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红色渲染着空气。
那是一整片红梅。无论眼睛看向哪里,都只能看见如红云般的梅花,以及如老婆婆的手指,支撑住花朵的枝干。
接过佳乃帮大家盛起的甜汤,伊月喝了一口。
二旁,常和正大口吃着糯米丸子。
糯米丸子、装着甜汤的水壶、芋头乾、胡桃、水果等各式各样的甜点摆在草坪的凉蓆上。
「偶尔像这样悠哉点也不错。」
佳乃边以汤勺舀着甜汤边说。
「我每天都想这样!」
听到常和的话,伊月笑了出来。
「每天都这样的话,恐怕会连拉弓的方法都不记得了。」
「弓?弓是什么?」
常和不解偏头。伊月惊讶反问:
「妳在胡说什么啊?」
常和瞪大了眼睛:
「弓要怎么用呢?」
佳乃也说:
「武艺还是交给熟悉的人就行了。」
「咦?也是……」
——奇怪?
——我为什么会想到弓?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
「伊月,妳怎么了?」
佳乃靠近伊月看着她的脸。
那双眼睛有着青白色的火光。
正燃烧着。
这时——低沉的叫声传来。
?伊月抬头,瞬间一阵颤慄。
开心地大口吃着柿子的常和背后,不晓得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像小山一样的黑影盘据。在如铁般闪耀黑光的鳞片底下,浊黄色的双眼正发着光芒。张开的大口裂到肩胯,还可以窥见毛骨悚然的獠牙。
伊月想要大喊。
声音却发不出来。
飞溅的鲜血喷到了伊月脸土。
常和从胸部以上全部消失,失去肩膀的右手臂滚落在座垫,鲜血白通红的断面勐烈喷出。
「慢慢吃喔,赫舐。」
佳乃笑着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月的喉咙发出不像自己声音的惨叫。
这才发现视线範围内的梅树全陷入一片火海。不对根本打一开始就没有梅树。那是不属于这世界的树,在扭曲的枝干上紧密绽放的,是火之花。
火花飘落。树木燃烧的味道,让伊月的胸口也差点着火。
「全都变成灰烬吧。」
佳乃在笑。
「火焰很美吧?」
佳乃在笑。
「和我一起走吧。」
佳乃在笑。
佳乃在笑。
佳乃——
*
伊月跳起。
全身紧绷,心跳如同在头上敲响的钟声一样刺耳,气也快喘不过来。
「啊、啊——」
想要说话,喉咙却发出奇怪的声音,接着是激烈的呛咳。从胸口到背部都感到阵阵疼痛,甚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能正常地呼吸。?喘着气看看四周。
这里没有燃烧的树木,也没有化生。
是后宫的房间。门窗全部紧闭,烛台的火在墙上朦胧投射出伊月巨大的影子。
——怎么会作这么恐怖的梦……
火焰翻腾的光景照理说应该是梦境,但为何觉得周遭的空气仍有焦臭味。
内心一团混乱。
——到底怎么了?
——我穿着睡衣。
——追上离开房间的佳乃……
——烽火楼。
开门的声音传来。
一转头,白衣童子正好走进房间。
「醒啦,听妳一直在大叫,还好吧?」
「啊啊……嗯。」
伊月茫然看着丰目的脸。
「我……睡了多久?」
「半刻(注:约一小时)左右。」
半刻。那现在还没天亮。
夜——
夜晚的烽火楼。
手臂被扯断的火目尸骸。
佳乃。
记忆如白纸吸到墨水般一点一点恢複。
「佳乃……呢?」
丰目沉默摇头。
——怪了,我应该已经从梦境中清醒了啊。
——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的烟味?
伊月瞬间看向在丰日背后敞閞的门外,房间面对着外廊,遮雨板也开着,所以一下子就能看到外面。
夜晚的天空隐隐发白。
有东西正污染着清新的黎明时分。
是朝天空一角升起的粗大灰色烟柱。
伊月撞开丰日,跑向庭院。
——怎么会……
烽火楼的影子矗立在更黑暗的夜空中,因为那周围满是浓烟。无风的夜晚正逐渐吸收升起的灰烟,还能看见烽火楼处处是零星火光。
——常和。
烽火楼顶端虽然浓烟密布,但有着能让人一眼看见的青燄闪耀着。这不是伊月最后见到的无助、不断闪烁的火焰,而是生气蓬勃、脉动强烈的火焰。
伊月的背后窜上一股寒意。
止不住吐意。
即使如此,她仍无法自新生的火目之燄转开视线。
「妳应该再睡久一点的。」
丰日冷漠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伊月转身。
童子的视线正看着地上。
「你杀了常和吗?」
伊月以黑暗、低沉的声音问道。
「是的。」
在听到回答的瞬间,伊月知道自己血液沸腾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动起,她奔进走廊、抓住丰日的衣襟顺势撞向柱子。感觉整座宫殿似乎在摇晃。丰日只是稍微皱起脸。
「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把丰日的脑袋撞向柱子。
「为了京都吗!为了保护国家吗!这个国家如此重要吗?牺牲一名女子让大家安稳生活,真有那么好吗!」
伊月勒起童子的细脖子,不断将他撞向柱子。丰日的脸上沾满泪水,但伊月已经不知道那是丰日的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说话啊!只要为了国家、为了救更多的人,死掉一个常和根本无所谓吗?你不是很喜欢常和吗?居然还能动手杀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说啊!回答我!」
「不是为了国家。」
伊月停手。
丰日如梦似幻的稚嫩脸庞就在眼前。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不是为了国家。一切都是为了我。」
伊月放手。
丰日小小的身体差点跌坐在地,但还是用手扶着背后的柱子撑住。
——为了……自己?
「你在说……」
「伊月,妳对我的外表有什么想法?」
丰目仰望伊月。
初次相遇时,他的外貌还像哥哥般,但在不知不觉间伊月的身高已经追过他。伊月凝视着那张不可思议的童子脸庞。
「我——不会老。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看着。」
伊月往旁边站开,丰日拔出腰间的太刀。
刀刃抵上左手睕。
「什!」
一划。
白色的肌肤上出现红色丝线,鲜血自太刀刀尖滴下。
接着——
就在太刀甫离开手腕的瞬间,血色的痂已经完全覆盖伤口,泡沫不断出现又破裂,来回蠕动后隆起,蔓延,变细——最后让皮肤昅收、消失。
丰日以手指擦去残留的血迹,露出光滑的新生皮肤。
伤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