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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大海的梦想通道》整体气氛较为伤感,是旗子剧团少见的故事类型,但风评却很好。
只可惜发生了一个和舞台剧成果毫无关係的问题。
「你到底有哪件事做得好?」
黑川在开会兼聚会时粗声说道。他一面大吼,一面指着铃。
铃身子一震,缩起脖子。黑川又继续骂道:
「物贩交给你做,你不但笨手笨脚,账目和库存的数字也对不上!而且这次的剧场比较小,我们只能靠物贩补回来耶!」
「别说了,黑川。」
牧子制止黑川,茅原也跟着附和:「没错,没错。」
「要是铃少了粗心成分,就不再是铃了。」
「粗心也得有个限度啊!都是因为她,害得十六张DVD的营收泡汤了耶!」
在《来自大海的梦想通道》负责物贩工作的铃每天都出状况。找错钱这种事就不用说了,她居然把装着DVD的纸箱当成空箱,石土踩扁拆掉,害得十六张DVD封盒破损,不能拿出来贩卖。
接待客人时也笨手笨脚,使得整个摊位挤得水泄不通。最后只好将她撤换,改任命由香里为卖场负责人。
「是哪个人说打工也是在卖东西,接待客人没问题的啊!卖场已经够小了,还搞得人挤人!有很多人因为这样走掉了耶!」
「对、对不起,可是……」
铃在嘴巴里咕咕哝哝地说道:
「我打工的地方是日式糕饼店,来的大多是常客……不会一次涌进那么多人。再说,我是头一次担任物贩负责人,心里很紧张。」
抗压性差这一点,不止铃本人承认,也是所有团员公认的。千岁首次登台的公演《垃圾堆宝藏》上演时,铃也因为过于紧张,弄丢了小道具,令现场陷入大混乱。
「既然这样,就别打包票啊!」
黑川简直快喷火了,这回轮到巧出面制止。
「别说了,黑川,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啊!」
「如果没有她搞出来的损失,这次的营收可以达到三十万!要是她接待客人时手脚利落一点,或许会有更多客人光顾!舞台剧的评价那么高,营收却只有二十几万……」
黑川的声音突然哽住了。
「要是继续用无济于事带过,钱就越来越难还清了!我不希望旗子剧团解散!我想把欠司的钱还清,重新出发!」
他的声音中带着急切之色,众人无法再开口打圆场。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还款期限啊!司说三百万只要少一毛钱,就要我们解散耶!你们该不会以为他会放水吧!」
「不会啦!大家都很担心啊!」
勉强插上嘴的是坐在黑川身旁的千岁。
「我也想留在旗子剧团继续学戏,希望把钱还给司,让司专心当观众看戏。」
黑川不好意思对千岁发脾气,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铃也这么想吧?下次会多注意的,对不对?」
千岁将话锋转到铃身上,总算平息了这场纷争。正当周围鬆了口气之时——
「……什么嘛!」
在纷争即将平息之际又剑拔弩张的不是别人,正是铃。
「你只是希望司看你演戏而已!别假惺惺了!」
「什……」
千岁大大地倒抽一口气。她的脸色成了气血上涌的实例,骤然大变,只一瞬间,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嘴唇不停地打颤。
「你……你别胡说!我的意思是希望司来看旗子剧团的舞台剧……」
「我才没胡说呢!我都知道!」
迎面反击的铃显然也处于「气血上涌」状态。
「开第一次报告会时,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又看见!千岁吵着要司替她写问卷感想!」
千岁反射性地抓住杯子,又及时反应过来,改拿起湿巾。
周围一阵骚动,千岁扔出的湿巾不偏不倚地正中铃的脸庞。
「什么嘛!伪君子!」
铃也拿起自己的湿巾扔向千岁,她的湿巾同样正中千岁的脸庞。
其他团员连忙从两旁制住她们,她们手边只剩下杯盘之类的易碎物品。虽然他们待在包厢里,但要是真的扔起来,店家铁定报警。
「千岁,冷静下来!」
从背后架住千岁的巧劝解道:
「我也希望哥来看戏啊!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猪头!」由香里给了巧的脑袋一巴掌——同时,千岁也对着背后使出一记头锥。巧及时闪开,大叫:「干嘛撞我啊!」
「我只是说我也一样而已啊!你不愿意和我一样吗?你讨厌我吗?」
「你闭嘴!」
小宫山也给了巧一巴掌。
千岁将嘴抿成了一条线,怒目相视,铃则是完全陷入了恼羞成怒的状态。
「什么嘛!千岁最狡猾了!只有她一开始就不用分担製作人工作!」
「没办法,千岁是职业声优啊!」
秦泉寺从旁插嘴。
「再说,你知道千岁替我们拉了多少观众……」
「就是因为她是职业的,所以更狡猾!」
铃打断秦泉寺,大声叫道:
「我光是演戏就已经分身乏术了,还要我兼其他工作!我都快被压力压扁了!千岁是专业人士,却不用负担任何工作就可以参加演出,太狡猾了!」
「傻瓜,你怎么这样讲啊……」
慌慌张张地开口劝解的,居然是刚才还在对铃发脾气的黑川。
「千岁戏演得还不好啊!」
「我也演不好啊!却只有千岁一个人可以享受特权,太狡猾了!她根本没尽义务,就别在我挨骂的时候假惺惺地跳出来帮腔!」
「只要我尽了义务就行了吧?」
千岁低沉的声音让周围一齐冻结,就连恼怒到极点的铃也一样。
「下一次的公演我也会分担製作人工作。要是我能够同时兼顾製作人工作和舞台剧,你要向我道歉!」
不知道收不收处于职业病,千岁没换一口气便加重音节,声音听起来格外恐怖。
铃的喉咙深处喘了好几次气,最后——最高级的恼羞成怒爆发了。
「我再也不跟你好了啦!」
铃大叫,甩开压住她的团员,冲出包厢。
团员们呆若木鸡地目送铃离去——
「可以放开我了吗?」
听了千岁依然低沉的声音,不光是架着她的巧,压住她的其他团员也连忙跳开。
「我要回去了,先留下我的饭钱。」
「呃,可是,千岁……」
石丸本想缓颊,但是说到一半就僵住了,因为千岁给了他一起白眼。
「秦,多少钱?」
不容分说的语气让秦泉寺慌慌张张地竖起三根手指。千岁从钱包中抽出三千元,放在桌上。
「千岁……」
千岁站了起来,走向铃没关上的纸门。巧一面叫她,一面起身,但是——
「要是你们跟来,我就和所有人绝交。」
冰点下的声音让巧和石丸一样石化了。
众人鸦雀无声地凝视从外侧静静关上的纸门。
「……绝不可以打开纸门~」
茅原装出女声喃喃说道,秦泉寺也用女声跟进:
「如果被人看见我的模样,我就得杀了他~」
「她真的会杀人!那是杀过人的眼神!」
正当石丸向周围诉说他的恐惧时,关上的纸门突然被人从外侧拉开。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出现的是店员。
「呃,对不起,有其他客人反应,可不可以请各位把音量放低一点……」
众人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道歉。引发风波的元兇已经离去了,不用担心又会吵到别人。
「咦?」由香里叫道:
「铃忘了带走她的包包了。」
铃平时随身携带的手提包被遗忘在她刚才的座位上。
「她到底要粗心到什么地步啊!」
黑川像外国人一样,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仰天长叹。
「没办法,茅原,你跑一趟吧!我猜她一定不敢回来,躲在附近。」
「收到。」
茅原抓起铃的手提包,走出包厢。
「真是的。」黑川耸耸肩,秦泉寺板着脸说道:
「你还敢说?元兇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啊!」
「你明明知道铃容易激动,还这样一直逼她。要是你见好就收,千岁和铃也不用打这场代理战争啊!」
「就是说嘛!」由香里也在一旁附和,黑川不满地对她说道:
「这次你本来不用帮忙,是铃害得你替她擦屁股耶!」
「我没生气啊!我没分担工作,正觉得不好意思,能帮上忙,鬆了口气呢~」
其他团员也纷纷附和秦泉寺和由香里,一下子被比如劣势的黑川只能坐立不安地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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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正要走向车站,发现自己忘了手提包,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负气冲出来,现在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回去拿。要是回去,黑川铁定又要训她一顿:你要粗心到什么地步啊!但她的皮包和手机都在手提包里,令她束手无策。
她只好先回到店门前,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完全没头绪,只能毫无意义地在附近晃来晃去,窥探店门,却想不出半条解决之策。
为什么我老是这样?负气冲出店门,直接回家,不是很帅吗?为什么偏偏忘了带走包包?为什么我做任何事都会搞砸?
大家现在一定看着我的包包在笑我。
正当铃滚落被害妄想坡道时,店门开了,走出来的是千岁。铃连忙冲进小巷子里躲起来。
千岁没发现铃,通过了铃藏身的巷道前,然而——
千岁通过那一瞬间的侧脸,让铃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抿紧的嘴唇和僵硬的脸颊。
发现自己居然让千岁露出这种表情,铃不由得胆颤心惊。但当时她实在忍不下去。
——铃也这么想吧?下次会多注意的,对不对?
说来连铃自己也感到相当意外,这句袒护她的话居然令她怒火中烧——什么嘛,好像你很行似的!
铃和千岁并非感情不睦,他们平时还挺要好的。同样年纪,同样是新手,就连性别也相同,所以格外聊得来——正因为聊得来,铃才觉得气愤。
铃和千岁同是新人,但铃已经入团三年,资历比千岁更长,可是她们俩在一起时,周围的人老把千岁当成铃的保姆。的确,千岁首次公演时,铃弄丢了小道具,平时也常给千岁添小麻烦,但并不是只有铃单方面受千岁帮助。
千岁也常拜託铃帮忙,尤其是托她代为传话。有些话千岁不好意思自己说,就会拜託铃「替我说一下」,就连一些琐碎得让铃觉得「干嘛不自己说啊?」的小事,都是铃代替千岁发言的。
千岁明明也得仰赖铃,最近却找到机会就挺身替铃说话。如果是牧子或由香里替铃说话,铃倒无所谓,但是千岁替她说话,她就火大。
铃很想对千岁说:你的资历比我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