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阁下,怎么了吗──?」
「本小姐和梅的脸上沾到什么东西吗──?」
这对年幼的双胞胎──名字好像是叫梅和爱蕾亚──正讶异地看着我。「讶异」这种表现方式可能不太準确。她们的眼光里面没有惊讶的神色,反而只能感觉到单纯的疑问。
这里是作为我的临时住所,帮助我不少的零和克蕾雅的房间。现在克蕾雅外出不在,只有我跟梅和爱蕾亚在一起看家。令人难为情的是,普通过生活时必须会做的家事,我全部一窍不通,所以只能乖乖陪着梅和爱蕾亚来消磨时间。而且实际上反而是我被她们照顾也说不定。
「没什么,就是觉得妳们很可爱。」
我坦率地说出我的感受。这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经验。身为教皇的我,几乎都没有机会把自己的感受自由地表达出来。
因为我的发言、表情,甚至是思想,都有可能会被误以为是在代表一个名叫「教会」的巨大组织所要传达的意思。
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种沉重的负荷。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一直被教导要成为现在这样子,一路活到现在。作为教会的象徵而活,就是我人生的一切。因为我这个存在,就是刻意被创造成这个样子。
「在夸奖我吗?教──皇──阁下,妳是在夸奖梅和爱蕾亚吗?」
「是的。」
当我点头后,梅露出满意的笑容。但是,爱蕾亚却似乎有点不满。
「教──皇──阁下,看到可爱的东西,应该要露出笑容才对吧?」
「笑容?」
「是的。被面无表情称讚可爱,别人根本不知道妳是否真的这么想。」
听到她接着说「甚至反而会觉得有点可怕」时,我感到伤脑筋。
「爱蕾亚,笑容这种东西,该怎么做才能出来?」
「咦?」
面对我这个应该很基本的问题,爱蕾亚脸上一副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的表情。
「教──皇──阁下,妳不知道该怎么笑吗?」
「是的。」
「以前有笑过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
「哎呀,不得了。梅,该怎么办才好呢?」
爱蕾亚开始和梅商量起来。我想,笑这个行为,一定是非常困难的事吧。
「交给梅!很简单哟!像这样子!」
梅跑过来抱住我,然后在我侧腹搔痒。
「咦?教──皇──阁下,不痒吗?」
「很痒。」
「但妳没有笑耶?」
「看来是这样没错。」
「爱蕾亚也来帮忙!两个人一起搔痒的话,说不定教──皇──阁下就能笑出来了!」
「本小姐知道了。」
爱蕾亚也抱住我,两人一起给我搔痒。
可是。
「没有笑耶?」
「好奇怪喔──」
我笑不出来。虽然觉得痒,但是无法跟笑这个行为连接在一起。在那之后,梅和爱蕾亚依然使尽各种办法来逗我笑,但是直到最后,我还是无法笑出来。
「对不起喔,梅、爱蕾亚。妳们都这么努力帮我,结果还是笑不了。」
「不用在意,教──皇──阁下。只是,没想到也有很难笑的人存在呢。」
「明明我们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都在笑说。」
真是不可思议呢~一边这么说着,双胞胎一边互相对视。
「不过,教──皇──阁下看到我们,应该会觉得很可爱吧──?」
「是的。」
「那么我肯定,妳迟早能笑得出来。因为零妈妈说过,可爱就是正义。」
可爱就是正义。可是笑和正义又有什么牵连,我无法理解。
笑,这个行为真是深奥。
结果,那一天后来没过多久克蕾雅就回家了,这件事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下文。可是我对自己笑不出来这一点,心中有点不平的感觉。
第二天,我陪克蕾雅一起去拜访位在帝国内的一座修道院。因为有人想杀害我,原本我应该是尽量不要外出比较好,但一直躲在家中也不符合零的个性。所以,我拜託克蕾雅带我去修道院。
来这边的目的,是因为听说这边有很多小孩子。
「啊,是克蕾雅大人和零大人──!」
「也欢迎梅和爱蕾亚来──」
「大家好。妳们过得好吗?」
「「「好──!」」」
克蕾雅她们从还在保亚的时候开始,就常积极拜访修道院,也会捐款与进行慈善活动。这些活动在来到帝国之后也没有改变,所以对于这间修道院来说已经是熟面孔了。
「大家注意,不能造成克蕾雅大人她们的困扰喔?欢迎,克蕾雅大人、零大人。」
「我们又跑来了,卡亚。其实应该是我们打扰了吧?」
「没那回事,这些孩子都非常期待两位的到来。」
「那就好,这些是送给妳们的点心,请跟大家一起分享吧。」
「「「耶──!」」」
我把克蕾雅放下来的篮子递过去的时候,孩子们大声欢呼。被称作卡亚的修女则似乎有点困扰地眉毛一垂。
「喂。有人送礼,不好好道谢怎么行呢?知道怎么说吧?」
「「「克蕾雅大人、零大人,谢谢妳们!」」」
「不客气。梅、爱蕾亚,去跟大家一起玩吧。」
「好──!」
「本小姐知道了。」
孩子们提着篮子跑向修道院的花园。在花坛旁边坐下来之后,马上就开始分起点心来。
「零大人,妳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
突然被叫住,让我稍微吓了一跳。我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觉得妳好像没什么精神。平常妳都会去跟孩子们一起玩耍,今天却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比较好。」
果然,对于熟悉零的人来说,现在的我似乎会有不自然的感觉。就算脸长得很像,我们依然还是不同人。这很正常。
可是,这具身体原本,其实是她的。
「我经常和孩子们一起玩吗?」
「咦?是啊……是这样对吧?」
「因为零的内心还是个大孩子。跟孩子们混在一起玩反而刚刚好。」
「……」
原来如此。
「和孩子们一起玩时,我有笑吗?」
「那是当然!妳都会笑得很开心。」
「这样啊……」
我离开卡亚和克蕾雅,走向孩子们的圈子。当我靠近时,孩子们就那样坐着,直接抬头看向我。
「怎么了,零大人──?」
「零大人也要吃点心吗──?」
「也有零妈妈的份喔!」
「请先坐下来。」
我被爱蕾亚拉着手,加入了孩子们的圈子中。
「本小姐在用点心扮家家酒。」
「梅是最大的姐姐喔!」
「我是妈妈!」
「我饰演父亲。」
「比起家家酒,我更想玩捉迷藏说。」
「等一下再来玩捉迷藏吧?现在难得有点心可以摆,先陪我们玩扮家家酒啦?」
我饶富兴緻地听着孩子们彼此间展开的对话。即使在这么小的孩子之间,同样进行着各种不同的交流。内容複杂的程度足以令人吃惊,使用的辞彙、语调、表情变化搭配起来简直有无限多变化。我甚至觉得有点头晕,但是绝对不是感到痛苦,相反地,我觉得这实在令人欣喜。
原本会请克蕾雅带我来这里,其实只是出于「光是梅和爱蕾亚两个人就这么可爱了,去一个有很多孩子们聚集的地方,不就更可爱了吗?」这种单纯的想法。但是,孩子们集合在一起远比我想像的还要複杂,也更加有趣。可不是只有可爱而已,翻新了我的认知。
「零大人,吃一点吧?」
一个小女孩拿着烘焙点心要送给我。是个看起来好像有点害羞的孩子,我有发现从刚刚起她就一直在偷偷盯着我看,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比较好。
「这可真是稀奇,尤丽亚。平常妳不是很怕零大人吗?」
「今天的零大人,不怎么可怕。」
说完,尤丽亚在我旁边轻巧地坐下,微微一笑。自从交换身份后,一直以来每当遇上跟零比较的状况,我都会得到比较差的评价,所以尤丽亚这一句话让我产生一种很温暖的心情。但是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并没有被那样教育。
即使如此,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抚摸着她的头。手中传来小孩特有的细柔秀髮的感触。尤丽亚似乎有点痒似地眯起了眼睛。
「味道如何,零妈妈?」
可能是对我一直没把点心放进口中感到着急吧,爱蕾亚问了我这个问题。今天的烘焙点心是爱蕾亚烤的。听说味道比不上零做的,但是以我来看,已经觉得烤得非常好了。
「……很美味。」
咬下一口,蛋糕体在口中鬆软融化,砂糖的甜味和奶油的浓厚风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稍后,又传来某种柑橘类水果的香气挑逗鼻腔。对出于职位关係,很少会吃到甜食的我来说,这真是一次非常新鲜的体验。
「还算合妳口味吗?」
「爱蕾亚做的点心很好吃对吧──?」
「咦?这些是爱蕾亚做的喔?」
「厉害!」
「好像跟零大人差不多了?」
孩子们似乎也觉得这个很好吃。能够分享相同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情绪高昂。
之后,我也跟孩子们打成一片,一起玩了许多游戏。体力不佳的我,只能勉强不掉队,孩子们也纷纷开着「今天的零大人好弱喔──」之类的玩笑。可是,我虽然一再地产生开心的感情,但是每次一产生,又非得把这种感情给扼杀不可。
「再见啰,卡亚,各位。我们会再来的。」
「好的。欢迎妳们再来玩。」
「「「再见!」」」
在卡亚和孩子们的目送下,我们离开了修道院。
「结果觉得如何,教皇阁下?平常您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吧?」
「这个嘛。」
由于我的职务,我接触到的人大多是各国高官或是王侯贵族。当然,也有机会接触修道院以及弱势群体,但是这些其实都是政治表演的意义比较强。像这样零距离跟孩子们一起玩耍的机会,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也能叫做什么教皇,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是一次非常有益的宝贵经验。」
我真的如此认为。要是没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今天就学不到这么多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的事。过去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情,如今在我心中满满都是。
「哎呀。嘿,请看那边,教皇阁下。」
我看向呵呵笑的克蕾雅伸手指出的方向,只见在修道院的门口,有一道小小的人影正在挥手。
是尤丽亚。她拚命挥着小手为我们送行。我也向她挥挥手。察觉到这边有反应之后,尤丽亚的小手挥舞得更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