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不知是否是环境因素,大脑中冷静的部分不断思考着。
这是那个梦的延续。
因为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那块骨头是白珊瑚,那块肉则是红珊瑚。」
「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克劳疑惑地看着那人,对方耸耸肩膊回应。他虽然平时无忧无虑的样子,但不会无故说这样的话。
「供奉死者的圣诗篇可不能随便说出口啊,帕鲁。」
「哎呀,我又不是圣职人员,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只是突然想到...人类死后到底会怎样呢。」
听到克劳指出自己的不当之处,他仍旧继续说道:
「天堂阿瓦隆似乎是在海的对岸。可是若不诚心哀悼,死者不能在对岸安息,而且会被拽进妖精的世界来着? 它们只会吞噬中意的死者的灵魂,套上人皮,在尸体上点着蓝色火焰举酒庆祝对吧?」
「真的好噁心啊。」他笑着说。
「看似梦幻绚丽,但实质放肆残酷。虽然很喜欢亲近人类,但又不希望人类了解它们的存在。而且更讨厌圣诗篇。传言它们所製造的咒毒是利用死者的血和灵魂将诅咒与夕辉晶连繫起来。那些妖精到底是什么呢......?」
「你到底怎么了?从刚才起突然一直说些童话故事,而且还莫名的详细。」
「嗯--?这个嘛,里面有前些时候奇利亚告诉我的......也有最近调查相关传承之类的资料了解的。」
「为什么突然又调查起这些事?」
「因为我被任命为科尔巴赫东南部总督啊。虽然不及兄长你,但我也得了解当地文化呀。特别是明天要去的迪卡路不是妖精信仰的主场吗...而且...」
他突然停下来了。
「我最近经常在思考关于死亡的事。如果我死了,兄长会怎么办呢?」
「帕鲁!」
克劳这次皱起眉头了。
「上个月去皇都的时候,母后对你说些什么?」
她只会对皇帝心目中的继承人克劳有恶意,对弟弟帕鲁应该宠爱有加才对。
他沉默一会儿之后用「说没有也没有,说有也有」糊弄过去了。
「只不过,现在纯粹是还不想死而已。我还有想做的事,兄长总是紧绷神经,让人很放心不下啊。」
「喂。什么叫让人放心不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那个奇怪的东方商人也也嘀咕过了哦?说是兄长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啊⋯⋯你指那个奇怪的商会的人啊,别把他的话当真。那家伙不仅啰嗦而且绝对不是一般商人,很棘手的。」
「有吗?跟他谈过后,觉得他的提议还挺有趣的。」
这让克劳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滞留在城内,利用「稍微借用殿下的耳朵」这个借口作为免罪牌,一直滔滔不绝地推销奇怪商品的家伙。想起这个东方商人他也不禁叹了口气。
「⋯⋯所以呢?母亲大人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没事吧?」
「嗯.....等到从视察回来之后,我会说的。」
「喂,说了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让我担心,现在又闭口不提后续,哪有这样的。」
「是我不好啦。只是现在我自己也还没有整理好思绪,所以还是等回家之后吧。」
瞥见弟弟的苦涩笑容,克劳突然察觉了。
啊.....对了。已经不会有有「之后」了,也永远失去了询问的机会。
这只是一场梦,只是三年前的追忆。
——对,当我察觉到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像水袋裂开般的声音,眼前的弟弟崩溃了。
胸口撕裂并喷出鲜红色的液体,并且顺着地面渐渐流到脚边,克劳能闻到一股沖鼻的铁鏽味。
有如海洋般温暖的瞳色。
这是亲弟弟的眼睛独有的颜色,而那双眼睛现在仅仅是朝向这边看着虚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当自己想扶起倒下的弟弟。才察觉手中却握着长剑。剑刃上涂着鲜红的血液。
没错,弟弟已经回魂乏术了。正是由这双手…..脑袋一片空白,他伤心欲绝恸哭起来。
那时候,如果能不顾一切问出后续,也许就可以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
第二天早上。
外面日出时分,菲尔身体像摇摇欲坠的小船般睡着。当她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看来夫君即使旅行也习惯早起,房间内已经看不到他的蹤影。
「夫人?您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不,没什么。只是舟车劳顿而已。」
懒洋洋地起来的菲尔对着帮忙更衣的拉娜轻轻的微笑回应。
(只不过,夫君大人昨晚也在说梦话,是不是也没怎么休息啊⋯⋯)
本想嗤之以鼻,笑他说不好都是因为睡姿不好,但会这样也有自己的原因。
现在也没心情像往常一样诅咒「混蛋毒龙!期待你从椅子摔痛你的屁股!」了,心情有点郁闷。
不理解菲尔心情的拉娜歪着头看着她。
「旅行太累吗?您昨晚泡过温泉了吧?是不是泉水不适合您的体质?」
「不,不是的。只是夫君…」
如果老实跟她说我跟夫君一起紧张得睡不着的话就完了,性子急,工作也麻利的她一定到奇利亚那里抱怨。再让她知道我们睡在地板上,她可能会昏倒。菲尔沈默了一会,换了个话题。
「⋯⋯可能最近不论做什么总是会跟夫君四目相投,所以有些在意吧…」
「四目相投?跟殿下?」
「是啊。虽然是琐碎的事,可是一直这样盯着别人,也会不自在对吧?夫君到底在想什么呢?」
虽说是妻子,但也是敌国的公主,殿下想监视她也能理解。菲尔就这样继续向她发牢骚,而拉娜则两手包着脸颊春心蕩漾地尖叫。
「哎呀!太美妙了!殿下和夫人果然是模範夫妻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察觉到充满疑问的菲尔,拉娜得意洋洋地说明。
「因为⋯⋯四目相投表示夫人自己也一直留意殿下,不是吗?」
「什么⋯⋯!?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殿下单方面看着你,倘若夫人没有注意到的话,那注视也就到此为止了。」
嗯……拉娜打趣地微笑,菲尔再次焦急起来。不能这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这样,但总之先解开误会。
「我⋯⋯才没有为这件事烦恼呢!」
「夫人,你已经语无伦次了。」
「呜!」
拉娜看到被她挖苦的菲尔很愉悦地笑了起来。
「呀——真是的!若有失礼的地方请多包涵,但是夫人真的很可爱呀!」
菲尔生闷气地问道:「那个夫君现在到底在哪里?」,继而转移话题。
「今天早上殿下跟伊鲁主要的达官贵人聚餐。下午会去视察。夫人换了衣裳后,想去散步或是泡温泉安心静养都可以。」
(咦?聚餐?就是跟我想找的贵人也在一起吧⋯怎么办?突然閑下来了。)
拉娜一边说,她的手也不停地忙着整理。今天的礼服綉着名为雷纹的几何图案,整体是加入了複杂绳扣的东方风格。耳饰也用的是使用了异国工艺雕制的细小的白蝶贝。
礼服所用的布料是光滑的绢丝。表面看来是纯白色,但当受到光折射的时候就会呈薄绿色,据说这是布料自带的特性。
「好像是一种叫「天蚕」的奇特蚕虫吐出来的丝製作而成的贵重丝绸。沙漠上的大商路也以「天蚕之路」为名。听说在东方生产的蚕丝一札需要用十头羊才换得到!」
(唉!?真的吗?呜哇!那可千万不能弄髒…要是万一听到「嘶哩」的声音怎么办!)
拉娜并没有顾及忧心忡忡的菲尔,继续帮她穿上礼服,还兴奋地说: 「好美丽的颜色啊!果然殿下很疼夫人!」
自带的衣服的材料和裁剪方式都是东方风格的,上面还綉有伊鲁族喜爱的孔雀图案。这些都是克劳挑选的,只是没想到他选得这么随意。
(的确这些是伊鲁族喜好的款式…可能也是为了让我在他们之间有个好印象吧。)
这不是用言语容易表达的,其他人真的很难理解他的温柔。
——但是,他真的很温柔。
(……对席蕾妮公主的)
从礼服上就能发现他很贴心。
右手无名指发光的铃兰戒指也是。
之前曾经将戒指当项链戴在脖子上,但不知为何被夫君发现了,他命令我「反正都戴着了,那就好好套在无名指上」。
戴在无名指上不是问题,但左手就免了!犹豫再三后就戴在现在的位置。
(因为我这个冒牌货…没有把它戴在左手无名指的权利。)
能将这枚戒指,能戴在那个位置上的本来就只有真正的「席蕾妮公主」。
(那个人虽然坏心眼但不是坏人。…倘若席蕾妮公主养好身体嫁到来这里的话,他们可能会是天生一对。)
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以及那深谋远虑的思考方式和作为统治着的资质。
每当菲尔觉察到这高贵血统的时候,她都会有自知之明。
——两人所处的世界太遥远了
(本来两人根本不可能交谈,甚至不可能见面。)
所以我连思考他来到这里之后为什么郁郁寡欢的资格都…
「唉,一个劲思考这些事也没用!」
「嗯?」
「没什么。只是想说与其思前顾后,不如先迈出门去。昨天走的弔桥虽然有点胆颤心惊,但是挺有趣的。」
「唉!?夫人好厉害啊。昨天摇晃得那么厉害,我都光顾着害怕了。」
看到怕得尖叫的拉娜,菲尔只是笑笑回应一句:「是吗?」
(反正只是南柯一梦,而且这是我的工作,那就尽情去享受吧!)
总之,依照克罗的建议,在颈部用红色染料画上蝴蝶,为迎接贵人们做好準备。既然这样,首先要冲洗乾净身体,所以菲尔决定先去浴场,剩下的细节就一边泡澡一边想吧。顺便在散步的时候把洞穴的构造也记清楚。
不论目的如何,但名义上是旅行。为了不要辜负旅费,不玩得尽兴一点就太浪费了。
在广阔的钟孔洞内能很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轻微的硫磺气味,充满白色热雾气,还有积攒了浑浊的泉水的石灰棚。菲尔迈入其中一个温泉池,随即尽情地伸直手脚。
(呼啊~好温暖呀~没想到会这么舒服。)
彷彿睡眠不足的疲劳也在一瞬间消散了。
不过这温泉为什么会有橙皮浮在水面?难道迪卡路也有同样的习俗吗?
(这里简直是天堂…不行不行,奢侈是大敌——! 一定要离婚——!要拿到钱——!不过真的好舒服哦——)
脑内的杂陈逐步溶化。菲尔不禁嘿嘿的窃笑。
菲尔轻轻将头靠在岩石上,暂时陶醉在美妙的舒适感中——
(唔?)
她突然间被扯回现实。
在她面前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菲尔眨眨眼再确认一下。
的确是一副面孔,,而且是一副标緻到可怕的男性面庞。
从他白晰的肌肤来看,他应该是中央埃尔兰特血统的人。
浅灰蓝色的头髮,有如迪卡路天空的天蓝色眼睛,还有线条分明的喉结和锁骨,然后..….
「嗨!」
「呀!您好。」
他爽朗地举起手打招呼。菲尔也反射性地回以微笑。
可是这个男人是赤裸半身站在她面前。
(哎呀讨厌——有客人来了,而且是个男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