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毅叫出来的时候,秀丽正準备再次去后宫,向十三姬询问前日说过的独眼兇手的事。
由于有可能得到蓝州之行的出发许可,她慌忙改变了预定计画,奔向御史大夫室。如果稍微迟到片刻而惹他不高兴的话就不得了了。
实际上,皇毅的召唤正是为了这件事,也给了出行的许可。
可是当听皇毅说这件事的时候,秀丽却认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机密事项不要让我说那么多遍。王微服出巡蓝州。和十三姬一起。并且未带正规护卫的一兵一卒。我准许你的蓝州之行你去,并且要把王平安带回。
秀丽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这不是假的吧?
是吗。那么就把这件事交给清雅去办好了。
哇!!请请请等等!!
秀丽急忙扯住拿起笔準备把文书上的名字消去的皇毅的衣袖。
的确,皇毅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皇毅突然改变了心意,批准了蓝州之行,并说得到许可之前等着準备出发。
难道是知道会这样,您才说等着的吗?
虽然追派新御史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难道说,王上不会是没和任何人说就去了的吧?
在宰相会议上虽然宣布过蓝州之行,但包括我及我以下的官员都没得到任何通知。而且最后也没有说明以什么目的而去。
秀丽紧紧闭上了双眼。
明白了,我去。
去蓝州的时候,顺便给我对这个男子进行调查。
皇毅指着书卷。接受了命令的秀丽偏着头,不经意地浏览着书面她突然对独眼这个词紧张起来。
皇毅轻描淡写地概括了书卷的内容。
司马迅。曾是蓝门第一家司马家总领之子。十一岁时不知是何原因,突然变成独眼。武艺精湛,与蓝楸瑛交情甚笃,同被寄予厚望,可是在五年前司马迅二十一岁的时候,他将亲生父亲杀害。
秀丽脸色变得苍白弒父。
这在十大罪中位列于前。即使是名门司马家的御曹司,也免不掉极刑。是啊即使是十三姬的未婚夫也一样。当然,他被送往蓝州州府,判处极刑。
秀丽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这个男子是蓝楸瑛的友人,十三姬的未婚夫。
蓝楸瑛与十三姬请求过秀丽,千万不要再提独眼男子的事。
这、这个人怎么了?在五年前不是早就处以极刑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调查过监狱幽灵的,不就是你吗?
秀丽摒住呼吸。而皇毅继续着尖刻的言辞。
你说过的吧。判处死刑之后,从死囚中选拔出身手好的人,并让某人成为兇手,不是吗。你怎么看。不觉得该兇手与这个司马迅完全吻合吗。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都是独眼。
这要调查之后才知道。
对,所以我叫你去调查。万一他有活着的可能性的话,是谁放他逃走的。与蓝家是否有关联,以及,与独眼的兇手是否有关联。听说蓝楸瑛离开京城回去了。你不认为这种行动十分可疑吗。如果是完全无关者的话,大名鼎鼎的蓝楸瑛应该不在乎因为证词而吃几天牢饭的。
他嘴角上翘,是故意做给秀丽看的。作证说过是完全无关者的秀丽全身发抖,这样确信着。这种坏心眼,果然只有清雅的上司才具有。
如果有关联的话怎么办?
皇毅用浅色的双眸打量着秀丽,抱着手说道。
那就能把蓝家揪出来。如果是与企图暗杀即将成为王妃的十三姬的兇手有关的话,就把直接相关者处以极刑。
秀丽倒吸了一口气。
我希望藉此对红蓝两家有所限制。七家受到各种优待,而那两家以权利和财产为武器,时常无视法规,有为所欲为之嫌。这样纵容下去的话关係到王的权威和政事。特别是现在的王与年轻臣子混在一起,毫无威严。自当今的王登基以来,朝廷受到红蓝两家极大的藐视。蓝龙莲不参加进士就任典礼,蓝楸瑛把花还给王,红家停止了城下的职能。连形式上都没表现出对王的服从。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家族完全就是危险分子。
皇毅明知秀丽是红姓,仍然这样说。
而秀丽却无法反驳皇毅所说的话。这是正确的。凌晏树对楸瑛以及绛攸的尖刻评价也是这样说的。秀丽逐渐不清楚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了。各自的立场,所背负的家名的沉重、责任、职务,以及对刘辉的好感。
以前曾认为正确的事,曾认为可以做而作的事。这使她感到迷茫
楸瑛把花还给王而回到蓝州的理由,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楸瑛说过,喜欢与宣誓效忠是不同的。
从许多选项中作出一个选择,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选项是不同的。
在见过苏芳、清雅,回到皇毅身边之后。秀丽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想法。其中有许多无法接受的想法,也有很多认为正确的想法。
皇毅并不和蔼。稍微忤逆了他,他就把免除官职挂在嘴边,实际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吧。他把许多事瞒起来,不留口实。若无其事地把许多事情装作没看到。铁面无情,但也不是什么正义凛然的人。从表情上看,多半坏事也做了不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即使这样,秀丽也并不讨厌在皇毅手下做事。
皇毅把秀丽不愿看到的那一半彻底地推到她面前。把秀丽那种只看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的傲慢击碎了。因此秀丽会想要逃跑,认为击碎的话就完了而想放弃吧。只做想做的事,只相信愿意相信的事,讨厌的事根本不愿意去理解这样的人没必要留下,他这样说过。
明白了是非黑白,皇毅才选择了自己吧。恐怕清雅也是这样。正因为如此,秀丽才无法否定两人。被指责为天真,也没办法反驳。
秀丽还做不到那一步。
这本来就是你调查过的案件。这也是收拾蓝家的绝好借口。在王出巡的期间给我好好乾。
皇毅似乎早就知道秀丽在蓝州会看到什么。
明白了,我去。
皇毅就像对秀丽这样回答而感到意外似的,轻轻把眉毛向上挑起。
就算你不回来我也无所谓。我反而希望你别回来。
我会回来的!!呵呵,我已经决定了一件事。
不说也无妨。
前段时间,长官可是说了碍于面子而不会做的事
皇毅眉梢紧锁。秀丽看到他这种表情,轻声笑了。
你想说少给我得意是吧。总有一天请把长官的信念告诉我。在那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辞官的。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也就是说我不会辞官。
我明白了,那就特别告诉你好了。为了爱与和平。你随时都可以无所顾忌地辞官了。
皇毅立刻就以毫无起伏的音调随口回答了。和平时一样,真是个过分的长官。
不过秀丽毫不示弱。她儘力挺起小小的胸膛。
蓝州的土特产,我一定会买回来的!!买什么好呢!
皇毅獃獃地看着秀丽她这种不管说了什么都绝不气馁的劲头,以及面对自己也毫不退缩的胆量和毅力,确实是自清雅以来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做到了。承受能力让人倍感佩服。
皇毅哑口无言了一阵,突然翘起嘴角笑道。
那么就带蓝州名产,蓝鸭蛋回来吧。
秀丽眨了眨眼睛鸭子?
蓝鸭蛋?和普通鸭蛋有什么不同吗?再说蛋在路上就会坏了
蓝鸭蛋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一个蛋里必定会有两个蛋黄。那可是称为双黄鸭蛋的,蓝州八珍之一。用富含盐分的泥腌渍过的蛋很适合下酒。你给我到那里搞到鸭蛋,连腌渍用的瓮一起带回来。
秀丽浑身发抖,那是什么啊
那个,长官,我是因公务而去的根本没时间做腌製品啊。
这我不管。还有,同为八珍之一的另一样,象猴子头一样的蘑菇。叫猴头菇的,给我到山上採去。找不到不準回来。
说要带土特产回来真是大失败秀丽被连土特产方面都毫无情面的专横上司弄得狼狈不堪,可是,因为是自己提出来的,所以无话可说。
还有最后一件事,关于这件事我必须慎重地向你下命令。
皇毅用手指咚咚地叩击着台案。秀丽条件反射性地站直了。
要是王进入了九彩江,就不用追了。
九彩江吗?
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自己到当地调查去。听好了,别追,这是命令,违反的话就免除官职。
秀丽感到很奇怪,她鞠了一躬之后就快步离开了房间,皇毅用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用手抚着下巴,神情若有所思,之后平静地开始了工作。
秀丽走出御史大夫室的同时,突然发足狂奔。
为了在得到许可之后能够立刻出发,苏芳、燕青等人早已做好出行準备。
之前也对邵可与静兰说过要去蓝州,本以为可以好好向他们说声我走了,结果却只能给两人留下书信
刘辉不再城中了。
他到蓝州去,一定是为了追楸瑛吧。可是,秀丽的感觉告诉她,有异变发生。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竟然会一声不吭,连护卫也不带就出走。
而且,居然连静兰也不带,这更说明事情不对劲。
清雅从前方缓步走来。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清雅笑了笑。秀丽很久以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本在御史室的苏芳,被暂时派回家去拿行李。
秀丽也急忙前往邵可府,看到父亲留下了因为工作的关係,暂时离开家一段时间的字条。秀丽认为这次也是平时府库的工作,于是在旁边写上了自己前往蓝州的事。然后,她把事情向燕青说明,换上旅行装束,然后登上了运货马车,在中途接了苏芳之后就直奔城门。
突然,燕青觉察到秀丽肩头上的毛球。
小姐,这是什么啊?
啊?这是,小黑!!什么时候跟来的!
宋太傅饲养的(大概是)小黑与小白中的小黑,不知什么时候粘在身上。
它很乖地粘着,所以看起来像个很漂亮的饰物。
啊,没时间还回去了!小黑,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在接近贵阳城门的时候,没精打採的望着窗子的苏芳猛然站起来。
哇,糟糕,快加快速度!!快啊,快啊
秀丽回过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我来送你们~,看到苏芳那比从前更瘦的父亲楼渊西拚命迈动短小的双脚奔跑着。
于是秀丽让马车停下。
苏芳,我做了很多饭糰。喝马车里的各位一起吃吧。旅途一定会很疲劳,所以加了有点鹹的梅干还有你母亲做的出汁卷哦。
苏芳遮住额头。
楼渊西看了看秀丽和燕青,深深低下头,把一个大包裹递过来。
给你们添麻烦了苏芳就拜託了。
啊!知道啦,我知道啦,老爸!你快点回去吧!
燕青在车夫座上噗嗤笑了。
渊西眼眶有些湿润。
你终于成长了,能去蓝州做事了父亲我很高兴。要注意身体啊。不可以喝生水哦,你不在的期间,父亲我会好好乾活,努力偿还向秀丽小姐借的赔偿金。你母亲大概也在那里偷偷看着的吧,她出去以后就没回家。
苏芳真想在马车中找个缝钻进去。
秀丽紧紧握住渊西的手,深深低下了头。
谢谢您,那我们走了。
苏芳的父亲一直拚命挥着手,即使他的身影变得如豆粒般大小也没停下。
真是个好父亲啊。燕青这样说道,秀丽点了点头。
苏芳一时间面红耳赤,他转过头去。
就这样,秀丽一行人紧随刘辉之后,向蓝州出发。
读了静兰写的秀丽与燕青离开贵阳的报告,悠舜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他用手撑在桌子上。
也许是因为过度操劳。脚上也传来阵痛。在茶州的时候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总是会被燕青提前觉察到而被强行带离台案,所以不知道身体状况如何。
他从怀中掏出妻子凛给的药包,几乎是无意识地将药粉就水服下去。
冰冷的水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在药包上,他看到了妻子那熟悉的字迹。
致正在服药的亲爱的夫君。请立刻卧床休息,就算别人不批准,我以身为妻子的许可权批准了。
他笑了。即使冷汗直流,阵痛难忍,也感到安心。
柴凛现在也正在工部忙碌着,为了碧歌梨她们精心製作的新货币进行着防伪以及各种开发工作,应该也没有休息。而凛在悠舜回家的时候一定会回来,打扫房间,做饭,为他熨烫官服,检查手杖的情况,绝不会先于悠舜而休息。在深夜为悠舜调剂葯,悄悄在药包中写上那样的字,笑着送他出门。
时常在想,为什么女人能够自然地展现出如此的温柔体贴呢。
我能够将那种温柔回报给凛一些吗。几乎不回家,回家也很少说话,醒来时已经是昏迷般沉睡过后的清晨了。总是像傻瓜一般,连谢谢这句话都无法说出口。即使这样,凛依然对我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