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者機會的她

1

隔天。

大概是因为昨天提心弔胆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关係，佑巳带着轻微的腰痛和肌肉酸痛上学，一到学校，发现莉莉安女子学园高中部现在一片骚乱，彷彿昨天庆典过后的黄昏下，一个人在蔷薇馆里说着「曲终人散、欢宴如梦」的光景像是假的一样。

「我听说了喔，佑巳同学。」

「咦？」

走进教室之后，她被四、五位同学团团围住，对方连「平安」都还没说，就突然问起问题来。

「我听说松平瞳子同学主动要你收她当妹妹。」

「咦！？」

佑巳本来正要把书包挂到书桌旁的挂勾上，却不小心把书包摔到地上。

「呃……？」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佑巳把书包从地板上捡起，陷入纳闷之中。

「装傻可是没用的！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喔，听说她说了『可以请佑巳学姐您认我当您的妹妹吗？』。」

「喔哇！」

佑巳完完全全地忘了这回事。不，佑巳绝对不会忘记小瞳要自己收她当妹妹这件事，佑巳忘却的是……当她告白的时候，旁边还有一大票人。

人嘴是封不住的，更别说现在可是谈论这类话题的最佳时节，一听说这类事情便恨不得马上跟其他人说也是人之常情。

「呃……那是……」

别人说是小瞳主动要求当姐妹的，但事情其实根本是从佑巳先问小瞳「要不要当姐妹？」开始的，不过既然已经被拒绝过一次，要是就这样没有下文，那事情也就是如此罢了。

因为这样，从佑巳的角度来看，与其说是对方主动要求当姐妹，不如说是对方终于回应了她早已表白过的心情。——不过对那些不晓得这些细节的人来说，看起来就像是天打雷劈、空降而至的事情吧？虽然从很久以前就到处在传说小瞳是佑巳的妹妹候选人，但她最近几乎没有来过蔷薇馆，更别提她报名参选了上个月举行的下任学生会干部选举，所以把小瞳视为佑巳的妹妹候选人的人也一口气减少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佑巳回问之后，众人的眼神闪烁起来，纷纷贴过去。

「你已经给她回覆了吗？」

「咦！？」

「你要认她当妹妹吗？还是不呢？」

「这、这个嘛……」

「既然她说想当姐妹，也就表示她喜欢佑巳同学吧？那为什么松平瞳子同学一直以来都不断故意跟你作对呢？」

「这、这我也……」

问一些连佑巳也不知道的事情，只是让她徒增困扰。

「果然是那个吧……欲拒还迎？嘴上说讨厌其实也是喜欢的表现？」

「哎呀～～真是性戚！」

「还是像小男生喜欢欺负喜欢的女生那种戚觉？」

「哎呀～～真是可爱！」

这些人根本已经不管佑巳，自顾自地说起来。事情到这份上，话题的中心人物在不在场根本一点关係都没有，虽然佑巳心想就算现在悄悄抽身，也不会对她们的对话产生妨碍，但既然被团团围住，也就很难「悄悄」抽身了。

（呃……记得是该怎么做……）

以前祥子学姐曾经教过她遇到这种事情时该怎么对应，如果想表达些什么的话，那就等周遭的人群都做好倾听的準备时，清楚明白地只说一次就好，这样一来，製造骚动的人们也只能顺应气氛安静下来。

所以佑巳看她们还没打算住口，便先试着专心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记得松平瞳子同学是戏剧社的吧？该不会其实她至今的所作所为全是演戏？」

「呀～～最佳女配角！」

「不是最佳女主角吗？」

「哎呀，主角可是佑巳同学吧？」

「这话说得真实在！」

（……不行了……这回姐姐传授的秘技无法派上用场。）

她们看起来没半点像是要听佑巳说话的意思，再从根本来说，佑巳完全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最近的一年级生还真是大胆呢。」

「直接跑去找高年级生，主动要求当姐妹对吧？真是莽撞。」

「就是啊，要是我们那个年代，根本想也不敢想这种事。」

——当她们开始用有如老人的姿态批判起年轻人时……

「你们是在说我吗？」

佑巳身后传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听到她那带刺的话，加上那股杀气，所有人同时回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由乃同学严峻的表情，有如不动明王似地站在那里的光景。

「咦！？」

一位同班同学为了解开误会而开口说道：

「我们在说的是……松平瞳子同学的事……」

她本想继续说「绝对不是在说由乃同学你」，却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这决定做得真对。

「把高年级生叫出来，主动要求当姐妹……」

由乃同学用不着亲自把她以前做过的事情再说一遍，众人便心里有数了。由乃同学在大家一年级时，早就干过现在引起话题，主动要求当姐妹的行为了，如果再加上其他事迹，那就是在主动要求当姐妹之前，还干过把玫瑰念珠扔回给姐姐的这种神技，世间所谓的「黄蔷薇革命」便是指这件事。

所以别说什么「我们那个年代根本想也不敢想这种事」了，由乃同学早就已经轰轰烈烈地乱闹过一场，而且不用说当时还有好几位学生仿效由乃同学，早已成为一条有无数人经历过的康庄大道了。因为大家近来忘却了这回事，那条道路已然杂草丛生，所以众人才会把小瞳的行径讲得一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对不起，一不小心就……」

批判小瞳也就等于是在批判身为先驱者的由乃同学，同班同学们察觉到这点，纷纷老实地向由乃同学道歉，要是她们真心觉得那是低年级生不该做的，那么也就没有必要道歉。佑巳猜想她们只是怕麻烦罢了，毕竟由乃同学可是很小心眼的。

「没事的，只要你们明白小瞳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够了。」

由乃同学轻柔地笑了一下，却反而显得恐怖。

「是……那当然。」

那些人纷纷向后退，而当人群围成的圈圈露出破绽之时——

「那么也差不多请你们把佑巳同学还来了，可以吧？我们之后还要在蔷薇馆里举行反省会。」

由乃同学迅速把手伸进圈圈里，用力抓住位处中心的佑巳的手，接着便趁众人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把佑巳带到教室外头了。

「反省会？」

不是说好午休时间才要举行的吗？——佑巳这么一问之后，由乃同学便接了一句：「你真傻耶。」

「那只是借口啊，如果不那样说，就没办法逃离现场了吧？」

「啊！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佑巳戚到困扰，她才特地跑来捨身救人的啊。

「谢谢。」

「不客气。」

先不管反省会，昨天只整理到一半而已，所以佑巳本来就想趁早上去一趟蔷薇馆收拾收拾，虽然佑巳还没脱大衣就走出教室了，不过她心想算了，就跟由乃同学一起行动了。

「话说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我在说小瞳的事。不管找什么借口，我现在做的也跟那些人一样就是了，不过如果对象是我的话，应该没关係吧？」

是无所谓。

「还没有半点着落。」

毕竟在那之后佑巳根本没碰到她，无法提供什么有意思的消息。

「电话呢？——感觉也像是没联繫。」

「该怎么说呢……」

当然，佑巳昨天回家之后，就呆站在电话前足足有一分钟，瞧了话筒三次，犹豫要不要打，不过这样就好像对方用电话求婚，然后自己用简讯回覆对方似地，所以佑巳最终还是没有下手。虽然世上不在意这种事的人或许多如牛毛，如果是谈远距离恋爱的恋人那也还无妨，但如果是几乎每天都会去同一间学校的人，佑巳认为还是亲自面对面谈话比较合乎情理。

「你等一下，我去一年桩班一下，帮你把小瞳带过来。」

由乃同学才刚说完，就转身面向通往一年级教室的方向。

「等……不用啦，别这样。」

佑巳赶紧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来。

「但是……既然对方投球过来了，这回应该换你把球扔回去了吧？你以为在这种状况下，对方会傻傻地特地跑到我们班上，说什么『你好！我来跟您要昨天的答覆』吗？就算是再怎么胆大包天、不知道害怕的小瞳也不可能这么做的吧！」

「……嗯，这……」

是这样没错啦。

「可是正因为是在这种状况下，先静观其变也好吧？」

被人问「能否请您认我当您的妹妹」的佑巳，都已经受到同班同学们猛烈的採访攻击了，提出这种申请的小瞳，现在应该处于更加严峻的状况下吧？要是在这种时候火上添油，那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

「原来如此，要是我跑去搅和，事情会更加混乱是吧……」

由乃同学理解这点之后，便老实地收手了，她重新转换一个方向，把目的地定在通往蔷薇馆的方向上。

「抱歉，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才这么说的。」

「别在意啦，要是之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儘管跟我说呀。」

「嗯。」

就像这样……光是从一、两句话语里，就能推敲出对方更多没有说出口的心思。这种时候，佑巳便深深感受到所谓友情越来越深厚的真谛。

此时白蔷薇姐妹与真美同学已经在蔷薇馆里了。

虽说午休时间才会举行反省会，不过大家都很在意馆内的状况，都提前先过来瞧瞧了，毕竟昨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却只有先随便整理一下。

「那个……佑巳同学？」

志摩子同学有些迟疑地问道——结果之后怎么样了呢？

人在现场目睹这件事的人，肯定会去在意之后的发展，本来在整理别处东西的小梨和真美同学一听到这个问题，也马上赶过来加入这个话题。最奇妙的是，小瞳说出「能否请您认我当您的妹妹吗？」的地点正是这里——蔷薇馆的二楼。

佑巳一边觉得让大家操心很不好意思，同时却因为没有半点进展，无法装做有什么重大发展似地跟大家报告，最后她跟大伙讲了刚才她跟由乃同学说的差不多一样的内容，再加上来蔷薇馆之前发生的事情，就算新闻社的真美同学在场也无妨，毕竟她应该是不会乱写报导。

「这样啊。」

志摩子同学点了点头说：「最后能以好的形式收场就好了。」

「话说瞳子她……」

小梨说道：

「似乎是有来学校，不过人却不在教室里，但幸好佑巳学姐和由乃学姐你们没有来我们班上，毕竟这事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就连我都被同学们团团围住了。」

正如佑巳所预料的——最麻烦的人应该就是小瞳了。

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口，但或许赶紧把玫瑰念珠给她，正式成为姐妹比较好。

2

午休时间，众人在蔷薇馆里举行了反省会。

参加成员分别是蔷薇家族里三位二年级的下任蔷薇学姐以及小梨，再加上新闻社的社员们。

大家分别提出这回实际举办活动之后的优点、在意的地方、需改善之处和目前收到的老师们与学生们抱怨等等，一一条列出来，不过毕竟是昨天才刚刚举办的活动，现在不可能做好完善的意见调查，但大伙还是决定先徵求众人直接的看法，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对参赛者们进行间卷调查。

虽说反省会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活动，但还是得做，由乃嘴里嚼着炸起司黑轮串，发愣地听着左右热烈交互传来的意见。

「那个……虽然很琐碎……红色卡片最后可能变得有点皱皱的。」

佑巳同学举手发言道，她有点在意因为卡片夹在座垫和屁股之间过了一个钟头，拿出来时已经有点皱掉了这回事。哎呀，还真是相当琐碎啊。

「要是松平瞳子同学有所要求的话，就换一张卡片给她吧，到时就要劳烦佑巳同学重新写一遍了，可以吗？」

真美同学向佑巳同学确认。由乃斜眼看着这光景，从旁嘀咕道：

「小瞳怎么可能要求换卡片呢？那可是佑巳同学她一～～直坐在上头，暖呼呼的卡片喔。」

佑巳同学似乎在心底也偷偷这么想了，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不过却又马上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说什么「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她最近立刻就会切换成「认真模式」，多亏于此，戚到有些无趣故意闹人家的自己反而显得非常幼稚。

总之，最后决定由小梨去问小瞳要不要换卡片，至于明年以后藏在同一个地点的可能性相当微薄，所以大伙也没有特意去讨论什么「避免纸张夹在屁股和座垫之间变皱的对策」。

「关于黄色卡片……先不管藏宝的地点是否妥当，有人表示依然不是很了解範围内与範围外的说明，说明的时候，站在后排的人似乎听不太清楚的样子。」

听到黄色卡片一词，由乃心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