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请问是花咲先生吗?」
「是,我是太郎。」
「啊,花咲太郎先生。」
「请问您是哪位?」
我一边拿着听筒应答对方,一边和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的埃利奥特玩将棋。我的银将被他吃掉了。
「真冷淡啊。我们的关係不是已经亲密到一整晚都同床共枕了吗?」
我举着桂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处于优势的埃利奥特从容不迫地眺望着棋盘。
「你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想起我了?」
「先生,您是叫长良川吧?」
「那是我竞争对手的名字。」
「真是的,您开什么玩笑呢,那天我们只不过是稍微聊了聊关于饲养鸬鹚的话吧。」
犹豫了半天,我放下了桂马下了王手。但是轻而易举就被埃利奥特的王将给干掉了,留下桂马在敌阵的旁边彷徨无措。我已几近被逼迫到了绝境,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你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真的挺像侦探那么回事儿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这里快没电池了。」
「喂,你现在拿着的,是事务所的固定电话吧?」
「我是指我身体内的电池快用完了。哈哈哈。」
我用实在称不上高明的话技企图结束和他的对话。先不开玩笑,话说这家伙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我本来对「长良川」这个名字还挺有信心的,得知搞错,内心还是有丝动摇的。
「这电话号码,是你查黄页查出来的?」
「你在山上不是给了我名片了嘛。不过变得和捞金鱼的网一样皱巴巴的了。」
可恶,当初一时的耍帅真是失策了。我有气无力地将角行向右上方向移动。又是一招王手。因为他每次都是单独的一招一招,所以还不至于被他立马乾掉。
埃利奥特擅长波状攻击。他早就预想了好多步,计画好他的连环攻击了吧。若说我是在「玩」将棋的话,那埃利奥特就是在「下」将棋。
「最近这段时间业内业务量激增,我们也受到这股风潮的影响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想找我这个朋友聊天的话,请问能不能等半个世纪之后再打来?」
「你真是冷淡啊,小太郎。」我又不是你的青梅竹马,拜託你不要用这种像叫小狗一样的名字来叫我行不行?不过若是桃姬的话,就算她叫我旺财之类,一听就知道是随口乱掰的名字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在挂之前我暂且问你一声,你找我有事吗?」
「有有。你是侦探吧。我有事想要拜託你。」
「你就是犯人。」王手。我逃,他也王手。放上被吃掉的银将又是王手。我绝对在被他玩弄。
「在听取委託内容之前,仅凭对方的工作和性格为人态度就变了一百八十度,我觉得不像是专家所为啊。」
「作为专家,我只要知道委託人的性格为人就能把委託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
「总而言之,我先说委託内容。你不用想太多,就接了吧。」吵死了。
棋盘上的王已经退无可退。失去了全部可以依靠的士兵,失败已经成为定局。无论怎么看都是输了。
自败战中退却这种事虽非帝王所为,但是,就算悲惨也要苟且偷生不正是庶民的一贯宗旨吗?
于是我右手握住王将,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要躲在暗处静静等待着反击之时。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儘快前往书店购买将棋入门指导书籍。
「呜——」我双手平展,从位置上站起。人力飞机起飞喽。无视埃利奥特「等一下」的大叫。我权当你是在叫町珠惠(十二岁)。
我鬆开的听筒自我的耳际滑落,隐隐传出那个叫什么川的人的话语声。委託内容就这么钻入了我的耳中。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找看我要杀死的人。就拜託你了侦探。」
不开窗就觉得热。但觉得热开了窗的话,蚊子军团就会大举进攻惹人心烦。「这到底~要~怎么办~」桃姬哼唱着抱怨,启动了驱蚊的小机器。放入电池启动后,机器的内部就会有什么东西开始咻咻地转动,似乎会发出蚊虫讨厌的声响和气味。我想把这个无限旋转的东西放在手上玩耍,不过刚刚才玩了一下就被桃姬骂了。
反省。于是我把几本书和杂誌堆了一堆权当枕头来用,横躺在房间一角读起了回来时买的将棋入门手册。哦哦,原来银是可以往斜面移动的棋子……这本书是不是太过「入门」了点,连门前都还没到吧?我想知道的是进门之后的事啊。
红色的光芒自天窗洒落。在夕阳的映照下,大气仿若在熊熊燃烧,绯色的云朵像是要冲向宇宙一般,向着遥远的天际移动。这束从天空射入的光芒是一天之中最为柔和的。
光芒柔和,就算一直盯着看也不会觉得刺眼。光芒这种东西,在一天之中不断重複着诞生、成长和死亡也说不定。彷彿想要燃尽大气一样放射出万丈华光,却又同时让人感觉到安和详静的夕阳是因为将死才会如此平和吗?所以才会不仅让我感觉要平稳,还透出一丝寂寥之意。
就像桃姬能够唤起杀人事件一般,我的目光也被夕阳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我对着华彩的天际无限遐想。
这时,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夏日的炎热,产生彷彿身在没有温度的世界中小睡一样的感觉。这可绝对不是因为书太无聊,看着看着犯困的缘故。
「嗯——嗯——真头疼啊,这可真头疼啊。」
「你想要我来问问你在烦些什么吗?
忙着看外卖小锅什锦饭菜单的桃姬头都不抬地问我。要不叫来吃吃看吧?不过这种东西无论哪个都挺贵的。下次要不要多给桃姬一点饭钱呢。只要不订我那份,应该勉强还是买得起的吧。
「那么你肯听我说吗?」
「你打电话给知心姐姐试试吧。」
你还记得三个星期之前在山里碰到的那个杀手吗?」
虽然我们两人的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好歹还是能够继续交谈下去。我们平日交谈就和现在差不多,就像是一连串问号的重叠。桃姬把小锅饭先放在了一遍,眯起眼睛开始回忆。
「那个大叔?好像叫做、木曾川吧?」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个大叔。不过,把和我同龄的人叫做大叔,也即是说,在她心目中,我也属于大叔那一类?哇,这个问题可严重了。
「那个杀手,今天打电话到事务所来了。」
「嗯—一那个大叔,之后没有被抓啊。」
桃姬很佩服地低语道。说来没错呢。警察同志们给我加把油啊。还有那个中村青年。他最近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在现场展示他的名推理,把现场搞得一团混乱呢?
「不过路易,你什么时候开始和杀手大叔煲电话粥了?」
「我可没有和从事那种可能会因拖欠债务被抓去吃牢饭的人成为好友的打算。」
不过对方却一副自来熟的说话口气,单方面地认定我和他是朋友。
桃姬用指尖拿着外卖单,绕到了我的面前。我和窗户之间没多少距离,她肯定感觉手脚活动不开吧。事实上,桃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蹲了下来。她的背脊遮住了夕阳,只有几束光芒如漏网之鱼一般透了出来。
今天的桃姬穿的是短裤,哎……我的幻想泡汤了。
「来来,继续继续。他不会是发表了杀人预告说要杀了你吧?」
「你为什么要一脸兴奋的样子啊……他问我是不是可以帮他找人。」我给他的名片上应该有白纸黑字地写着只负责寻找猫狗才对啊。
「搞什么,就这点事啊。那么,你接了?」
「当然拒绝了。」我觉得是拒绝了吧。最后王将忙着逃命,电话就在这么含糊其辞的状态下挂断了。我既没有自信也并不确认这算不算回绝。但是不拒绝的话会被骂吧……不,事情应该会更严重。
「明明是个小型事务所,这么挑三拣四的没关係吗?」
估计桃姬是把小型企业和贫穷这个单词挂上钩了。她的口气中含着开玩笑的意味。在我回答之前,夕阳和着习习凉风自窗口而入,我闭上了双目。任由凉风拂过脸颊,等待着这丝凉意远去。然后,我睁开了眼答道。
「我现在和埃利奥特合作,正忙着找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呢。」
在找寻走失犬科洛的同时寻找埃利奥特接受的委託中离家出走的人。自接受委託已经过了一周了,却还是没有找到离家出走之人的蛛丝马迹。
离家出走的是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名字叫中家庄。姓氏的读音到底是「nakaya」还是「nakaie」我是已经记不清了。名字倒是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有什么成果吗?」
「说不清。」虽说不能说完全没有发现,但是也没有特别大的进展。
她参加了期末测试,而现在已经是暑假了,也不必理会出席日数。再说,失蹤事件的犯人已经被逮捕了,所以家长也没有那么心焦。不过,再不找到点线索也不行了。我心中也有一丝焦虑之意。
现在可不是下将棋的时候啊。不,我们这是在一边下将棋一边讨论调查方针。对于比起一般人,专业性强不了多少的我们来说,目前为止所进行的调查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像离家出走这种事情,若是没有案件性的话,警察不会轻易出动,所以少女的家人才会找上了我们的侦探事务所……我也认识干警察这一行的人,但是估计他也不会来帮我的忙。
「比起找什么离家少女,我对那个杀手拜託的找人委託更有兴趣。」
「想像一下找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吧,我果然还是喜欢充满笑容的平和情景啊。」
不过,要是找到那个离家少女把她送回家的话,少女也会一脸不满吧。
「离家出走,也就是说是本人自愿离开家的吧?放着不管不就行了。」
桃姬的口气不怎么好。我隐隐约约明白其中缘由。
「但是家人会担心的。」
「那我家呢?我已经离家好几年没回去了。」
我眯起眼睛望向一脸满不在乎伸手指向自己的桃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不少事情也不得不去收拾做个了结。
我是名侦探,不是家庭裁判所的人。不会去做家庭访问,也不可能和所有认识的孩子的家庭做正面交涉。所以我只能儘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若有人拜託「请帮忙照看一下我的孩子」,那么我就会帮忙带小孩。
若有人拜託「请帮忙找找我离家出走的孩子」,那么我就会儘力去找并送回家里。
「比起这些事,先解决晚饭问题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要点这个。」
桃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菜单上印着「本店推荐」字样的「秋天的菜饭」。
啊,看来她已经铁了心要从这张菜单里面选了。
算了,偶尔一次也不是吃不起。我被食慾,不,睡眠欲打败,默认了这小小的奢侈。
「嗨!」第二天出现在事务所里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西服,我从旁边看着都觉得热,但当事人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然后他的头……这是什么呀?他戴在头上的那和西装同色调的诡异尖顶帽。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木曾川。」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哇——哦。
出现在面前的木曾川先生笑容满面,态度轻鬆随意。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接待室的椅子上。简直就像在用行动表示:我已经不再满足于电波,所以本人亲自来你的工作场所搞侵略了。他「呼——」地舒了一口气,把手当扇子向脸上扇风。他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从外面走进来,这个开足冷气的房间简直就像天堂一样啊。」
你进来的话,就算天堂也变成地狱了。
正想要外出搜寻离家少女的我和埃利奥特这下出师不利,只能站在原地踏步不知所措。「给我停下——!」你这家伙不要给我得寸进尺!心里这么想,但听到木曾川的口令,我们两人都停下了脚步。看到这一幕,木曾川捧腹大笑。
「您是来委託工作的吗?」
「没错!」
「不是不是。他就像是那种明明身体很健康,却还跑到医院来见好朋友的老爷爷老婆婆一样的人。」
我忙插嘴纠正。听了我的话,埃利奥特「嗯」地一声展颜一笑。
「也就是太郎的朋友喽。」
「我不太喜欢你的解释呢。」
「不不,我可是很喜欢小太郎的。」
「请你不要参与到我们的对话中来。」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闪一边去。「你欺负人!」木曾川孩子气地鼓起了双颊。居然若无其事地突然出现在他人面前,这家伙真的是杀手吗?本人虽然如此宣称,但是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杀人的景象。
「埃利奥特,要不你先去吧。搞定了他的事情之后我会联络你的。」
再继续说下去的话(虽然我很不情愿),木曾川杀手的身份搞不好会暴露给埃利奥特。知道了杀手先生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反而危险性增加不少。
完全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埃利奥特扬起一脸想要偷懒的奸笑,开始胡乱猜测。「不不,其实我真的完全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但是若是放任不管,估计此人就算呆到身上长蘑菇也是不肯离开的。
埃利奥特随口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把我最为正当的意见当成借口处理,出了事务所。「要把门窗关好哦。」「知道了——」这家伙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那么,我们开始吧。」我和木曾川二人独处。在密室中和一位杀手二人世界。通常情况下我会被宰掉吧?
「你的判断很正确。小太郎。」木曾川笑着目送埃利奥特出门之后,对我说道。
「别叫我小太郎。」
我从自己的办公桌那里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到木曾川的对面。然后坐下,和尖顶帽男面对面。我决定不要再胡乱髮名片给别人了。
「这是你的私服?」包括那顶尖顶帽在内。
「没错没错,我和你是帽子同伴呢。」
「我和你不是同伴。」
照他的理论,五湖四海皆兄弟,所有的棒球选手都是朋友了。
「嗯——」木曾川一手支在接待室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观察着事务所的内部。要不要乘现在报警?不过就算接通了我也肯定要去见阎王爷了,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就算威胁他「我要报警了」,他给我来一句「你反正横竖都是死」的话,那就和刚才那方案的结果没什么区别了,毫无意义。
「这里没有摆放什么一下子就挑明『THE·侦探!』这种感觉的装饰品呢。真无聊。」
以上是观察了事务所一圈的木曾川的感想。到底要放什么才能符合这家伙的想像呢。烟斗?还是战壕外套?
「你有什么事?」
先和木曾川閑话家常了几句之后,再奔向主题。我心想,乾脆把木曾川交给一无所知的埃利奥特来对付吧,我躲在暗处欣赏事情发展应该会很有趣。不过这么做我很有可能会被街上埃利奥特的粉丝五马分尸,所以还是算了。那群人里面说不定真的有他夫人啊。「通过电话太失礼,所以我直接上门拜託你找人了。」木曾川说道。
「我应该已经拒绝你了。」
「咦?你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不记得你有拒绝啊。」
木曾川从容不迫地说道。因为我这边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拒绝,所以他说没有那就没有吧。「那么我现在拒绝。」这样事情就完美解决了。
「咦——你说什么了吗?」木曾川学着少女漫画的主人公,开始装聋作哑。那些女孩子都练就有一身自动屏蔽自己不想听的话的特殊技能。
「我是专门找猫找狗的,找人的话有点……」我无视他的话认真地向他解释原因。
「你只要把人当做是用两条腿走路的猫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