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回到那一直在逃离的地方」
爱丽丝沉默着,低着头面朝着大海。
海风把头髮吹乱了但触及着肌肤很舒服,虽然在我们之间横亘着如同沉重的岩石一般的沉默。
「你啊」
把这沉默压下,她看也没看我的就问道。
「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而逃呢,可以问一问吗」
「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题哦。就算这样……」
话语在喉咙里堵塞住了。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把这一直贯以无言的话语对他人说出来,果然还是需要勇气的。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这是我为了长久的保护自己。
但是,我想要说出来。
因为对方是爱丽丝。并没有要深入的来探究我,虽然反过来也没有允许我去深入探究她,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想让她听听。
「……即使如此,你也能倾听的话我会想要说出来」
「可以哦。如果朗要说的话我想听」
爱丽丝稍微转下转头,手指着说。
「从那边的沙滩下去吧」
这么说着她光着脚就走了起来我也紧跟了上去。
我们一前一后地从混凝土的台阶上走了下去,踩在了沙滩上。饱含着上午所下的雨水,沙子湿润而温暖。
爱丽丝在沙子上仔细地把裙摆展开坐了下来。这话不管多长都没关係,像是这样说到。在凝视着大海的她的旁边我也坐了下来。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呢,我迷惑着,但结果还是只有从最初开始了。
「我所知道的朋友的邮箱地址,并不能算太多。而在这其中,有一个已经不在了的朋友。而那个朋友……叫做圭」
叫习惯了的名字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让我心情感觉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我拚命压下着这楚挤出声来。
「某一天,我无法再去一直所上的高中了。并不是物理上的,是精神的。那是差不多一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圭他……」
我用像是会消散在涛声中的声音说道。
「是在圭死掉之后差不多,一个月之后」
爱丽丝的肩膀一下子僵硬住了。但什么也没说,而是在等着我的话。
我深深了吐了一口气。
虽然在阳光的照射下越来越热,但因为也是接近傍晚了,所以眼前的大海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无比的平静,安稳。
「圭和我是从中学时代开始的友人了。和我不一样,他不管是朋友还是认识的人都很多,很会聊天,所以一直都是处于班级里的中心」
一边回想着圭的侧脸我说道。
他非常快活口齿伶俐,经常笑,也喜欢逗别人笑。身高很高,在运动会上必定是接力赛的选手,成绩也在上游。
也很擅长和别人交往。无拘无束的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不管是谁,不管是对方是怎样的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去搭话。比起说是有意如此,不如说是自然而然地就很擅长吸引人。
不管是谁都会去探寻他的身影。他一到教室就会围成一圈。
不管是教室还是学校的庭院里,总之只要是人聚集着的地方就是他的地盘。
他是温暖的阳光。就像是渴求着阳光伸展出来的子叶一样,大家都在寻求着他。
但本来也有极少数的人很不擅长去对待这样的类型的,我也是其中的一人。虽说如此,但我大抵上都是在图书室或者美术室,所以并没有什么和圭的接触点。
「所以在美术室被搭话的时候,我吓得都像是要把画架给弄翻掉了哦」
在那个时候我正在把新的素描在板纸——就是把两张重叠在一起纸张用夹子固定在画板上的时候。【板纸:原文カルトン,日语释义是绘画时垫在下面的厚纸板】
把用手机拍下来的公园的画像用照片纸列印出来,然后在板纸上和素描用纸一起固定住,就在把削过的铅笔的前端放在纸上的一瞬间。
「让羽,你一个人吗?我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真没想到竟然会是圭」
美术室位于校舍的北边的角落里,昏暗而且总有些潮湿,还一直飘着美术老师所使用的油画的画具的味道,总之是个很阴沉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和圭十分的不相合。
就是在地下室里放进聚光灯一样。习惯了黑暗的老鼠会在阳光下逃窜,我也想在他面前逃离开,但却反而有了些好奇心。
「和往常的圭不一样。他很不安而静不下心来,总感觉很羞耻的样子」
我回想着,我所怀念着以前更加刺痛了心中。
「他是想要知道什么吗?」
「是关于某本书的哦。而且非常意外」
「那本书叫什么」
「标题是……『月亮和六便士』」
★☆★
「……是萨默赛特·毛姆的吧」
我对圭这么回答到。
古典文学的名作。以画家高更为原型的那本书怎么了就在我这么问道的时候,圭表情像是很恼火似的恨恨说道。
「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啊」
「因为我也在画画哦。而且最近才读过啊」
「我和大家都不怎么会去读书的」
圭那语气粗暴的简直就像是别人一样,他并没有那平常那样招人喜欢的态度这么说道。
读书总有些无聊。我也不想看除了教科书以外的书。为什么你会想要读书呢。如果很閑的话电视什么的游戏什么的都有很多的啊。如果是电视的话就算是一直看着也不会费什么事。特意翻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让长长的文章进到脑袋里去理解意义,花费这样的功夫去投入时间有什么价值吗。
「只是因为性格相合哦」
比起他长长的话我的回答很简短。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喜欢」的呢,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那个时候我都没有能让自己和对方都信服的回答。
所以为了避开反过去问道。
「对书没有兴趣的你才是,为什么想要知道关于『月亮和六便士』的事情呢」
突然间圭的脸就红了起来,用粗暴的口气回答到。
「没什么。只是稍微涌起了一点兴趣而已」
「明明对书不擅长的?」
「就算是不擅长很讨厌,但也会涌起兴趣的吧」
「如果不擅长的话也不会想去靠近。既然是讨厌的话你的意思就是对已经讨厌的事情有了兴趣吗」
「让羽。你一直都是这样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样的说话吗?」
「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你的质问的啊」
圭奇怪的焦躁了起来。所以回到了他一开始的质问。
「月亮和六便士,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吗」
「故事。内容。儘可能的详细」
「用读的话更快哦」
「不想在那样的事情上花时间。问你的话还更快一点吧」
「我要开始画素描了啊」
我愕然着圭的态度,把地板上的铅笔捡了起来。因为被圭搭话吓了一跳而掉下去的。本来是削的都快要发光的笔芯,刚一掉下去就爽快地被折断了。
「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再妨碍我了」
「虽然没怎么和你说过话,但你还真是一个不怎么亲切的家伙啊」
用有些憋闷的声音圭这么说道。我越加愕然语气也变得有些辛辣了起来。
「因为平时是不怎么会谈话的人所以我并不是很明白,但你既然是用这样从上往下俯视的视线来拜託的,所以我也只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而已」
「你这家伙想吵架吗?」
「我想是你擅自想吵架的吧」
把放在画架上的刻刀拿起来走进垃圾桶,我无视了圭开始削起铅笔来。圭跨上近旁的椅子,靠着椅背两臂交叉,然后又在那里撑起了下巴来。
看来并没有在意我这样冷淡的回应,而是要赖着不走了。
「用自动削笔刀啊。还是说,这样的东西也不符合你的性格吗」
「是因为自己来削的话更顺手啊。然后?」
一边动着刻刀我问道。
「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是喜欢书的人的话别处也有啊」
「在放学过后想要找个地方呆着的,然后就只知道你所在的地方了」
「去图书室的话不就好了」
「太安静了。不喜欢在那里低声细语的。而且还有其他的人在,会被好奇爱盯着人的图书管理员看着。然后又听说了美术老师在研修中不在的事情」
「这话要保密到这个地步吗」
「……这么说才好呢」
从手边的刻刀上抬起视线,圭看向窗户那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耀眼的外面,明明脸色和表情都没怎么变的,但耳朵却红了。
「哎呀但我想这还是有所谓的事情啊」
「为什么啊」
「如果我知道理由的话,比起只是单纯的传达内容还有更加有效的方法能告诉你啊」
圭皱紧眉了头。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像是很困扰似的用一只手刷刷刷地挠起头来。在那个时候我凝视着他那红红的耳朵。
突然间在脑中咔嚓一下的响起什么命中的声音来。
「你啊难道是想要和谁去谈论关于那本书的事情吗?」
「啊」
咚!圭从椅子上直起腰来。
「你怎么会知道啊」
「知道是指什么啊。我并没有和你有什么接触点啊。对方是女生吗?」
圭眼看着就惊惶了起来。
为什么会知道啊,果然是看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你怎么。
我冷静地看着开始连续不断地喋喋不休起来的圭。
我知道圭是在俯视着我的。在教室内的种姓制度里他是位于顶点的集团,而我是在下位的,再更进一步说的话是远离这制度的人。
被这样的我所看破,应该是很屈辱的吧。因为羞耻而怒火中烧,把椅子给踢倒然后跑出去也不奇怪。
但是让人钦佩的是他没有跑出去。在大声叫嚷了一会儿之后,意识到了我正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于是叹了口起又坐了下来。也许是想要挑战着我这边的冷静吧,但另一方面那眼中有着隐藏不住的闪耀着的好奇的光芒。
「选择了你也许并不是那样坏的事情啊」
「虽然我并不想被选择」
「我知道的啦。是我这边擅自选的」
然后圭开始慢慢说了起来。
「是三年级的女生。戏剧部的」
在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在初中二年级的初夏。是到了十四岁和还没到十四岁的年纪。
就算知道了是学姐我也没有十分的讶异。
圭在意的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或者是老师呢,都部是我会去在意的人。
虽然对于长辈多少会用比较礼貌的话语,但也只是「~也对啊」这样的和「~也是啊」这样的程度。虽然也是对于对方无意识的树立起的心理上的围墙,会去长跑之后纵身一跃,随随便便的就突进别人的心事的类型。
「不显眼很朴素,啊,是戴着眼镜的」
「噢,对方还真是意外啊。是在哪里遇见的呢」
我想到了一场平庸的相遇。把她掉下的书捡起来什么的。因为戏剧部前些天才刚刚参加了区上的竞赛,看到舞台上她的演技被吸引了什么的。
「是Cosplay聚会」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