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龙公一位,包裹顺利送达请签收。
(怎么会有这种事!)
也不能把失去意识的尤安就这样丢在城门附近。现在,他被紧急送进了克劳準备的贵宾室。因此,目前黑龙城聚集了三位埃尔兰特的皇子。
皇子三人组合装,期间限定。
(这样一说听起来好像很划算……才怪咧!!)
可能是被下了什么葯,尤安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望着躺在豪华的床上深深沉睡着的尤安的脸,菲尔用混乱不堪迟迟无法冷却下来的脑袋思考着。
现在这个客厅里,除了菲尔之外,还有克劳、凯和吉尔福特,以及他的护卫米泽。
顺便一提,那两头狮子为了把尤安与众人分开,扯断绳子发了狂,结果也被关了进来。现在,它们侍候在枕边,乖乖地抬头看着主人。如果不考虑它们是狮子,也许就像忠犬一样可爱。
(确实,夫君大人也说过如果能和他谈一谈的话……)
但把他绑架过来是真的出乎意料。
克劳此刻就在菲尔的身旁,他指着城外,就像菲尔的脑内代言一样,呵斥着吉尔福特:
「请你从哪里捡来的就把他丢回到哪里去! 现在立刻马上!」
「别说这么刻薄的话,愚弟二号。再说你不是也想和尤安谈谈吗? 至于我嘛,也想重温一下和好久不见的弟弟之间的手足关係哟。其实我之前隐瞒的事,就是来这里之前,我顺便去了趟紫龙领。」
「……那么,从正面邀请不就可以了。鹰猎也好,其他什么都好,总能找到借口吧?」(※注:『鹰猎』,用饲养的猎鹰捕鸟或其他猎物,古代贵族的一种娱乐方式。)
「可是,在拜访城堡的时候,尤安对我来了一句『你来干什么,滚回去,变态』。被这句话伤得心在滴血的哥哥我,也不想空手而归,所以啊,就想着至少得带点土特产再走嘛。」
「所以你就随随便便把他本人都带过来了吗……」
克劳似乎渐渐对哥哥表示敬意感到疲惫了。(※注:这里会这么说是因为上一句的表达其实是关西腔,也就是相当随意的语气,在此之前克劳虽然对吉尔福特态度刻薄,但基本上用的都是敬语。)
克劳一只手粗暴地按在额头上,轻轻地仰天长叹。因为这是平时不太能看到的模样,对菲尔来说很新鲜。
「吉尔福特皇兄,你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虽然你破天荒的举动每次都让我不胜其烦,不过这次已经到极限了。你打算在我的胃上开个洞吗?」
「你那可是吃了钩吻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铁胃哟,区区绑架监禁异母弟弟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啦。……而且再说,这是监护人,不对,管家也默许的绑架,所以你没必要那么生气啦。」
什么、菲尔吃了一惊。
「管家默许……呃、是指尤安大人的,紫龙城的管家吗? 就像凯大人那样的?」
「是啊。不过,和克劳长大后才来黑龙城毛遂自荐的他不同,尤安的管家是个每周有六天去教会,一心一意照顾他,对他来说就像父亲一样的人。他和我也挺熟,对尤安来说是最知心的人。」
吉尔福特补充道,那是一位即将步入老年,一头灰发,相貌英俊,肌肉发达的管家。接着他又给菲尔看了封信。上面用粗犷的文字流畅地写着:
「白龙公殿下,正如之前与您详细商议的那样,请多多关照我家的殿下。」
「真、真简洁呢……」
这样没关係吗?菲尔只觉得光是读着就让她冷汗直流。
如果有家臣,而且还是对皇子做出了这样的事被公之于众的话,就算以不敬之罪被处刑也无话可说。菲尔哑然了。
「因为一点小小的内情,他决定把尤安交给我。如果本人不愿意的话,我们就打算用埃尔连锁SARITA的急速配送送他一程。」
(那个「一点小小的内情」是什么鬼?)
不管怎么说,尤安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于是惊世骇俗的人类包裹就这样诞生了。
「……紫龙城的管家,也就是安德鲁吗?可是……把尤安看得比命还重要的那个人,为什么会默许这种荒唐的事?」
「那个、兄长大人。您说的「一点小小的内情」,到底是指……」
克劳和菲尔面面相觑,各自向吉尔福特发问。就在此时。
「我说……关于这一点,请务必也让我听一听。」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低语,菲尔吃惊地转过头。
(! 他醒着!)
本该睡着的尤安,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用锐利的目光瞪着这边。
浅灰蓝的双眸虽然有些空虚,但眼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严峻的色彩。看着他,菲尔歪着头。
(……唔嗯? 和以前见过的皇子们比起来,总觉得他们的气质要高贵得多……呃,应该说他给人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说的不好听点,尤安是一副「非常小老百姓」的容貌。恶狠狠的眼神、睡醒后有点乱的栗毛等,都给人留下了越来越强烈的印象。
他晃了晃脑袋,然后咯吱咯吱地挠着头。
「这是哪儿啊?话说,安德鲁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真是的,我的脑袋好晕……」
「你醒了吗,尤安。现在你所在的地方是黑龙城。」
听到克劳的解答,「啊,这样啊,黑龙城……」尤安獃獃地重複了一遍。但是在一拍之后:「……哈!?」他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吧!我刚才还在自己的城堡里呢!?也就是说,你该不会是克劳……!」
「啊啊,好久不见啊,尤安。你看起来很健康,这比什么都好。」
「我这鬼样子也能称为健康吗?」
尤安满脸通红地喊道。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和骯髒的尤奈亚女人,而且还是以狡猾着称的毒花待在同一个城堡里?我要回去了!」
(欸?)
菲尔愣住了。
(为、为什么? 不是告诉我说尤安大人……并不是反尤奈亚派来着?)
「……席蕾妮是两国友好的证明。在没有和她说过话之前,不要随便用自己的臆测来愚弄她。」
儘管同样感到吃惊,但克劳比菲尔更早恢複过来,保守地责备了尤安。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弟弟刚起床就说出的这句话,显然让他相当生气。
「我没必要跟她见面。毒花就是毒花。继承了对埃尔兰特刀刃相向的亡国血脉的受诅咒的混蛋,你还想在埃尔兰特的皇统中加入奇怪的因子吗? 喂,吉尔! 快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您口中的那朵毒花,此刻就在您的眼前哟。」
菲尔莞尔一笑,不假思索地制止了他。
(怎么回事,这个从刚才开始就吵闹不休麻烦得要死的找茬皇子!)
果然,不愧是伊古雷科的弟弟。
毒花也好奇怪的因子也好这些都无所谓。一想到自己尊敬的席蕾妮公主的名字受到了侮辱,菲尔就感到十分气愤,但这还在讨厌尤奈亚的埃尔兰特贵族常用的谩骂範围里,而且菲尔本身就是冒牌货,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否定的立场。
但是,那句像是要剜开克劳旧伤的「继承亡国血脉的受诅咒混蛋」的发言。只有这一点菲尔绝无法原谅。
「对他人恶言相向,会受伤的可不是对方,而是您自身的品格哟。在妾身看来,您现在的品格还不如在路边抬起一条腿的野狗呢。」
「你又是谁啊?」
「妾身是席蕾妮·艾里斯特尔·尤奈亚。也就是您所说的尤奈亚的毒花。方才妾身已经告诉过您了,难道说是您的耳朵不好吗? 明明还这么年轻,真可怜。」
菲尔故意用手掩住嘴角,做出看起来非常吃惊的动作,一边在内心对尤安的言行感到哑然。
(如果是伊古雷科大人的话,应该会反驳说:『区区尤奈亚产的母狗,不要不知羞耻地在我面前报上姓名』……之类的话,结果这个人不也一样吗?)
然而,在这样的场合下,对方採取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这、这样啊。……我是尤安•瓦泽塔•埃尔兰特公爵,也就是紫龙公。」
一瞬间,他像是被人踩到痛楚一样老实下来了。
「我先为让贵妇人先报上姓名的无礼向你道歉。不,怎么说呢,毒花什么的……我只是听说了这样的传闻,并不是对你本人有这样的评价。」
不仅如此,尤安还有些尴尬地支吾着,移开了视线。就好像对『席蕾妮公主』本人完全没有恶意一样。
(咦?)
正準备见招拆招,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的菲尔同时也愣住了。
在眨巴着眼睛的菲尔面前,吉尔福特拍手说道:「好的好的好的。」
「年轻人血气方刚,非常好。不过嘛,我们还是先适可而止,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尤安……关于你侮辱我妻子的事,待会儿我再好好考虑如何处理。我另外还有话想跟你说。」
克劳也叹着气接过了吉尔福特的话。
「首先,关于突然把你弄过来一事,完全是白龙公的独断专行,我并没有参与其中。无论是要求赔偿,还是请求父皇处罚,都随你的便。」
「我知道了。是吉尔乾的好事啊。」
「诶、等等,愚弟二号和三号都太过分了,哥哥我都要哭了哟。」
克劳无视了喋喋不休地抱怨的长兄,继续说道:
「其次……你知道新商路的建设计画吗?尤奈亚的御前会议上已经得到批准了,我想你当然也有所耳闻吧。」
「我拒绝。」
尤安用一句话就掐断了克劳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那个啊,至少听我说——」
「听了也没用。上次你写信给我,说想搭建通过瓦泽塔到皇帝直辖地的路,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吧。那就容我拒绝,你这个叛徒。」
尤安用浑浊的双眼瞪着克劳。
「……尤安? 你这是怎么了?」
克劳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一脸困惑,代替眉头紧锁的他,走上前的是凯:「鄙人不才,但还请容许我向您说明。」
「尤安殿下,我们并不是要卖国。而且,如果瓦泽塔成为贸易路线,您还能得到高价交易贵领名产——优秀家畜的机会。这对您来说,绝对不是坏事。」
「我不要。」
「那么,我向您陈述一下这项计画对您现在着手的,牛马品种改良有益的地方……」
「答案是一样的……我是紫龙公,我不能帮你把国家卖给尤奈亚。」
「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真不像你啊。」
听了克劳的话,尤安的表情像是在强忍着疼痛一样。但是,他马上就咬紧牙关。
「烦死了。那我问你,你说的『真不像我』是指什么? 你也好,他也好,一股脑聚在一块跑到我的跟前来。适可而止吧。一上来就随心所欲地向我提要求……!」
「尤安……?」
「瓦泽塔是和皇领的中转站? 需要我的协助啊? 这种事我早就一清二楚了。总之,你们就只是想要得到瓦泽塔领主的许可吧。这样的话,我已经厌烦透顶了。而且还是强行把我绑架过来,别摆出一副自己是正确的表情来说服我啊!这简直就是威胁!」
面对突然大叫的尤安,两个哥哥面面相觑。吉尔福特耸了耸肩。
或许是这样的对话进一步煽动了他的焦躁情绪,尤安继续说道:
「你们那副以自我为中心的样子让我感到噁心。我本人的情况,你们连问都不问!谁会合作啊。你们想要干什么,关我屁事!」
我就是我,我不会受任何人的指使。
尤安深吸一口气,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着克劳和吉尔福特。
「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改主意的。识相的话,赶快把我送还瓦泽塔!」
——接下来,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大喊大叫一阵之后的尤安,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空,一边敷衍地摇着头。
(※注:这里对尤安的描写用了一句日本谚语『取り付く岛もない』,比喻无依无靠。想依靠对方,与之交谈,对方却冷淡相对,没有交流的契机,大概类似于「热脸贴冷屁股」。)
「……那家伙的眼睛,以前有那么死气沉沉吗?」
一离开贵宾室,克劳就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道,「欸?」菲尔歪着头。
一旁的吉尔福特也苦涩地点了点头。
「是啊,前几天在莉葛琳王妃近侧看到的『变得有些讨厌的弟弟』,说的就是那个孩子哟。」
「……是这样啊? ……原来,那是指尤安啊? 那么,『缺班』指的是?」
「?你说还有谁呢,真是个会说奇怪话的笨弟弟啊! 因为,他被寄养在教会的时候,不是几乎联繫不上吗?关键词不就是『缺班』吗。」
「这样、啊。说的也是呢。」
克劳有些泄气地重複着,菲尔歪着头问吉尔福特:
「尤安大人看起来,确实和夫君大人所形容的有很大出入……」
凯形容尤安是『空气』。
虽然他有些优柔寡断,缺乏气魄,但做事认真。血统上尤安虽然属于反尤奈亚派,但因为是在与皇统分离的教会长大,所以也并没有那么讨厌。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四皇子。
(呃、话是这么说。)
菲尔也回想起刚才的瞬间。他完全是一副郁结于心的不满情不自禁喷薄而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