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飼料、斷片、刻印、過去

──那一天，宰相办公室飘散着险恶的气氛。位高权重的魔族齐聚一堂，门后传来的声音透露出紧张的情势，泡茶进去的赛菲出来时更眼眶泛泪。

魔族们从这件事得出一个结论，不敢靠近这个房间。

结论正是「不触犯那个就不会遭天谴」。

──阿萝玛•萨杰斯塔叹了口气。最近她叹气的频率增加不少。

「……换句话说，你不把那个人类交给我？」

伊娃难得面露不耐烦的表情。

「没错。那是朕的东西，朕不打算拱手让人。」

克莉丝不知是否故作平淡地说。

「……姊姊，他不是送给我的玩具吗？」

或许是心血来潮，艾露妹妹展现自己的执着。

「喂阿萝玛，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我既然决定要做这份工作，就要做到最后。」

葛伦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这份工作，却也不肯退让。

──啊啊，真可恶，麻烦死了。我已经够忙了说。

「……～～嗯嗯嗯嗯，讨厌！各位，请你们适可而止！」

为什么我非得为区区一只人类费这么大工夫？一切都是那只家畜的错！

阿萝玛诅咒自己的不幸与「那个」。

──想要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必须将时间稍微往前回溯一点。

早上，阿萝玛正在确认今天的行程时，伊娃突然跑进办公室，劈头就说：

「我想要实验对象，可以吧？」

伊娃•卡玛头脑聪明，却因此常在自己心里下决定，也可以说是不善沟通。但由于和她相处的时间还算长，既然她说要实验对象，我也知道这代表她想要人类。

「好的，请便。只不过，请你提出要用来做什么的计画表与预算案，别再全丢给我处理了。之前也因为这样害我的工作延迟……」

「来，那种东西我早就写好了。快点批准。这里，拿去。」

「……我说你呀，组织可没有这么随便。你要好好跟你的研究人员讨论，再做出裁决……」

「好了啦好了啦，动作快。你不是很忙吗？我也很忙。」

我内心一阵烦躁。

虽然十分明白她对迪亚布罗，进而对奥古斯塔全体的贡献，但我的地位可没低到必须忍受她这种旁若无人的对待。

「……既然你这么说了，内容应该具有相符的利益吧？」

「那当然，包在我身上。」

这根本不算回答。不过我知道她能力出众，只要内容没有太夸张也打算批准。我带着轻鬆的心情一看，发现那是人体玛那传导率的研究，将会成为开发更有效的对人攻击魔术的基石。

她一定是觉得事到如今回过头来调查这种基础内容，反而能带来革新的突破吧。

也罢，全奥古斯塔如她一样精通魔术的人屈指可数，她既然这么说就应该没错才对。话虽如此，我也不能随便批准。

上头有一点令人在意。

「你要使用特定对象吗……」

「是啊，他好像叫做奈因。我想要用那个。」

「……我是无所谓。只不过，我不能自作主张，需要交由陛下确认……」

「你说什么？何必拿这种小事去烦克莉丝黛拉？」

「那只是陛下喜爱的人类。况且根据你提出的计画概要，不论用哪种实验对象应该都无所谓才对……」

「真啰嗦，有什么关係？我一定能收集到有趣的资料。追根究柢，写这份文件对我来说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我内心一阵烦躁。

这或许是技术人员的本性，但完全不理解事务人员辛劳的说法难免让人怒火中烧。而且，就算那只人类消失对我来说有好处，但被葛伦一气之下杀了，跟提供给伊娃做为研究材料也不能相提并论。主要是因为给克莉丝的印象不同。正因如此，我才会特地要爱丽丝找出它的破绽。

「不论如何，我都无法擅自决定。」

「那么就找克莉丝黛拉来。」

我心里一火。

见到她用怎么看都像是「这家伙真没用」的表情这么说，我也不排除进行彻底抗战。更何况，即便她是迪亚布罗的元老，既然如此轻视克莉丝，我也不必对她客气。

「陛下十分繁忙。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又要求自己优先，不可能管用。恕我拒绝。」

「你说什么……」

伊娃瞪了我一眼，但我求之不得。既然要藐视这里的规矩，就算你再怎么资深……我想到这里，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打开，两人一起转头。

「喂～伊娃在吗？我到图书馆去，结果听说她一早就跑来这里……喔，有了有了。」

葛伦在一触即发的时机现身。我要她开门的时候不要那么粗暴，可是不论说几次她都改不过来。算了，今天就原谅她吧。我也不想没事找麻烦，就改变气氛来说她可说是将功补过。不过……来的人是葛伦可能有点不凑巧。

「……怎么了葛伦？我现在很忙，你之后再来。」

「别这么说嘛，一下就好了。我想问借给奈因的书的问题……」

「……啊啊，这么说来那只是你在照顾的吗？那你放心吧。」

「啊？」

「我要接手那只用来研究。你已经不用继续扮老师了。」

儘管我非常希望那只人类消失，她擅自这么说我可不能坐视不管。这样下去葛伦如果赞成，事情会越来越麻烦。就在我想开口拒绝的时候──

「你说什么蠢话，你想让我做白工吗？那家伙是阿萝玛交给我的，想要人类就去御膳房的食物仓库自己捡。」

意料之外的是，葛伦竟提出反对意见。我原本以为她会因为责任解除而感到开心。

「跟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从头解释只是浪费我的时间。总而言之，我的研究需要他。你给我听话，葛伦•法米利昂。」

「怎样，想吵架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伊娃！」

不行，伊娃只是把矛头转向葛伦，结果状况完全没变！我已经十分理解伊娃一步也不打算退让了，但我从没想过葛伦居然会对人类如此执着。

我原本想让伊娃冷静下来之后宣导一下书面工作的重要性，再说服克莉丝想办法把那个人类交给她的。

这样下去，我反而会惹到葛伦。就是因为她的个性直情径行，才会这么难说服的！失败了，那个人类居然连葛伦都骗到了！追根究柢都要怪伊格尔卖那种商品不好！……即使知道最后一句是迁怒，我仍在脑中怒骂常光顾的奴隶商人。最后的炸弹这时飞了过来。而且还是两颗。

「喂，阿萝玛。差不多该把那只猴子……怎么了，全员到齐还真难得。」

「阿萝玛～人家想跟他见面……哎呀，好多人喔。」

魔王姊妹登场了。我不想管了啦……没办法找藉口是位居高位的难处，必须做好与酬劳相符的工作才行。老实说我想全部撒手不管。

唉，要请爱丽丝当我的替身吗？至少之后叫她去买个胃药好了。

「来得正好……我说阿萝玛，简单来说，我只要跟克莉丝获得许可就可以了吧？」

「……是的，必须交由陛下判断。」

「好。克莉丝黛拉陛下，我有事想和您商讨。」

「……被你称呼陛下有点不太习惯……什么事？」

「您养了一只叫做奈因的人类吧？关于此事我有一事相求。」

「啊啊，那只猴子怎么了？对你无礼了吗？」

「我想要拿他来做实验，可以给我吗？」

「不行。」「不可以。」

……令人讶异的是，她立刻回答。而且还是姊妹同时拒绝。

这两人，尤其是克莉丝从小就跟伊娃学魔术，两人是所谓的师徒关係。所以即使现在克莉丝当上魔王，她也不太会忽视伊娃的请求。

「……可以问您理由吗？」

或许是没料到这个回答，伊娃一脸吃惊地又问了一次。

「朕打算直接把他留在身边，亲自调教。」

「不可以啦姊姊，他要陪我玩才对啊？」

姊妹一起双手交叉挺胸回答，可见她们意志坚决。

……这下真的麻烦了。

然后，在「给我」，「不要」的一来一往之后，回到最刚开始的状况。

──想要那个人活着的有克莉丝、艾露跟葛伦。

希望它死，或是结果会死的，有我跟伊娃。

如此一来便是双方对立，而且对我们不利；但是我不懂克莉丝跟艾露妹妹如此执着的理由。不管怎么问，她们都只有含糊其辞，不明确地正面回答。

葛伦明明很讨厌人类，没想到居然会对它动了感情。结果她还是个小丫头吗……为什么大家都越来越激动啦……！

「既然是用这里的预算买来的奴隶，我就应该也有使用权才对。」

「不行。那是朕的东西，不能给你。」

「不对啦姊姊。他是我的才对，我才不给姊姊。」

「喂喂喂，你们在激动什么啊？话说他姑且算是我的学生，怎么能不先跟我商量？」

「……啧，笨狗给我闭嘴。克莉丝，我希望你能把那个人类交给我，一定会对现在的研究有很大的帮助，进而成为迪亚布罗的助益。」

「你说谁是笨狗，啊啊！？伊娃，小心我宰了你！」

状况还演变成一触即发……！

「……葛伦，请你冷静。我们怎么能为了区区一只人类争吵呢？」

「阿萝玛你闭嘴！我才不打算让说我是狗的人活着！」

「……葛伦你冷静。还有伊娃，不论如何朕都不打算放手。想要人类就下次再买给你。」

「……克莉丝，你不听我的话吗？」

「伊娃大人，现在姊姊是这里的最高权力者喔？跟以前不一样了，想吓唬她也没用。」

「艾露……连你都要反抗我吗？」

……不妙，这样下去会变成无法挽回的大冲突。

没办法。呃……呃……有没有好的仲裁方案……对了！

「各位，请稍微注意一下！」

我拍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总而言之，先来整理意见吧。陛下、皇妹殿下、葛伦必须让那个人类活着，是这样吗？」

看到她们各自点头，我转向伊娃。

「伊娃，你想用那只人类进行研究。这么一来，它有可能活着回来吗？」

「……不可能。他不可能承受得了痛苦，绝对会死。」

「可是，那个研究确实会对魔族有利对不对？」

「当然。」

克莉丝唔了一声皱起眉头。她似乎理解我想说什么了。

「三位想让那只人类活下来，但这么做对魔族没有利益。伊娃反而能用那个人类进行实验，对魔族做出贡献。」

这时，我环视所有人的脸。克莉丝跟伊娃似乎理解了话题的方向，冷静地聆听。葛伦看似有话想说，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艾露仍像是听不懂般歪着头。

「那么就这么做吧。就来证明它是能对我们，对魔族有益的存在吧。」

「……也就是说，什么意思？」

艾露把头偏向刚才的反方向，进一步问道：「也就是说？」

……对她很不好意思，但就让我提出对她们不利的条件吧。

「再怎么说它也是用预算买的奴隶。既然如此，如果让它活着没有明显的利益，就应该当成伊娃的实验对象比较有益。」

「条件是什么？」

或许是看到状况对自己有利，伊娃积极地问。

「叫它抓一百只人类回来当作食物吧。由于必须离开奥古斯塔，所以我会请碧莉亚监视，防止它逃跑。期限为期一个月……这样如何呢？」

「那他当然做不到啊！」

葛伦怒吼，龇牙咧嘴地反驳。她的反应可说是理所当然。它不可能达成这种条件。即使它原本是奴隶商人，区区的佣人不可能具有聚集这么多人的人脉。纵使穷人会卖小孩，一听到会被卖去魔族领土，会老实脱手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它身无分文。

「……葛伦，那会很难吗？」

没见过世面的艾露妹妹似乎还不理解这个条件的困难度，看到葛伦的反应，露出不安的表情，扯了扯她的袖子。然而，克莉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