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记得一楼的房间里……」
志摩子同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出二楼的房间,所以佑巳与由乃,同学也只好纳闷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位于蔷薇馆一楼的房间,平常被当做仓库使用,有时候她们会需要去里面整理东西,虽然有时候也会用那个房间,不过最近都没怎么去过。
志摩子同学漫步在那间房里,时而弯腰,时而挺直身子,一边挪开那些挡住视线的箱子。
「你在找什么呀?」
性急的由乃同学等不及直接问了志摩子同学,然后……
「裁缝机。」
「裁缝机!?」
「还有熨斗。」
「熨斗!?」
佑巳也跟着反覆说了一次。
「蔷薇馆里有这种东西吗?」
「虽然没有用过,但有一次我在这里找东西时,似乎有看到很像的裁缝机和熨斗的东西。」
哎呀,还真是暧昧模糊的记忆啊,不过志摩子同学却坚信这个房间里肯定有那两样东西。
「既然有就要拿来用,用裁缝机和熨斗来做的话,效率肯定会更好,也能做得比较体面漂亮」
说得真有道理,于是佑巳等人也开始分头寻找。
「是电动裁缝机没错吧?」
「是啊,外箱大概有这么大吧。」
志摩子同学伸出两只手比了一下大小,大概跟家政教室里的裁缝机一样大,不,说不定比那还要大呢。佑巳心想要是有这么大的话,那还不如是脚踏手动裁缝机更好,那样反而更好找呢。
「你是在哪边看到的?」
佑巳希望能冒出多一点线索而向志摩子同学问道。
「我想不起来,但我想应该是比较接近地面的地方吧?」
志摩子同学说道。
「为什么?」
「毕竟裁缝机很重吧?通常不会把重物放在上面吧?」
就像志摩子同学所推理的,大家在底下找到了裁缝机,裁缝机被放在老旧的桌子底下,箱子前还摆了几个纸箱,要拿出来可费了一番功夫。
裁缝机的外箱上头用马克笔写了「红蔷薇学姐寄赠」几个字。打开箱子一看,里头装着一台颇为老旧的裁缝机,应该是好几代以前的红蔷薇学姐买了新的裁缝机之类的,才从家里带来旧的裁缝机吧?不过上头只写了「红蔷薇学姐」几个字,光靠这些也很难判断究竟那是多久以前的东西。
至于熨斗,它就被收在裁缝机旁边,虽然上头没有写任何字,不过应该也是某人从家里带来的吧?说不定上头本来有写字,但是经过时代的变迁,字迹才消失了。
「要是能用就好了。」
大家决定先把两样东西搬到二楼。
插好电源线等一阵子之后,熨斗就热了,而裁缝机也是在还没有装针线之前按下电源开关,马达就很硬朗地开始上下运转起来,看来是还可以用。
「虽然没有找到熨斗台,不过在桌上也能熨吧。」
大家这么决定好之后,就开始缝纫了。总之,大家决定先由志摩子同学试做一样东西再来看看之后要怎么办。
首先用熨斗烫平碎布,把皱纹压平,接着照着纸样的图案剪裁。接下来把顶到上头的部分折两半之后再用熨斗烫平,做出让绳子可以穿过去的部分,製作顺序基本上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会妨碍到作业,志摩子同学从口袋里拿出橡皮筋,把头髮束起来,绑了一个马尾在后面。
「志摩子同学,我可以帮你绑辫子吗?」
佑巳小心翼翼地询问。会这么问,是因为佑巳有点想要摸摸看志摩子同学轻盈柔顺,轻飘飘的褐色髮丝看看。
「我用裁缝机时不要玩我的头髮喔。」
也就是说,现在还在用熨斗的时候是OK的吧,说不定她只是担心要是拒绝,搞不好佑巳会趁其不备时去弄她头髮,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的吧。
由乃同学似乎也对别人的头髮产生了兴趣,当佑巳绑到一半时,她也加入了编髮的行列。
好像在玩洋娃娃一样,佑巳甚至觉得有点兴奋。
从橡皮筋绑起来的根部开始,顺着发尾绑起辫子。因为志摩子同学的头髮是捲髮,实际的长度比看起来还要长,所以两人便趁她的头髮还够长的时候,把发尾卷到髮根的地方上,再用缎带固定起来。也就是说,整个形状是缎带的下面绑了一圈辫子的样子。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髮型。」
由乃同学拉开一点距离看了一看之后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
佑巳也点了点头。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呀?不是照片,而是在黑白插图上看到的。」
然后,志摩子同学本人接着回答了:
「应该是国文课本的百科教材吧?」
志摩子同学明明就没有照镜子,后脑勺当然也没有长眼睛,却能靠感觉知道自己的头髮被弄成什么样子,即使如此,她的手却一点也没偷懒,那张可可亚色的碎布已经照着纸样剪裁好,摺痕的部分也已经用熨斗烫过,就连四角都已经钉上待针,接下来就只剩去缝它了。
「百科教材?」
两个人歪着头纳闷,于是志摩子同学从她的书包里取出国语的百科教材笑着说:「是这个吧?」
「啊~~!就是这个!」
看到实物之后,两个人纷纷点头称是。
「唉~~?原来这叫玛格丽特呀?这个髮型原来还有专有名词呀?」
在『髮型』这页上,这个洋式髮型混在日式尼姑头(注:古代曰本尼姑惯留的髮型,髮丝梳到看得到整个额头的中分长发)还有大垂髮(注:日本皇室的传统髮型。头髮梳到看得到整个额头,后面形成高于肩膀的圆圈。类似韩国古装剧常见髮型)的插图之中。玛格丽特似乎是明治二十年(公元1887年)左右年轻女性爱留的洋式髮型。
「现在其实也不会太过时啊。」
至少,肌肤白皙、很像洋娃娃的志摩子同学很适合玛格丽特这个髮型。
「对了,志摩子同学你是像你妈妈吗?」
佑巳没有多想地问了正在帮裁缝机穿线的志摩子同学。
「咦?」
「因为你跟你爸爸一点都不像呀。」
加上以前听小梨说过——志摩子同学跟她哥哥也一点都不像,不过她哥哥倒是挺像她爸爸的。
「也是哪。」
志摩子同学微笑了一下。
这么一提,虽然佑巳满了解学校里的志摩子同学,但是对她的家庭却是一无所知,而且这一部分也是因为她直到升上二年级前,都把家里是佛寺这件事当做秘密,不让人家知道的缘故,不过当这件事被公开之后,似乎也没有多少机会问她这些事。
「说到头来,为什么你会开始信基督教呢?有什么契机吗?」
如果是像佑巳她们一样,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读天主教学校的话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志摩子同学是升国中时才开始就读莉莉安女子学园,再加上她家里的环境,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基督教吧?
「那是因为……」
志摩子同学开始解释:
「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的仓库里玩耍时,仓库深处里有个藤篮,打开那个藤篮,里头摆着的是一串玫瑰念珠,我想一定是那个时候,天主教的大门为我开放了哪。」
「为什么佛寺里会有玫瑰念珠?」
这只是非常单纯的疑问。
对佛教徒来说,天主教是异教,为什么异教徒祈祷用的道具,会出现在佛寺里呢?
「大概因为那是哥哥的遗物,所以才捨不得扔掉吧?」
「你哥哥去世了吗?咦?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小梨跟我说过她见过你哥哥耶,而且还说他在幼儿园里做点心——」
佑巳说着说着,反而觉得更混乱,时间顺序都乱掉了。
志摩子同学帮佑巳解开了这打结的谜团,简单明了地为佑巳解惑:
「乃梨子碰到的是在幼儿园做点心,跟我爸爸长得超像的哥哥,那个哥哥叫做贤文,贤文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做准至。」
去世的是那位叫做准至的哥哥。什么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志摩子同学原来有两个哥哥呀?」
不,其实不一定就只有两个哥哥,佑巳一直以为志摩子同学是独生女,某天听说她有哥哥之后,就一直以为她只有一个哥哥,这回才终于知道原来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所以说,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单会不会继续下去,说不定最后其实是上下各有五个兄弟姐妹的十一人兄弟姐妹集团也说不定啊。
「是啊。」
志摩子同学一边帮裁缝针穿线一边点头,不过她像是突然改变主意似地,突然订正说了句:「不对。」
果然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当佑巳做好心理準备时……
「他是我父亲。」
听到了这出乎意料的话语。
「咦?」
佑巳和由乃同学同时发出疑问声,志摩子同学便重新好好解释一遍:
「那位叫做准至的,才是我真正的父亲。」
「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手足
我曾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一轮的哥哥。
他的名字叫做准至。
他聪明又认真,虽然有点因为太过认真而有点神经质,不过对我来说,是个相当温柔体贴的哥哥。
他也是双亲骄傲的儿子,虽说他身体较虚弱这点很让人操心,但反正双亲也没有期待他当奥运选手,要求太多反而会遭天谴,双亲似乎认为只要他肯继承代代相传的寺庙就够了。
就因为这样,哥哥十二岁,我这个次男出生的时候,父母看我身体健康也就心满意足了,他们对我没有太大的期望,也没有要求我学习或是去了解佛教,而我也就此满足,逍遥地成天往山上跑,哥哥看到我身上的擦伤或带回家当礼物的昆虫、杂草,便笑着说了:
「贤文,你活得自由自在,真好啊。」
哥哥用手搔着我的头髮,那双手看起来已经跟大人一样大了。
优秀的哥哥在还是学生时就已经出家了(成为僧侣),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帮忙当住持的爸爸,同时为了得到当住持的证照努力修行。对出生在佛寺,在佛寺里长大的哥哥来说,学习佛教教义和礼节应该一点都不难,但为了取得资格,还得去隔世的地方进行十多天的修行才行,想要获得能够撑过那些修行的体力,对他来说非常困难,那是比他成为僧侣时所进行的修行,还要难上好几倍的严酷修行。
我还在念小学五年级时,哥哥曾有一次离家了好几天。我记得那是他去其他县市参加宗教的研讨会或是社团活动之后,去了学生时期结识的朋友的寺庙拜访,所以才晚了几天回家。本来说只多待三天,但等他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十天了,个性认真的哥哥,当然有打电话通知父母会晚点回东京,不过听说他完全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晚这么多天才回家。
过了十天之后,那天下午,哥哥终于回家了,由于我去了学校上课,所以不知道他回家时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其他在佛寺里帮忙的人说,哥哥他只是一个劲地为擅自离开这么多天道歉。
那天晚上,哥哥没有和大家一起用晚膳,虽然我很在意发生了什么事,但本来就吃很少的哥哥,有时候也会因为身体不适而缺席,所以我也没有多想,以为他是旅行累了。
我洗好澡走出浴室后,哥哥在房间前等着我。
「可以和我聊一下天吗?」
许久未见的哥哥,脸庞削痩了许多,虽说削痩了很多,但表情很温柔,虽然我不知道这比喻好不好,但就像是仙女一般的美丽脸庞,该说是一种很飘渺的感觉吗?
我点了点头,打开房门,哥哥坐到我请他坐的坐垫上,看了一圏四周之后,他挺直身子面向我,带着一脸神秘的表情对我说了:
「贤文,我必须向你道歉。」
面对这突然的赔罪,我自然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因为哥哥总是对的,他从来没做过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我决定离开家里了。」
「咦?」
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虽说进入佛门也叫做出家,但我当然知道他指的不是那个出家。
「我所谓的离开家里,同时也是指脱离佛门。」
哥哥缓缓地、冷静地说明。
「要是贤文你再大个五岁,大概就会知道我要离开佛门,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指哥哥你不继承佛寺了吗?是这样吗?」
「没错。」
哥哥轻轻点了一下头之后,继续说了:
「我想要是我不继承佛寺,你身边的其他人,大概就会期待让你来继承吧?对于这往后给你增添的困扰,我必须先向你道歉,而且我这个儿子离开之后,往后只能靠你一个人来孝敬父母了,我觉得很抱歉。」
当时我心里才真的涌现一种感觉,想说——这个人真的要离家出走了呀。
「也就是说你会消失得无影无蹤吗?」
离开家里,离开佛门,不只是这样,就好像从这世界上消失一般,他会从家人面前完全消失,我想哥哥所谓的「离开家里」,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别露出那种表情。我才没有打算要自杀还是什么的,不如说,我现在才要展开全新的人生。」
「我怎么会懂呀!难道父亲、母亲和我在身边,你就不能展开新的人生吗?就算离开家里,不继承寺庙,偶尔也还是可以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