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起搭摩天轮吧。
没错,志摩子学姐这么说了。
不是问要不要一起坐,而是说「一起搭吧」,志摩子学姐拉着乃梨子的手,排到队伍的尾巴。
「乃梨子你怕高吗?」
「……还好。」
「这样啊,真厉害呢。」
「我的意思是还好,跟一般人一样怕。」
「哎呀哎呀。」
乃梨子心想——应该由我来说「哎呀哎呀」才对吧?听志摩子学姐讲话的语气,也不像是非常喜欢高的地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摩天轮呢?
「志摩子学姐你是喜欢挑战的人吗?」
在搭摩天轮之前,两人搭了云霄飞车,在更之前是小型赛车。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对高空落下或是很快的东西很拿手,不知道她究竟是觉得恐怖还是开心,不管是哪个游乐设施,都是在志摩子学姐发出的「呀~~呀~~」尖叫声中结束,这恐怕还是乃梨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志摩子学姐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啊。
与之相比,为什么自已一直都只能露出阴暗的表情呢?乃梨子叹了口气。志摩子学姐本人都说了「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了,乃梨子却一个人在那边纠结,实在是蠢毙了。
「这个嘛……」
志摩子学姐轻轻抬头望向天际,接着又把视线拉回来说了:
「应该是因为你在我旁边的缘故吧?」
「我才没有您那么具有挑战精神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因为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办得到,想说就趁这个机会挑战许多东西好了。」
「许多东西?是指不拿手的东西吗?」
「我也不知道拿不拿手耶,因为我几乎没怎么来过游乐园啊。」
「小时候也是吗?」
「是啊,毕竟我也不是有那么想去游乐园玩,也就没有必要央求双亲带我去玩吧。」
志摩子学姐轻轻笑了一下。
「这样啊?」
「乃梨子你呢?很常来玩吗?」
「也不是那么常来玩就是了,不过我有妹妹,所以偶尔会来。」
乃梨子的状况是——就算自己没有很积极的想来,妹妹也会吵着说想来,所以一家人偶尔就会到游乐园玩,因为她的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学校的老师,两个人的休假时间完全一致,所以礼拜天才能全家人一起出门游玩。
「这样啊,要是有年龄相近的同性兄弟、姐妹的话,或许就会是那样吧?反过来看,我哥哥离家离得早,父亲又是佛寺的住持,礼拜天也不太能休息吧?所以有我这种个性的女儿,真是太刚好了。」
就算是已经跟乃梨子坦白之后,志摩子学姐在讲她的家庭时语调也没有任何改变,对她而言,真的就像她所说的,「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
「啊!」
不小心把视线移到前方的志摩子学姐,赶紧低下头来。乃梨子纳闷是什么事情,打算往前看时,却被志摩子学姐拉住手,被制止了。
「……」
不过来不及闪避,乃梨子已经撞见了——排在两人眼前的男女,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接吻起来。
志摩子学姐和乃梨子根本没做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必要移开视线才是。乃梨子心想——看我死盯着你们瞧直到你们觉得害羞,但看在纯情地把视线移开的志摩子学姐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们。
再说,排在乃梨子她们身后的三个小学男生开始用手指着喊闹——「啾!」「啾~~!」,眼前的两个人比预想中得还快,就结束了他们的炫耀秀。
那几个男生是兄弟吗?虽说彼此的身高有差别,但长相都非常相像。
「我妈妈她说过呀!」
「阿姨她怎么可能说那些话!」
他们的对话内容,自然地传到了两人耳边,然后才知道,前面两个人似乎是兄弟,而最后一个男生应该是他们的表哥。
排在那几个男生的身后是一对年迈的男女,是夫妻吗?还是喝茶聊天的朋友?该不会其实是兄妹?看起来绝对已经超过七十岁的男性,非常贴心地保护着撑着拐杖的女性。
那么……我和志摩子学姐,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又是怎样的关係呢。?——乃梨子突然开始思考这件事。
朋友?姐妹?亲戚?感情看起来很好?还是说,只不过是跟团来玩,刚刚好要一起搭乘摩天轮,气氛很尴尬的两个人?
两人根本也不是在吵架,乃梨子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表情很凝重,而被人误以为两人在吵架,但是无意义的大笑看起来也很故意,乃梨子便把手伸到志摩子学姐的手边,牵起她的手。
坐进摩天轮里后,两人面对面地坐下,安静地眺望着窗外,随着摩天轮向上转动,人们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渺小。
「人类还真是渺小呢。」
志摩子学姐抢先一步说出了乃梨子心里所想的事情。
「我啊,在隐瞒自己是佛寺人家的女儿时,感到非常难受。」
游乐园就像是一个小箱子。里头有山、有湖、有城堡,还能看到各种设施的屋顶,在里头玩耍的人就像是虫子一样渺小,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在那里欢笑着、生气着、哭泣着吧?
人们就在那渺小的箱子里、游乐设施里头,不管怎么左想右想,结果,人类的烦恼或许就其实只是如此渺小的东西罢了。
「那现在呢?」
乃梨子问道,然后志摩子学姐马上回她:「很幸福喔。」
「毕竟这么可爱的乃梨子就在我身边嘛。」
那个时候,两人搭乘的车厢抵达了摩天轮的顶端。
乃梨子这时才终于首次了解到志摩子学姐说的「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的意义,不是用理智去分析,而是感同身受的了解。
2
舒适的风从蒸汽船上吹拂而过,沁入人心。
笙子把贴在脸颊上的捲髮往后一拨,从旁边马上传来「喀喳」的一声。
但那不是快门声,而是人声。
笙子转过头去,只见茑子学姐用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成一个四角形的镜头,面带笑容地对着她。
「请问您在做些什么呢?」
「我在拍照呀。」
「咦?」
「不是要留下实体的照片,而是在我记忆的抽屉里,留下刚才拍到的,小笙你的照片喔。」
曾几何时,茑子学姐已经不曾去找那不存在的照相机,然后露出「惨了」的表情了。看来她已经改变了心态,不是要努力忘记没有相机这回事,而是要去享受没有相机用这件事了。
「虽然一开始我很不安,但克服禁断癥状之后,意外地马上就习惯了。」
她偶尔整个会鬆懈下来,然后觉得没有带相机的武嶋茑子这个人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还有就是佑巳同学她们,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就是我没有拿出相机这件事,我觉得这点也非常重要。」
茑子学姐把用手指做出来的镜头移到陆地的方向说道。在那个方向,红蔷薇花蕾肯定就在那里头,当然,从这里并无法实际看到红蔷薇花蕾。
「什么都没说这点很重要?」
笙子问道。要是人家说些什么,对自己产生影响的话,这样笙了还能理解,但她无法理解为何什么都没说反而很重要。这一问,茑子学姐便把手放下来看向小笙。
「其实……我对摄影以外的事情,都没什么自信啊。」
「咦?」
「我喜欢在学校里帮学生们拍照,因为这样一来,有什么活动的时候大家就会找我,这样我就很开心,而且我当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大家都很喜欢。我让自己处于这种位置,一方面也是这样能提高自己的身价,同时也能跟学生们自然地相处,也就是说,我是藉由摄影让我的校园生活过得比较顺利一点,所以我才会一有閑功夫就玩相机,只要我是在拍照,就能感到很安心,对我来说,相机就是我的安心毛巾啊。」
笙子听一听,觉得十分不可置信。毕竟从笙子眼中看来,茑子学姐无时无刻态度都很光明磊落又充满了自信心。
「所以我跟叔叔打赌时,也许让我感到不安的其实不是我会毁约,而是那方面的问题。」
「那方面的问题?」
「身上没有带相机的我,真的没问题吗?」
茑子学姐笑着说:「谁叫我平时太依赖相机了,也算是自作自受吧。」等卸下相机的时候,还有办法保持平常的状态吗?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
「小笙你没有带相机来吧?我在心里的某处,觉得很羡慕你,又觉得你果然很厉害啊。」
「……」
笙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她心想「自己明明是摄影社的却忘记带相机」而感到意志消沉时,茑子学姐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不过与其说佑巳同学什么也没说……应该说是她根本没察觉到我没有带相机来,简单来说,她就是个单纯到了极点的人。」
「单纯……这算是好事吗?」
「嗯,是好事,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喔,不是左思右想之后才做的判断和行动,也就表示佑巳同学是打从心底这样想的吧?也就是说,对佑巳同学而言,不管我有没有带相机,我就是我啊,她遨请我不是因为我是摄影师,而只是在邀请朋友一起去玩罢了。」
「以红蔷薇花蕾为基準吗?」
笙子歪头纳闷起来。
确实,红蔷薇花蕾是茑子学姐的同班同学,跟她感情也满要好的。但要说同班同学的话,黄蔷薇花蕾也是啊,而且她一年级的时候,白蔷薇学姐也跟她同班过才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只有红蔷薇花蕾是特别的呢?笙子带着些许的嫉妒心问道。
「毕竟黄蔷薇姐妹和白蔷薇姐妹那两组人,今天一大早就被自己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事情吧?」
「咦?黄蔷薇姐妹和白蔷薇姐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茑子学姐一脸像是在讲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可是对笙子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的事情啊。
「我也不晓得具体的细节,不过应该是那样吧?咦?你看着她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问笙子有没有察觉……是多少有觉得有些不太一样的感觉,但是……
「……我这边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啊……」
「说的也是喔。」
茑子学姐奸笑了一下,看来她早就已经知道笙子一直担心、紧张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似乎只有红蔷薇学姐一个人有注意到我没带相机,伹她却特意没有多说什么,那位学姐跟佑巳同学恰恰相反,她肯定是周全地考虑过后,才决定不多问的吧?」
茑子学姐被徐徐微风吹抚着,很舒服似地眯起眼睛。
「为什么会知道呢?」
听到笙子的疑问,茑子学姐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啊?」
茑子学姐似乎以为笙子是在问红蔷薇学姐怎么会看穿,笙子也没有打算多说下去,只不过,笙子本来是在问茑子学姐为什么会知道红蔷薇学姐的心理。
「所以说,相机弄坏了或许是件好事呢,这可不是事后诸葛喔。」
游艇之旅就快要结束了。
「我想要是我带着相机,肯定就会顾着拍照,没办法打从心底开心地玩耍了。」
茑子学姐看向笙子。
「跟令学姐一起坐旋转咖啡杯,很开心呢。」
「是的!」
迴旋、转圈、欢笑。确实,要是茑子学姐手上拿着相机,那当时应该就无法看到她卸下防备,自然大笑的表情了。
茑子学姐的叔叔刚才说过这是「神的旨意」,笙子现在心里也觉得这真的是「神的旨意」啊。
3
佑巳同学她们说要去纪念品店买东西。
「我们也去看看吧?」
小令率先踏出步伐,由乃却抓住了她的大衣衣摆。
「怎么了吗?」
由乃心想这应该是她才要说的台词吧?由乃坐旋转咖啡杯头晕呕吐之后,小令似乎就把吵架的事情全都付诸流水去了,小令又变回平时那个温柔又宽容的小令了。
要是小令的心情还是很糟的话,只要偷偷从其他人身边离开,把她带去别的地方,向她说声「对不起」就好了,小令心里应该也在想「差不多该和好了」才对。既然如此,事情就有办法顺利进行下去了吧?可是变回跟平常没有两样的小令,就像是重灌好的计算机似地,完完全全地忘了要和好这回事。所以说,虽然刚才由乃对祥子学姐说会好好跟小令道歉,但却始终找不到好时机开口。
「我想坐那个!」
说完「那个」之后,由乃才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特别想玩的游乐设施。只不过是为了跟小令独处,才拿游乐设施当借口罢了。
「那个?」
小令皱起眉头。
「不可以玩太激烈的游戏喔。」
「我知道啦!」
既然如此,就只能想些比较不激烈的游乐设施了,要速度适中又不会拖太久的才行。
「就是……那个嘛。」
那个到底是哪个呀?由乃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吐嘈,一边拚命地假装做出在回想——那个她根本就没想过的I游乐设施的表情。云霄飞车是不可能的,旋转咖啡杯更是别提了,一天去两次鬼屋也很奇怪,电玩游乐中心也不算是可以搭乘的游乐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