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激烈的雨水在鏽蚀的铁轨上来回蹦跳着。
我撑着印着『园田商店』字样的黑伞,在废线上走着。雨水从伞的边缘宛如瀑布一般流下,简直就像是在水的浓雾中行走一样的心情。
在被杂草所覆盖着的枕木附近,形成了很深的水滩。我丝毫不在意地穿着好不容易才弄乾的运动鞋踏了进去,里面被水浸透了。
但我还是继续在走着。一边回想着从七海那里听到的话来。
——
「……所谓废线的幽灵啊,就像是在这个镇上像是传说一样的东西」
在店里面的客厅,七海对我这么说道。
「在以前,好像就有过港口的幽灵的传言了」
「港口?是指那个废港吗?」
「对。但是自从货物线被废弃以来,好像就变成了废线的幽灵了」
快活的七海压低着声音说道。
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响起的这些微的声音,让湿气很重的这空气变得更加凝滞了。
「在海中溺亡的小孩子们的灵魂什么的,大风的夜里被关在灯塔里死掉的女人的灵魂什么的,因为颱风而出去打渔随着船沉没的青年的灵魂什么的,故事和传说有各种各样的。但是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
故意压低音量,她这么说道。
「说是看见了幽灵的人,都是失去过最重要的人的」
沙、
突然房顶响起很大的声音来。好像开始下雨了。雨转瞬间就变得激烈了起来,从房檐和檐槽流下的雨水在店门口喧嚷起来。
「……你,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我一下子压低声音问道。摇晃着马尾,七海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在两手中间七海把空了的杯子来迴转着。
「虽然在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流行过很多次幽灵的传言,但是在毕业以后就没有听说过了,但这样超自然的事情经常有呢。所以让羽君你说的话,稍微有点变恐怖了起来」
「……是这样的啊」
「因为是从东京来的,对于这个镇上一无所知的人却说出了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幽灵的事情,很吓人的吧。你应该不是从葛西先生那里听来的吧?」
我点点头。七海低下头,抚摸着从短袖伸出的起了鸡皮疙瘩的两边手臂。
「应该不是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没有听说过这个传闻的人说看到了幽灵,果然是真的吧不禁让人会这么去想」
「不,她是活着的人……应该吧」
「应该,这样说可没有可靠性啊」
「因为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啊。但是在很近的距离,还是亲眼看到了的」
「那个女孩子,你说是和我们差不多是同年的吧?」
「嗯。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学生,也不像是成年人」
「在这个镇上从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大家了脸了的。不管是中学生还是高中生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像是让羽君你所说的那样的女孩子我并不知道。而且系着的是红色缎带的水手服你是这么说过的吧。附近的高中和初中大部分都是西式制服,我所知道的水手服也是蓝色的缎带啊」
七海清楚地说道。毫不动摇充满自信的声音。
「也许是从远处……来的吧」
「到这个镇上?来做什么?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啊?」
带着满是疑问的目光这么说道,然后她一下子垂下了目光。
「没有车的话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有店。只有一个小小的渔港,出船的也凈是些老爷爷。大家都是用车或是坐电车到其他的镇上去的。像这样的」
七海用食指指着父亲所寄的稿子『上小凑town七月号』。
「虽然也有这样能够吸引观光客眼球的丰渔祭在,但因为没有住宿设施,所以特意只是因为喜好而到这个镇上来的人什么的,绝对是没有的」
我沉默着。每一点都很对。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也应该永远也不会来到这个小镇上的吧。
「第一,到冷清而没有人气的废线去做什么呢?又不是什么狂热的爱好者」
「也许可能就是狂热的爱好者哦」
七海眨巴着眼睛。我开玩笑似的说道。
「废线爱好者。在全国的废线巡迴拍照。最喜欢寂静而保持状态完好的铁轨。就算是下雨也会毫不在意的一只手拿着相机去徘徊」
「唔,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啊?」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七海提高嗓门,一口气接着说起来了。
「那么,到现在为止所谓「废线的幽灵」这样的传言,并不是铁路宅而且所谓的废线爱好者吧。这是什么喜好啊」
对于强行岔开的话题七海顺着说了下去。
「但是,为什么「港口的幽灵」,会变为「废线的幽灵」这样的名字呢」
「因为港口上没有谁会去了,所以幽灵也变得寂寞了起来而走到了废线上去了吧」
「废线的爱好者,寂寞的幽灵?」
「在另一种意义上不想接近啊」
七海感到滑稽似的笑了起来。我也像是附和着笑了。
「寂寞的幽灵」
一个人,在废线上行走的少女。在雨中,孤独地走着的少女。
被拜託不要去询问自己的少女……。
感觉她和这话非常的相衬。
心思不在这里,我无意识的把杯子倾倒。但是里面已经完全空了。七海察觉到这,拿起宝特瓶就要往杯子里倒。
「不,不用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诶,雨下得相当的大哦。而且伞,你好像也没有带的吧」
「像这点雨跑回去就行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让羽君全力奔跑的样子简直想像不出来啊」
笑着被敏锐地指摘了出来,我反驳不了。
「店里有伞所以就等一下吧。下一次来买东西的时候来还就行了,就这么一直用下去也行哦。还有就是列印地图,什么时候做?我这边去吧。还有就是如果让羽君你方便的话,在有空的时候不去一趟彰叔父的家吗?」
「那么,列印的话就拜託你在周末了吧。彰先生的家……」
我看着在矮桌上展开的town报纸。看着并排着被照下的父亲和彰先生,就能感受到他们之前的亲密的关係。
也许能从彰先生那里听说父亲的事情也说不定。还有就是父亲见到的那个幽灵的事情。
「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在彰先生……八重先生有空的日子吧」
对于我这边的回答,七海像是放下心了一样看上去很是高兴。
「叫七海就行了。那么,我去问问彰叔父吧」
「啊啊,今天说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真是谢谢了」
这么说道,我的视线朝着已经下起雨来的店外望去。
——
在废线的正中央,我停下了脚步。
雨势还是那样的猛烈。
就算是幽灵,我也希望「爱丽丝」能在这雨中出现。我已经完全习惯于走到这里来了,只是意气用事罢了。微小的希望在推着这份意气用事。
「这么一说的话还没走到过废线的最后呢」
我向着雨的对面凝视过去。快到傍晚了,倾盆大雨的,视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差。平时勉勉强强能看到的灯塔在今天也连影子都无法看到了。
「……」
我吸了一口气。
「……夕浪,泛小波」【这是紧接着上文的瀬戸は日暮れて】
清晰而悦耳,歌声在雨声中传来。
我朝向着废港的方向正过身去,确信就是这边而迈出脚去。
在杂草丛生的线路旁边,能看到被弃之不顾的废屋。
埋在缠绕着防风林和杂草的爬山虎里面,废屋耸立着。不管是白色的土墙还是被压扁了的瓦房顶都破破烂烂的了,像是现在就会朽落在地一样。
从那房顶下面,有一双白皙的脚伸了出来。
光着脚,像是在赏弄着雨一样上下摆动着。不管怎么看都是歌声的主人啊。
我靠近废屋,探过头去开口到。
「呀,爱丽丝」
爱丽丝在昏暗的废屋的缘侧上坐着,好像有些惊讶似的睁大了双眼。
「呀,朗」
用像是男孩子一样的口气,她回答到。
今天也穿着系着红色缎带的水手服,头髮和身体都被濡湿了。但还没有到湿透了的程度。应该是在雨势变大之前到这里来避难的吧。
我穿过房檐,在她面前站着。从房顶流到房檐下的雨,简直就像是有BB弹发射过来一样激烈地敲打着雨伞。
「今天也下得这么大啊」
「嗯」
「然后才到这样的地方来的吗」
我从缘侧向屋中窥探着。
里面比从外边看来得要整洁。但榻榻米都被完全晒褪色了,天花板和墙壁上的雨水痕迹也很严重,但也没到满眼都是的程度。
爱丽丝坐着的缘侧也有爬山虎爬着,能坐下的部分只有很少一点点。
我朝里面看去。墙壁上是以前药店的日曆,还有好像是偶像的两人组合的女性海报。还有就是破破烂烂的贴着伙食的菜单表的软木板。
有耸拉组个破掉的窗户纸的隔扇倒着。积满灰尘抽屉被拉出来的衣柜。
从在地板上散落一地的书山里,可以看见小学的教科书……。
我有产生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这个小镇上,谁也不在。在很早一起就被居民抛弃而离开了,只有我和少女的幽灵留着……这样的感觉。
「可以在旁边坐下吗」
试着这么问道,爱丽丝什么也没说。
但还是稍微向旁边挪动了一点。我说着「谢了」就在旁边坐了下去。就这样两人并肩眺望着降落在废线上的雨水。
视野的前方如同牛奶一样灰白朦胧。在这个方向的应该是有海的,但完全看不出来是这样的。
从房顶垂下的爬山虎,大量地滴落着雨水。绿色的爬山虎的叶子颤抖着向地面滴着透明的雨滴,我们就这么无言地看着。
我不可思议的心情沉静。
在自己的家里的时候,一直都在想着要怎样度过一天。
挨个地读着书。用从窗户看到的景象画素描。像是死了一样睡觉。最但花费时间的,还是在手机上读着无聊的记事。
然后就这么埋葬着时间,但在自己心中有什么培养着这样的感觉却完全没有。只是像扔到垃圾箱里一样,在度过着无用而无为的时间罢了。
我只是在对于空蕩蕩的自己抱着嫌恶的心情度过着每一天。
现在,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上——在我眼前,什么也没有。
止不住的雨。乳白色的大海。茂盛幽绿的爬山虎和迈入腐朽的住家。
等同于幽灵一样,正体不明的少女。
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为什么我却被满足了呢。
「就想着会不会遇见朗」
差一点就要消失在雨声中的那声音,我一不留神的话就会听漏。
一下子看向旁边,爱丽丝低着头的脚尖摇摇晃晃的。
「所以,才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