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奇怪,只有克洵吗?」
听到马车的声音邵可迎了出来。但是那上面却只有克洵在。
「是,秀丽不知为什么好像为了见悠舜去宫城了。」
被柴凛送回来的克洵的手臂上,已经挂着要送给新婚妻子的礼物。
「龙莲呢?」
「那个,我们原本是走在一起的,结果他突然说什么『有地方要去",结果转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蹤……」
和好像困惑到极点的克洵相反,邵可并没有太大的吃惊。
(啊,龙莲他不想见玖琅。)
虽然邵可很单纯地如此认为,但是克洵的话还有下文。
「还有,龙莲有书信託我转交给您。」
邵可轻扬起眉头,从克洵手里接过书函。写在上面的对于就借住的谢意和因为突然辞行而做出的致歉,让邵可微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头脑的某个角落闪过了一丝警觉。
(龙莲居然会着急到没时间回来打招呼……)
也许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短短的一瞬间闪过的邵可的锐利的眼神,克洵没有注意到意。
「对了,克洵。其实在你们出门的同时,我的弟弟来了。」
「啊,是这样吗?那我一定要去打个招呼。」
克洵非常单纯地在脑海中勾出了一个「邵可第二」的「邵可的弟弟」。因为在邵可府一直过着温和俭朴的生活,所以「秀丽是红家直系」这个概念早已经在可洵的脑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蹤。因此,他完全没有产生,「邵可的弟弟」「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红家直系男子(而且说不定是在朝贺中见过的宗主)」之类的联繫。
「玖琅也对茶家的新任宗主很有兴趣,所以我想他应该会想要和你谈谈的。他一定会和你谈到很多心理素质之类的有用东西吧。虽然他也许会严厉点。」
「咦?心理素质?严厉?」
「……外面好热闹啊,邵可哥。是有客人吗?」
和从房间走出的玖琅碰了个正着的克洵,就好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冻结在了当场。
「珀?那边的是珀明吧?」
从全商连直接前往宫城的秀丽,笔直地走向了据说是悠舜所在的场所。在中途因为觉得走在前面的背影看起来很眼熟,所以就招呼了一声。
回过头来的人确实是她的同年碧珀明。但是——「等——等一下,你怎么了?为什么怎么憔悴?」
「……你说我吗?」
平时总是精神百倍的声音,现在却完全失去了霸气。他那副衰弱的样子简直到达了会被人错当成是在日光下徘徊的幽灵的程度。
「没有什么事,只是工作没做完而已。想到绛攸大人的话,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
秀丽抢上去强行接过了遥遥晃晃的珀明抱在怀中的大量书函。
「这么说起来,你现在是在吏部吧……我倒是听说过绛攸的情形也很糟糕……听说吏部尚书是个总会积累下一堆工作的让人无奈的家伙是吗?」
「……我告诉你,他可是你们一族的。」
「咦!?真的假的!他是红家的人!?」
「没错——」
这个时候,珀明的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原来就摇摇晃晃的珀明啪嗒摔倒在地上,而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那个东西的秀丽则瞪大了眼睛。
「……蜜柑?」
而且总觉得和从玖琅送来的蜜柑非常相似。
(……是、是我多心了吧?)
「啊,有点撞扁了。好浪费。」
「我说你啊……比起我来更担心蜜柑吗……」
「哎呀,讨厌。活活活。怎么会有那种事情。你没事吧?珀明。」
「你就不用假惺惺的了。」
因为蜜柑已经成熟非常柔软,所以珀明实际上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秀丽扶起了珀明后,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你长高了?」
「一点点。应该也不会再长了吧。你不用管了,这些是我的工作。你不用多事。」
「那么去年春天兴緻勃勃地来帮助我的又是哪一位啊?」
秀丽和珀明好像斗鸡一样互相瞪了半天,最后决定那些书函一人一半。
「啊,难道说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所以别人才拿蜜柑扔你吗?」
「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等我出人头地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为了拿蜜柑丢我的事情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无法坦率地说「不用在意」也是碧珀明的风格。
一面因为他的没有改变而在内心高兴,秀丽一面和他并肩走上了走廊。
「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我原本是想要这么说,可是……你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精神啊。」
「哦,你还是愚蠢到会同情这个凹陷下去的蜜柑的人生吗?」
就算外面凹陷了下去,里面也还是很美味啊——看到珀明指摘她把蜜柑塞进腰包的动作,秀丽笑了出来。
「对了,你很尊敬绛攸大人吧。」
「工作会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要以绛攸大人为目标,脚踏实地地走上出人头地的道路。」
就算面颊因为疲劳而凹陷下去,眼神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坚强锐利。
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断向上——「珀明你一开始就对出人头地兴趣十足呢。」
「——难道你不是吗?」
「我也是。」
秀丽将快要滑落的书函换了个方向。珀明的视线落在了她凛然的侧脸上。
「我也想要出人头地,想要登上自己力所能及的最高的位置。」
珀明认真的表情也微微鬆弛了一些。
「当然了,这可是击败了他人而及第的我们的使命。从以他人为踏板时候起,我们所背负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既然已经破坏了别人的未来,我们就必须要出人头地。来到上层,沖着那些在下层蠕动的家伙们放声大笑,如果不甘心就爬上来啊!如果连这种乐趣都不去享受怎么行!」
付出了全部的财产,背负着一族的期待,每天每晚都粘在书桌旁,经过了漫长的旅途,赌上了人生和未来。自己等人就是以这些应试者为踏板完成了进士及第。
就算是落第,也可以再次从头开始,再次赌上人生。但是如果及第了的自己等人不能展现出这其中的价值的话,那么他们付出的牺牲和努力也都失去了意义。
「那其中还有最后一次参加国试的人,如果无法让他们吹嘘说『我曾经和哪个碧珀明在同一年接受过国试"的话,他们不是太可悲了吗?我们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个吹嘘的本钱嘛。」
秀丽笑了出来。高傲却又自以为是,在努力的名义下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真正的自尊心。
「——是啊,你说的没错。」
「嘿嘿嘿,我很期待十年后哦。你看着吧,这次我会走在前面的。」
就如同珀明是以绛攸为目标而完成了及第一样,迟早也会有什么人以珀明为目标参加国试吧?而自己,也一定要成为不让任何人丢脸的——
「——可是那个吹笛子的混蛋怎么样呢!居然刚刚中举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如果他下次出现在我眼前的话,我一定要用席子把他捆起来,绑上石头丢到海底去!」
珀明自从去了吏部,辞彙好像丰富了不少啊。秀丽有些佩服地想到。她可真没想到和自己不一样,是如假包换的彩七家少爷的珀明居然也会使用这么粗鲁的口气。
(是因为在吏部是家常便饭……不可能的啊。那可是六部第一的精锐官吏集团……)
不知道号称「恶魔巢穴」的吏部的内情的秀丽,因为增加的谜团而迷惑了起来。不过与此同时,为了不让珀明进一步兴奋过头,所以他决定对于「吹笛子傻瓜」的所在地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看到已经接近吏部的地方后,两个人在走廊上停了下来。
「我可不会谢你哦。」
「是是,不用客气。」
「……那个小动物也还活得好好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秀丽没能立刻做出回答。
……在她前往贵阳之前,就似乎在不断产生着变化的影月。
与此同时,秀丽的心里似乎也留下了什么始终让她挂牵不已的,无法拔除的尖刺。
出发之前的影月的话,有什么——「喂?」
「啊,恩,他有很好哦。没事的。」
珀明虽然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地从秀丽手中接过书函,就此和她分开了。然后秀丽走向了比六部更靠里面的——据说现在悠舜所在的宣政殿。
穿过丹凤门后,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以正面是正殿为中心,分散着中央省厅的这个苍明宫,毫无疑问就是国家的最高机关了。
虽然想到全商连给她是书信有些着急,但是毕竟不能在这里奔跑,所以为了平静下心情,她儘可能维持平缓的步伐。
然后没过多久,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面向着其他方向伫立在那里的身影。
「悠舜!」
「咦?啊,秀丽。那个说要见我的人是你吗?」猛地转向秀丽的悠舜,做出了有些微妙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他交替打量着手上的包裹和秀丽,然后好像领悟了一样连连点了几下头。
「……悠舜?那个包裹是怎么回事?」
瞬间,悠舜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就悠舜来说实在是很难得的表情。半是苦笑,半是无奈的笑容——然后,他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了秀丽。
「……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据说是某人送给你的礼物。」
「咦?给我吗?是谁呢?」
悠舜考虑了一下应该怎么说。虽然当事人坚持不能挑明他的名字,但是却叮嘱他一定要加上「亲切、温柔而且好心」的形容词。就算是朋友,悠舜觉得自己也不能说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所以他决定这么说。
「那虽然是个怪人,却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所以请你收下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表示『绝对是这边比较好吃".」
「啊?」
秀丽暂且接过了包裹,看到包裹里面的东西后扬起了眉头。
她取出了塞进腰包的那个撞扁的蜜柑,和从玖琅那里收到的蜜柑。这两个和她手上包裹中的蜜柑明显是产自同一个地方,但是却完全搞不懂其中的联繫。而且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今天和蜜柑如此有缘分呢?
秀丽突然想起了刚才的珀明而转头看向珀明。
「这么说起来,悠舜,吏部尚书是红一族的人吗?」
悠舜到底是没有白白经历过那么多风雨的人物,瞬间用笑容漂亮地掩饰了自己的动摇。
「哎呀。为什么问这个?」
「我有一位同年在吏部就职,听说他们的尚书好像基本上不工作,相当的让人头疼。传说中绛攸也被他用很很多的工作所压住……」
「……」
悠舜无法说谎。
「那个,刚才,红家的叔叔来了我家……他和我家爸爸不一样,是非常好心、能干、出色的人。如果我通过叔叔拜託他『请你好好工作"的话……会不会太冒昧……呢。」
「秀丽。」
悠舜用比平时更加充满慈爱的笑容凝视着秀丽。
「没事的,就算你什么也不说,他也一定会在近期了解到秀丽体贴的心意的。我想几天之内,李绛攸和你的同年,一定就可以从辛苦的工作之中解放出来了。」
因为在视野的一角捕捉到,将蜜柑交给悠舜的「让人无奈」的男人(悠舜个人认为说他是无可救药的男人更加正确)飞一样地沖回工作场所的样子,所以悠舜做出了这样的断言。
不管堆积了多少的工作,只要某人认真起来的话,都可以在转眼之间就解决掉。
悠舜被少女的体贴深深地打动了。就算只是一时的事情——
「……这一来吏部也被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了吧?」
「咦?」
「没什么。总之比起吏部的事情来,要先解决全商连的问题啊。」
「不,那个——」
秀丽的脸色刷地一白,然后从怀中取出全商连交给自己的书函递了过去。
「……刚才我和凛一起去过了。结果他们只交给了我这个——」
悠舜轻轻地睁大眼睛,接过书函,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可是,和秀丽的预想相反,他温和的表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那个,我原本想说至少也要的打个招呼……」
秀丽握紧了拳头。
那份书信中只有一行短短的文字。
「事情已经听柴凛说过了。我们不打算现在和茶州州牧们见面。悠舜大人也不用来。」
——非常彻底的拒绝。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和悠舜一起去的话,也许还能有什么不同。
在秀丽因为后悔着轻率的行动而将拳头握到发白的时候,悠舜轻轻拍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