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石之章 第三話 周末小歇

我起床之后不会马上打开电视。

刚苏醒时，我都会想多享受一点在梦中游玩的余韵……这应该就是原因。我会坐在椅子上放鬆身体，慢慢享用热饮。接着一面期待夜晚到来，一面回归日常生活。

「玛莉，我帮你泡点热的喝吧？」

「哎呀，真高兴。一早就愿意帮我準备饮料，简直就跟贵族一样。」

但是现在，这种习惯逐渐消失。

一醒来身旁就有幻想世界的居民妖精，还会像刚才那样回应我的问题，简直就像是梦境的延续。我不可思议地渐渐开始期待醒来之后的生活。等不及夜晚来临的想法也越来越少，只留下喝热饮的习惯。

外面已经很亮了，不过现在準备早餐还稍嫌太早。今天是难得的假日，为了度过一段悠閑的时间，我爬下床去厨房热牛奶。

虽然有点幼稚，可是热牛奶很好喝呢。偶尔喝一次，就连我都会被朴素的味道惊艳。

妖精不知道喜欢加砂糖还是蜂蜜，这次就先加后者吧。那个世界的甜食顶多只有水果，产量不多的蜂蜜是高级食品，她一定会喜欢才对。

微波炉叮一声响起后，我拿着两个马克杯回到卧房——话虽如此，也只有用一个矮柜区隔。

妖精少女坐在床边，静静眺望窗外。

如诗如画正是在形容这一幕。白色长发在晨曦中剔透闪亮，每一根都有如银饰般细緻。吹弹可破的肌肤与紫水晶双眼让人分不清她是艺术品还是妖精。甚至让我害怕现在跟她搭话，可能会毁了这一幅完美的画面。

我的话差点卡在喉咙里。

「……来，有点烫，要小心喔。」

「哎呀，谢谢。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在发獃。」

「不会，刚才你吓了一跳吧。等冷静下来再喝喝看吧。」

闻到牛奶飘出柔和的香味，淡紫色的瞳孔好奇地看着马克杯。她啜了一口，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哇，真的耶。有点甜甜的，好好喝，而且完全没有腥味。这是什么的奶？」

「这是牛奶。玛莉住的地方附近乳牛比较少，可是接下来应该会变多吧；不过我想味道不会一样。」

我边说边在床畔坐下，她好像在看停在阳台上的小鸟。它们发出啾啾的叫声，一和我对上眼就振翅飞走。天气越来越有春天的气息，这个时候出门正好。

我正这么想，一旁的她便抬头看向我。

「我说，今天休息，是代表没有收入的意思吗？」

「啊……这个呢，我不是临时工，比较类似被公司养吧。一周可以休息两天。」

少女若有所思，或许是以为我在替主人工作。社长跟上司感觉起来可能有点类似……不过不太一样。之后再教她日本的社会构造吧。

看来她很喜欢热牛奶，小口小口津津有味地喝着。我也喝了一口，享受比平时还要奢华的味道。

「等一下要不要去图书馆？附近有开放给一般人使用，类似书库的地方，一定能帮你学日文。」

「是吗，当然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还是以会话为优先比较好？」

「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果你找到有兴趣的日文书，一定会学得比较快。」

妖精频频点头表达同意。

对我来说，想跟玛莉对话是学妖精语的原动力。说这种话难免有点害羞，只是好奇心与兴趣的感情若是比较强烈，身体就会自己不停吸收这些新知。

喝完热牛奶，她的心情也稳定下来，接着我们随意吃了简单的早餐就出门了。

伤脑筋的是，离开公寓，她的动作就变得有些僵硬。

就算用帽子遮住耳朵，彷彿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外表依然吸引众人好奇的眼光。更别说有不清楚原理的车在路上往来。

我这么担心时，少女缓缓踏出一步。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我明明是妖精，却在人类的国度生活喔。跟那时相比，有你在身边好多了。」

「那就好。既然如此要牵手吗？」

我这么问，玛莉便有些难为情地点头。

大人与少女虽然有点体格差距，我们的距离应该很近。手指交缠时，她的手指感觉起来比平常还要纤细，接着她在我耳畔低语「我们走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光是这样我的脚步就更加轻盈。

「嗯，我们绕一下路，沿着河边走去吧。虽然有车，不过既然今天休息，我想跟玛莉慢慢散步。」

「哎呀，真高明。你平常都对女生……不会这么说吧。看到你那双无精打採的眼睛，一定会害对方打呵欠。」

咦，我的表情真的那么没精神吗？我当然没有那种胆子，只能露出苦涩的表情低声回答「你说的对」。我想对日本人做这种要求有点太多了。

树木变多，周遭也稍微暗了下来。继续向前走，前方出现河滨步道。我们通过阻挡车子的拱桥，走到黄土步道上。新的步道应该会整备得更完善，但是这一带顶多只有把土铺平而已。

只不过，这对妖精来说似乎难以说是自然。

「哇～就连河川都整顿得这么漂亮，可是精灵有点无精打采呢。」

「这附近治水非常重要，听说以前常常发生水灾。我记得从江户时代一直到现在……大概努力治水了四百年吧。」

玛莉感叹一声，露出介于惊讶与傻眼之间的表情。接着她又望向河川，从上流看到下游。她的表情简直就像能看见对抗水害的治水英雄。

「话说，你果然看得见水的精灵呢。他们在说什么？」

我对靠在栏杆上，髮丝随风飘逸的玛莉问，少女反而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还是听不见声音，我想我该跟他们多接触一点才行。有空的时候我想试试看，可是——」

这时，她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盯着我的背后看。我疑惑地回头，看到郊区十分常见的动物。一只虎斑橘猫在树根下喵喵叫。从脖子上的项圈看来，它应该有人饲养。它一定也在享受晨间散步。

「啊，是猫。这么说来，那个世界好像没有一样的动物呢。」

「哇啊，好小只喔。你原来叫做猫吗？」

猫喵喵叫着撒娇，用一双圆眼抬头看着蹲下来的玛莉。它的鼻子是淡淡的粉红色，毛非常鬆软，就像浑身都是绒毛的小鸡。

「你是男生吗？你叫做什么名字？」

眯起眼睛，轻声细语很有妖精族的气质。她比同年代的女生还要沉着，或许是活了数百年的证明。

「呵呵，好小好可爱。我说，猫咪很多吗？」

「嗯，这里是郊区，应该不少人家饲养。当然也有野猫。」

玛莉看着我，没有发现猫咪伸了一个懒腰随意朝她走来。猫把头伸向她洁白的手指，开始闻起味道。

玛莉也晚了一拍发现，对被粉红色的鼻子闻的状况吃了一惊，接着缓缓笑了出来。

「哇啊啊……」

「它在打招呼。还不能摸喔。猫咪想被摸的时候会跟你说。」

玛莉被鬍鬚碰到，好像有点痒似地扭动身体，双眼闪闪发光看着猫咪。这么说来，我听说猫咪喜欢娇小沉稳的人。玛莉身材苗条，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被喜欢。

接着，猫用脸颊磨蹭她细长的手指。

玛莉默默抬头看我，她的眼神像是在问「可以吗？可以摸了吗？」，我也忍不住扬起嘴角，点头回应。

「小猫咪，我要摸了喔……哇啊，好软喔……」

玛莉顾虑地摸了一下，猫咪彷彿在说「我还要」似地把脸颊靠了上去。

从下巴伸进项圈下方，以白皙纤细的手指搔痒似乎非常舒服，猫咪「喵呜呜」地叫了。接着它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传到手指的震动似乎让人难忍欣喜。她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呀啊啊！」的表情。淡紫色的双眼第一次看到这么圆滚滚的生物，跟小孩子一样脸颊泛红的模样老实说就连我都忍不住想在地上打滚。

接着猫又稍微更进一步，在她面前躺下，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已经幸福无比的玛莉又展现更加鬆弛的笑容。

「呵呵，你喜欢摸这里吧？吼～」

着迷地摸着猫的妖精十分难得一见。

不过我却在脑中不停重播玛莉跟小孩一样说的「吼～」。看来她想让我的颜面神经崩坏。

啊啊，伤脑筋，忍耐太久害我的身体开始发抖了。

猫咪似乎终于满意了，扭身站了起来「喵呜呜」地叫了一声就离开了。妖精依依不捨地盯它着看，几分钟后才终于起身。

「哈啊啊——……！你有没有看到刚才那只猫！好可爱喔，讨厌！」

她脸颊泛红，手意犹未尽地抓了抓我的手臂，发出兴奋的尖叫。她抓得我很痒，害我忍不住喷笑。

「噗噗！嗯嗯，很可爱吧。真是太好了。」

「对吧？对吧？很厉害吧？哈啊～～它还愿意跟我玩吗……好，我明天还要再来，卡兹西霍！」

她摆出彷彿接下重大任务的帅气表情，我却说不出口自己看的对象完全不同。

遇到猫的地方似乎是个大发现，她露出骄傲的表情对我点头。接着我握起比刚才还要温暖的手，再次朝步道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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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的区域有不少图书馆等公共设施，其中甚至有能在露台上看书的地方。可是那些设施大多都在新开发地区，走路去有点太远。

今天只是来找妖精小姐喜欢的书，于是我们来到附近的小图书馆。

「哇！……我、我已经不会怕自己打开的门了！只不过是看到玻璃在动吓了一跳而已。」

嗯，就算吓到也没关係的说。玛莉不知道是在跟现代日本还是什么对抗，四处张望之后走进图书馆。才刚开馆，人并不多，我们来到充满凉爽空调的室内。

走廊上的墙壁上挂了小孩子的劳作，以及书的介绍等，我跟一脸好奇的妖精少女一起观赏。她被色彩缤纷的色纸吸引，拿起樱花色的摺纸，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图书馆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我还以为会更阴暗，积着很多灰尘。你看，书不是不能晒到阳光吗？」

「喔喔，是这样啊。我没有进到书库里过，可是皮革跟纸的确对阳光跟湿度比较敏感。」

那个世界的书本必须用手抄写，当然价格不斐。能够进入图书馆的人有限，仅限于贵族及魔术师等身份。都市中有以一般大众为客群的书店，但是还不至于普及。就是因为这样，这里的图书馆以儿童为主轴，似乎让她颇为吃惊。

「先来看看馆内地图吧。我看看，图画比较多的书比较好吧。童书区在……」

「喔？有给儿童看的书，果然很进步呢。」

嗯，因为那个世界还没有印刷技术啊。取而代之，书本可以说是有用情报的浓缩精华。我这么想，玛莉却对我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识字率。那个世界大约只有三成的人识字，基本上只有贵族跟我们这种魔术师才看得懂。」

「啊啊，这么说来也是。话虽如此，就算看不懂也不影响生活呢。」

玛莉身为魔术师当然识字。他们具有解开过去秘术的使命，解读可说是情报结晶的书籍是基础。而贵族则负责管理金钱及领地，为了避免被契约书欺骗，具有识字的义务。

但是一般人不会从事那么了不起的任务或工作，只要每天能填饱肚子就好。如果有其他用途的话，顶多就只有阅读能力值画面而已吧。话虽如此，只要跟冒险者公会之类的机构学习单字的意思就好。

我想他们还不理解阅读的乐趣。所以如果那个世界有漫画的话，可能会轻而易举地颠覆世界。

「嗯，总而言之我们先去童书区吧，玛莉。」

「……先等一下，难道说你想让我看小孩看的书吗？」

「啊，我想应该会有吸引你的书。如果找不到的话，纯粹逛逛也可以。」

淡紫色的双眼眯了起来，我发现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她似乎是排斥让堂堂精灵魔术师看童书。

我跟她说总之先去看看，她便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来。

走进图书馆，眼前出现一片怀念的景色。虽然上次来是很久之前，但我从国小就常拜访这里。许久不见的景色与气味让我不禁感到怀念。

柜檯后方的女职员只有轻声打招呼，并没有紧紧观察妖精，让我略感佩服。这种能让我们专心看书的贴心令人欣慰。

「奇怪，这么说来我好像看过那个柜檯小姐。」

我记得以前也曾经跟负责柜檯的她说过几次话。今天的主角是玛莉，久违的问候就还是稍后再说吧。

「好漂亮……好多颜色喔……」

走在书架之间，少女发出这句感叹。跟贴在走廊上的作品一样，书架上的书籍封面五彩缤纷，让妖精小姐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时她倏地停下脚步。

回过头来，我看到淡紫色的双眼注视着书架一角。我也后退几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啊啊，这也难怪她会被吸引了。

书的封面上画着一只猫。它的头上戴了一顶漂亮的帽子，用跟真正的猫一样的晶亮大眼看着我们。刚才她那么喜欢猫，还露出平常见不到的表情。

「你有喜欢的书吗？」

「才、才不是那样。我只是被鲜艳的颜色吸引罢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我便拿起那本书。书比外表还要沉重，看内封面可以得知是外国出版的。

「你翻翻看吧，里面的颜色也很漂亮喔。」

「我说过我没有兴趣了……」

她边说，边好奇地瞄了好几眼。看到她态度这么明显，我忍不住笑了笑，翻开第一页。书中传来猫咪主角的故事就此开始的气氛。

「我记得这是猫咪游历各国的系列绘本。以前比较有人气，常常有人借出去。」

我对盯着书看的她说，她便用浑圆的眼睛看着我问：

「咦？已经没有人看了吗？但这本书那么漂亮……」

「绘本有流行趋势，之后可能会重新受到欢迎……我们坐一下吧。」

我示意附近的圆椅，两人并排坐下。太阳升起不少，阳光照进室内，带来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