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自己现在还活着的证明,有生命。死亡。食物。血。死神。以及——
刺拜的思绪很散乱,他在黑暗之中,漫无目标地注视着虚无的空间。
他儘可能不思考,不让自己拥有自我,因为死神并不需要所谓的自我。
能让刺拜产生感情的,只有在『狩猎』的时候。
忽然一个人影浮现在脑海里,是那个男子。
若说刺拜属于阴;那个男子就是阳。
那个男子充满了生命力,拥有强烈的意志,在某个意义上,正代表——「他是活着的」。
刺拜皱起眉头,做出不愉快的表情。
这是他最近几年来都没发生过的事了。
「烦。」
刺拜会在狩猎以外的时候开口说话,也是很少见的。
「我想吃了那个男的。」
刺拜小声低喃,而这句话随即没入黑暗而消失。
在一片漆黑中,刺拜始终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仓库被入口射进来的阳光染成深红,珠纪心想,简直就和血一样。
抵达仓库之后,拓磨就皱着眉前往书柜做调查,而真弘则是抱起一大叠书,朝仓库的出口走去。
「怎么了呢?真弘学长。」
珠纪疑问,真弘就像在搞笑似的歪着头——
「这里有够闷,我才不要待在这里,我宁可把书搬到外面看。」
说完后,他就走出去了。
「……这里的书对我果然太难了。」
拓磨虽然嘴里嘀咕,但手上仍然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旁边的书柜上摆着上次那两本书,珠纪把它们拿下来翻了一下,可惜没看到比上次更有用的情报。
珠纪想了一会儿,把那两本书放回书架,然后开始巡视仓库里的书柜。
她只要看到可疑的书,就随手把它取下来确认内容写什么。脑袋里那个神奇的翻译机不但还在,而且功能似乎比之前更强大,随随便便就能看懂内容了。
就这样,无言的时光过去,渐渐的景物也越来越昏暗了。
「来。」
她仰赖暗淡的夕阳余晖吃力的翻阅。拓磨把带来的灯笼插在旁边的书架上,顿时眼前一亮,书本上的字也容易看多了。
「谢谢。」
珠纪道了声谢,但不知为何,拓磨却把视线移开。
接下来,又是个人各自分开查资料。
偶尔似乎感觉到拓磨的视线望了过来,但每次抬起头,拓磨就把脸别开。
而真弘每当把搬出去的书查完后,拿回来换新的书时,也都会向珠纪哈拉两句。
发觉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在关心自己,珠纪感到心中一股温暖。
就在翻了几十本书的时候,拓磨开口说话了。
「欸,我问你喔,你喜欢真弘学长吗?」
珠纪冷不防被这么一问,茫然抬头看着拓磨,心中扑通乱跳。
「呃?这么会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只是……我看你们好像感情很好嘛。」
拓磨从书柜拿出一本书,啪啦啪啦地翻着,手不停歇地查阅资料。
夕阳映着拓磨的侧脸,把他的红髮染成像火焰般赤红。
忽然之间,气氛尴尬了起来,珠纪眉回答他的问题,只把视线又挪回书本上,不过,却变得非常想看拓磨现在的脸。
(不晓得他现在是怎么样的表情?)
心念一动,她悄悄抬头偷望了拓磨一眼,两人正好四目相交。
珠纪和拓磨,都慌张地把眼睛别开。
剎时脸上一阵火热,珠纪赶紧把自己埋头到资料里,以遮掩这股尴尬。
在宁静的时间流逝之中,珠纪翻到一本书,当场抽一口气。
「……这是……」
那是一本很破旧的线装书,封面沾满污迹又磨损得厉害,还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但可以确定,它一定非常古老。
「玉依之女斩鬼,收服三神……」
甫回神,珠纪正把那本书的内容轻声念了出来。
一旦念出声音,刻在血液中的记忆碎片,就开始沙沙作响。
书中的文章,唤醒了沉睡在脑中的另一个自己,并且告诉她,上面记载的全部都是真实的。珠纪用微颤的手翻开下一页。
「在那封印之地,有鬼现身乱世。」
文章经过翻译后,在脑海里迴响。
「居住于该地的神——三位神,也就是八咫鸟」虚空尊「。妖狐」幻灯火「。大蛇」神殿前「起身对抗,但不敌鬼的力量,于是三神对当世的玉依姬说。
请告诉我们如何打倒那只鬼的方法,鬼的力量越来越强,迟早将无人可敌,到时候……他将成为吞噬世界的怪物。」
珠纪先大喘一口气缓缓神,接着继续读下去。
「玉依姬回答,要我帮你们也可以,但若动用神之刀,刀的封印便岌岌可危,你们如果肯在此地和我一起承担守护刀的责任,即便永劫不复亦不悔,那也无妨。
于是,三神与玉依姬缔交契约,藉由封印的庇护获得了神的力量。
它们和鬼大战七天七夜,妖狐以大蛇力战而亡,但最终消灭了鬼。
玉依姬为了不让鬼复活,便解放封印的刀,把鬼的头斩下。
就这样,神之刀从此有了」鬼斩丸「之名,由善人解放的刀再度被封印起来,可是封印已经大为减弱,显而易见它迟早会失去效果,因此三神的侥存者八咫鸟——」
啪的一声,记忆断了。
回神时,才发现翻书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暗淡的夕阳余晖中,珠纪一言不发地望着手上的书。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只差没蹦出喉咙而已。
(这是骗人的吧……)
不过,无论珠纪再怎么否认,书中所记载的那些内容,无疑是守护五家成立的理由,以及刀名的由来。
还有,封印开始减弱的原因——
珠纪用力甩了甩头,把书胡乱塞回书柜里。
八咫鸟是鸦取家,幻灯火是狐邑家,神殿前是大蛇家。
由此推敲的话,那么鬼就是指——
鬼崎拓磨——继承鬼之血的血脉。
明明不想承认这是真的,但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可能是因为古书的关係,在那之后的页面,墨迹全湖成一片无法阅读。
而且书中没提到犬戒家,这也让人感到有些介意。
(这件事先别告诉大家……特别是拓磨……)
珠纪心下马上做出决定。
然而——
珠纪忽然感觉到有异样的视线,一抬起头,就看到拓磨正在发着愣望着珠纪。
「……怎么了呢?拓磨。」
珠纪故作镇定地仰头看着拓磨,不过,想强颜欢笑却无能为力。
「……如果上面写的是真的,那么我的祖先……不,我就是一切的元兇了?封印之所以会减弱,守护五家之所以会被封印绑住,都是因为我?」
拓磨如此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
「没注意到嘛?你刚才有念出来。」
珠纪慌张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拓磨眼带迷濛看着珠纪,瞳孔深处的光芒摇曳不止。
「可。可是……!这个……说不定是假的!」
珠纪拚命地大声辩驳,不过,珠纪自己比谁都明白,这就是事实。
没错,正是如此,珠纪的血告诉她,那全是经历过的事。
然而,这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拓磨只一脸哀凄地注视着珠纪。
「……不,是真的,我心里有数,我有时侯会感觉到,我的身体有别的东西潜伏在里面。我其实——」
拓磨说道这里,后面的声音就细到像蚊子一样。
「以前婆婆曾经对我说,我会毁灭世界,还说我的血特别浓,是『隔代遗传』。」
拓磨低声说着,两眼直直望着珠纪。
那是非常悲伤的眼神,从第一次碰面到现在,她已经看过好几次,那个无助。又悲哀的眼神——
拓磨张口,彷佛还有话要说,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讲,就缓缓走出仓库了。
「那不是真的啦!拓磨,那些都是骗人的……」
珠纪的叫喊并没有传到拓磨的心里,结果一直到真弘来接她之前,她就只獃獃地站在原地。
拓磨把自己关在房里,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美鹤很担心,做了些饭糰送去,但他好像也没胃口。
这下又不能去他房里找他,她只好在自己的房间发着呆眺望窗外,无意之间,却见到有个人影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拓磨……」
珠纪匆忙拿件毛衣披上,赶往玄关。
晚上的内院,空气非常的冷。
她在角落的小池塘边找到了拓磨。
他形单影只,一个人伫足在那里。
看他瞪着水面上反射的月亮,表情似乎有点愤怒。
但那并不是在对谁生气,珠纪看得出来,那是非常宁静而深沉的愤怒。
她想起他在仓库说『我是一切的元兇』时,那个哀凄无比的眼神。
拓磨还说过,他心里有数。
(拓磨已经发觉了吗?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封印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可能的话,如果可以的话,珠纪希望能成为拓磨的力量。
不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表达。
无论怎么说。或说什么,好像都无法让拓磨的心情好转。
珠纪怔怔地看着拓磨,心念一决开口了。
「拓磨。」
拓磨听到珠纪的声音,缓缓的抬起视线。
在淡薄的月光中,两人默默不语,只相互对望。
「……是你啊!原来你在。」
拓磨茫然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空虚到把珠纪仅存的勇气夺走了。
拓磨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