别闹了——」
「你们在干什么?」
泽口和东谷不知何时来到了后面。
「我们在校门那边等……结果你们俩竟然在这里调情?原田,你有了美女和玛丽还不够,竟然连豪也要夺走。噢,你好可耻!要是让你爸妈看到,他们一定会哭死。」
泽口掩面装哭,巧则用手肘把豪的身体推开。
「你们有病啊!可耻的是豪啦。自己在那里兴奋,不过是小小的一件球衣,真是白痴。」
「一点也不小。」
豪的表情转为正经,把手从巧的身上移开,手指紧握成拳头。他的表情凛然,突然变成大人的神情。
豪曾经说过,和巧出场比赛是他的梦想。既然如此,这个梦想很快就要化为现实了。
不过,不只是这样。
巧在心里低声说道。他觉得如果能跟豪在一起,自己应该能够前往更远的地方。不单单只是能不能出赛这样的小事,而是能够成就其他更大的事。
『更大的事?什么样的事?完全比赛?全国第一?是不是这样的事?』
要是被豪这么一问,自己会答不出来,就连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不过自己昨晚是这么确信的,因为昨晚豪说他相信巧。「只要有人肯相信自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到」巧心底是这么想的。他想把自己的感觉传达给豪知道,不过却不晓得该如何表达。
巧希望自己能有丰富的语言、希望能够拥有完整传达自己心意的技巧。
「不只地理,还得念念国文。」
巧出声低语。
「咦?什么?原田,你果然对美女有意思。」
泽口顶了顶他的背脊。
「猪啊!你的脑袋里头就只有美女吗?先来帮忙捡球啦。」
巧提着篮子往前走,泽口一面碎碎念,一面抱着球跟了过来。
「豪咧?」
「他去打扫社团教室。」
「咦?我们已经打扫过啦。」
「你们一定满脑子都是美女,随便乱扫。」
「笨蛋,哪有这种事。」
「就是有。」
巧一面和泽口说话,一面走向用具室。体育馆后面比操场还要阴暗,只有白色的门勉强认得出来。正中央的门开着,里头是一片黑暗。
巧从泽口手中把球接过,放进篮子里,然后走进用具室。
「我在外面等你。」
泽口从后面小声地说道。
「我怕黑。」
「玛丽会笑你哦!啊!」
巧的脚绊到了什么东西,差点跌倒,不过还是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是球掉在那里,还有两、三根球棒像是被扔出来似地丢在地上,似乎是从门那里扔进来的。
(整理得真糟。)
巧把球捡起来放进篮子,并将球棒收在架子上。要是真的喜欢棒球,球和球棒就是重要的道具,为什么会如此随便乱丢?实在是不可思议。巧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确认地上的球全都捡好之后,才走出去。不过外面却没有人在。
「咦?泽口人咧?」
无人回答,远处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
(那家伙是怎么搞的,这么怕黑?)
傍晚的体育馆后面的确潮湿寂静到有点古怪
就在他上完锁準备回家的时候,听到有声音传来。原来是地板嘎吱嘎吱的声音。巧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很安静,也许是自己听错了。不,他确实听到有声音。声音虽然微弱,不过是和刚才一样的嘎吱声。不只是声音,还有某些什么和刚刚不同。已然习惯黑暗的眼睛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右边用具室的门微微开启,拉门拉开了约十五公分左右的空间。刚才明明是关着的。打开的是中间的门,左右的门全都紧紧关着,像是白色的墙壁。不会错,记得右边是撞球社与田径社的房间。就在整理球和球棒的期间有谁来了,之前并没有人。
巧把门打开,接着叫道:
「泽口。」
他心想:「或许是泽口开玩笑躲在那里」。黑暗之中并没有回答,不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潮湿的空气在摇晃。
「喂,谁在里面?」
一阵低低的笑声。
「泽口吗?别开玩笑,我要先走了。」
就在往里踏进一步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推他的背。巧的身体往前扑倒。虽想踏稳,不过脚却被其他的脚给勾到,于是直直地往前摔倒在地。
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不过静止不动会有危险的感觉驱策着身体。巧马上起身回头,门在眼前关上,黑色人形的影子在黑暗中移动。
「你们是什么人!?」
巧的嘴被人掩住。厚厚的手掌带有肥皂的味道。他的双手被扭到后面,感觉后面至少有三个人。巧的背脊发凉,身体的热度沿着背脊逐渐冷却。于是他用力甩头,把掩住嘴巴的手给甩开。空气流到喉咙深处,将他的双手往后拉的力量并没有减弱。
「放开我!混帐!你们是什么人!?」
室内只有巧的声音在迴响,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推,巧一个踉跄,腹部似乎抵到了什么。有张类似大型桌子的东西放在那里,抵到的是它的边缘。像是被拳头打到腹部似的冲击让巧发出了呻吟。巧的头被按住,「卡嚓」一声,大型的手电筒摆在他的眼前。他被团团包围了。光没有扩散,直直往巧的脸照射过来,射入瞳孔,手电筒的光线眩目到有点刺痛,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就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桌上浮出了白线。原来是撞球桌。有几只手把自己按倒在球桌上。不只是头,连双手、肩膀都被按住。身体内部在发热。巧难以忍受自己用这样难堪的姿势暴露在灯光下。
「混帐,放开!放开我!」
巧的头髮被人揪住。往后仰的他耳边首次听到人的声音。那个人或许戴了面具,声音小小的,模糊且不清楚。
「赶快求饶。要是你喊救命然后下跪,我就放了你。」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做这种事——」
鼻子被人掐住,不自觉打开的嘴里被塞进了布。巧呼吸不顺、呕吐感涌了上来。旁边传来压抑的笑声。
体操服连着下面所穿的T恤被翻了上来,然后直接穿过头部,被人拉到手臂的位置。巧的双手成了被自己的体育服给绑住的模样,有两只手从上面紧紧压住,脚踝也被别的手给压住。上半身赤裸的巧全身冒汗,但却颤抖着。他想用舌头把布往外推,结果却卡得更深,喉咙深处乾燥、发疼。桌上摆着水桶,「啪沙」地发出水在摇晃的声音。第三双手把类似黑色绳子的东西浸到水中,然后马上抽出,像是要让巧瞧瞧似地横拉着。那像是黑色的皮带。周围的空气转为凝重。黑暗凝结成块,吸去所有的声音,迅疾的风声响起。背上被火棒烙印,灼热的痛楚由右肩延伸到腰部左边,斜斜划过。巧无法呼吸,失去出口的空气逆流到肺部,彷彿快要破裂。同样的声音响起,在同样的地点掀起同样的痛楚。接下来是从颈后来到腹侧,接着烧灼般的痛楚则是从左肩来到背脊附近。汗水大量渗出,从额头到脸颊的青筋也爆出,感觉头快要爆炸。心脏快速鼓动,意识突然远离,难以想像自己居然像马一样挨打。这不是现实,不可能有这种事。可是背上不断蹦出的痛楚,却是深入骨髓般的真实痛楚。鼻子深处好痛,血液流淌的热度和气味进到了嘴里。
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低声说着:
「快点求饶!叫救命,这样我就住手。」
嘴里的布被挤了出去,可以呼吸了,意识开始恢複。
「……我不要。」
一阵吸气的声音。巧的头髮被人揪住,「喀嚓」的金属声响起,在汗水渗入的眼睛前面出现的是剪刀的刀尖。
「我来帮你好好剪个头髮。」
模糊的嗓音这么说道。不过却被另一个声音制止说:
「喂,别这样!脖子上面不行。」
「为什么?」
「太显眼了。」
一个「啧」的咂舌声响起。巧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虽然传来的位置不同,不过全是模糊低哑的声音。听在巧的耳中那不像人声,反而像是无生命体的声音。不是人声,这是……
「够了,时间不多了。」
「慢着,这家伙说他喉咙很乾。」
巧整个身体被往后拉,被迫跪在地上。看得到水桶,还有在黑暗之中摇晃的水。他的脸被塞进黑得看起来像墨汁的水中,手腕、肩膀和腰部都被按住,身体僵住似地无法移动。水流进嘴里,那股凉意感觉很舒服,身体失去了力气。彷彿说好了似的,压在身体各处的力量同时消失。巧从水桶中抬起头来,然后直接瘫倒在地上。手脚的前端很重,重到难以动弹。背脊硬得像木板一样,感觉像在冒烟。流血的鼻子真的闻到肉被烧焦的味道。
「谁叫你球远稍微快了一点就那么踉。」
「喂,别乱说!走了。」
手电筒的灯光熄灭。脚步声从旁边穿过。
「慢着。」
巧爬了起来,把体操服从手腕上面剥掉。黑影站着不动。巧手脚使力,抓着撞球桌站了起来。顺利站稳后,他鬆了一口气。
(慢着!哪能就这样放你们走。)
巧舔着嘴唇。嘴唇带着教人思心的血腥味,不过还是顺利发出声音说:
「别把我的球拿来和你们比。」
光是说这句话,就让他气喘不过来,往前一个踉呛。巧觉得有人靠近,腹部正中央被人用膝盖顶了一记。巧按着腹部,双脚膝盖着地,水滴从头髮上面滴落。
「混帐!好大的胆子。」
模糊的声音正在颤抖。之前始终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出现变化。
「喂,够了!再继续可就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