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水之都这一别名的蓝州境内水路纵横无数,交通工具基本上是船。
话虽如此,在蓝家,以楸瑛和十三姬等人为首的一部分习武者为了锻炼马术,反而是骑马的时候比较多。他们最讨厌被人讥笑说海战强陆战弱。
不过,这一次楸瑛使用了最迅捷的交通方式,交替走陆路与水路,使用有龙神之称的蓝家神速水军,如字面描述一样,飞一般回到了蓝州。
但楸瑛没有赶往蓝州州都玉龙。
而是径直前往了更深处的,被人迹罕至的连绵高山玉龙山脉环抱的神秘溪谷九彩江。九彩江并不是只有河流,而是包括玉龙山脉一带在内的地名。
被十二座终年积雪的雪山环绕,以这一带分布的一百零八个湖沼群为源泉的九彩江,在遥远的过去就被认作是神域,连当地居民也很少踏足其最深处。位于蓝州,却是连州府都无法管辖的缥家的神域,临近古老的小村落,是没有蓝家的许可就无法进入的禁地。
蓝家的本宅并不是蓝都玉龙,而是在九彩江。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少。
蓝家当家在夏季的时候会在九彩江逗留,虽然可视为仅仅是为了避暑,但事实据说是因为蓝家当时还未有八色之姓接管蓝州时与苍玄王交换过的盟约。
楸瑛来到九彩江的入口,就立刻下了船,只身攀登险峻的雪山。
即使楸瑛体力再充沛,要到达宅邸所在之处也得花上整整两天。强行赶路的话一天之内也不是不能到达,但因为在贵阳那样的平原地区待了一段时间,有染上高山病的可能性。为了让身体适应,就必须抑制住焦急,用两天时间。
楸瑛默默地登上了山,在休息的时候拿出王最后赐予的白手巾,以及没能还给珠翠的扇子,端详着。他想起了离开贵阳时,临别之际十三姬的面容。
对不起,兄长大人。
那时的她几乎要哭出来,一定是想说以兇手身份出现的司马迅的事。十三姬每次想哭的时候,一定会提到司马迅的名字,提到他失去右眼的事,以及他被剥夺继承权的事。我真的可以和迅结婚吗?兄长大人与楸瑛独处的时候,十三姬时常露出拘谨不安的神情,不断地向楸瑛问这个问题,以及楸瑛哥哥为什么不责怪我。
我、我夺走了兄长大人重要的朋友的一切,为什么您还对我这么温柔?
楸瑛虽然回应了她,却无法回答。所以,只能紧紧将十三姬拥入怀中。
发生在迅身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十三姬的错。
即便如此,这也成了十三姬责怪自己,伤害自己的充分理由。在十三姬一点一点将其克服,希望努力活下去之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
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不是迅的错。错的是我!!
五年前,脸色苍白的十三姬的哭喊声,至今仍在楸瑛耳边回蕩。
楸瑛发自内心地喜爱与迅一起长大的妹妹。
可是每当想起十三姬的时候,脑中总是浮现出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楸瑛突然迅速对周围扫视了一圈。
目光变得锐利。楸瑛立刻起身赶路。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的早晨
虽然已是夏季,但在海拔高的地方依然寒冷,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突然,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眼前的一片湛蓝使他产生置身于天空的错觉。
这是九彩江的湖沼中位于海拔最高位置,以拥有广阔湖面着称的湖苍湖
在早晨与傍晚风平浪静的时候,一望无际的蓝色湖面就像一面延伸至天际的宝镜。没有一丝波澜壮阔的湖如今清晰地映出夏日天空以及环绕苍湖的群山的倒影。在其前方,卧龙山脉之一,顶峰终年白雪皑皑的白色高山龙眠山巍然耸立,彷彿要阻挡一切。
楸瑛为景色所陶醉,之后走向对岸的蓝家本宅。
这栋被卧龙山环抱的宅邸小而简陋,不仅比不上在州都的表面上的本宅胡海城,连贵阳的蓝邸都比不上。这原本是镇守九彩江的神社。每年都细緻地修缮而使用,其基础和架构据说还保持着苍玄王时代的原貌。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毫无疑问,这栋破旧的宅邸的唯一优点就是结实,大概谁也想不到蓝家当家会在这里度过夏季吧。
但楸瑛很喜欢这栋宅邸,因为只有在这里的时候,才能避开烦人的亲属,完全不过问家族之事而尽情享受悠閑时光。
楸瑛在这栋宅邸前,见到了最小的弟弟龙莲。他站在这里,表情就像是一百年前就来这里了一样。
他还是一身花俏的装束,但在风光明媚的九彩江,龙莲的这身打扮反而与绚丽风光相互交融。
楸哥,您来了啊。
楸瑛并不感到吃惊。在这个季节,龙莲也经常回九彩江。
我回来了,龙莲。
啊欢迎回来。
听到龙莲低声说出欢迎回来。,楸瑛睁圆了眼睛。以前他只会轻轻点下头而已看来龙莲在茶州的时候被秀丽和影月好好训导过了。
一年之间龙莲就变得有点人样了,楸瑛由衷地感到高兴,他笑了起来。
龙莲扫了一眼楸瑛的腰间。
花菖蒲之剑不见了啊。
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啊。我还回去了。
楸瑛很乾脆地回答了他。蓝龙莲是特别的,可以说是会走路的王座,无论他在哪里,都能得到与蓝家当家同等的情报。虽然龙莲并不经常使用这些情报,但王都内发生的一切,龙莲应该是都知道的。
看到龙莲欲言又止的神情,楸瑛突然明白了。
(难道龙莲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替我着想?)
这真是如晴天霹雳般的冲击。龙莲会替人着想!!怎么回事啊。
楸瑛感到一阵奇妙的悸动。这可真是三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奇事。他会变成这样的话那发生什么都不足为怪了。还会发生什么别的怪事呢?比如说,会不会被九彩江着名的熊猫追赶呢?
楸瑛这样想像着,不禁笑了出来。
龙莲面无表情,很明显是有些生气了。
啊,抱歉,害你担心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笑一笑,气氛就会变得轻鬆一些。
楸瑛好歹也当了十九年的龙莲的哥哥,那种表情的含义他还是明白的。
他走到龙莲身边的时候,轻轻敲了敲龙莲的脑袋。
龙莲,你可别做多余的事啊。这是我的问题。
我明白了。既然哥哥这么说的话。说起来,你去见雪哥了吗?
对啊,这个时候他应该在。
雪哥不在哦,玉华嫂嫂倒是在的。
楸瑛立刻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然后整个身子转了一圈,準备朝来时的方向回去。
龙莲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你要到哪里去啊,愚兄?
两百年后我会再来的。这次的问题还是你帮忙解决好了。交给你了,弟弟!
楸瑛似乎根本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的自己随口说出了什么话。
龙莲也呆住了。这个老哥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就太窝囊了哦,愚兄!!你这样也算是我哥哥吗!给我好好地下定决心吧。要不要我特别为你即兴吹奏勇气綳綳之曲啊。
那个应该叫勇气凛凛吧。谢谢你说多余的话,让我想要回去。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哪怕天上掉长矛下来也好,掉小猪下来也好,掉熊猫下来也好。不管怎样我都会回去的。
我做了很多楸瑛喜欢吃的东西当早餐哦,你这就要走了吗?
楸瑛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欢迎回来,楸瑛。我一直盼望这你回故乡呢。
这个声音是无法违抗的。楸瑛紧紧闭上眼睛,缓缓转过身去。
多年不见的嫂嫂,和以前一样,用如同刚做好的煎蛋般灿烂的笑容迎接楸瑛,就像昨天刚分别一样。
玉华嫂
没义气的龙莲,说了大自然在呼唤我的笛声。这样让人一头雾水的话之后,逃到了山里。这个时候的楸瑛,对弟弟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你给我等着,龙莲。我一定会在秀丽小姐和影月面前把你的老底全抖出来的)
这栋宅邸里很少有人,连家人也只有极少数。特别是在玉华成为雪那的妻子之后,基本上只有当地的老婆婆为了补贴家用,三天来这里一次,帮忙做饭。玉华不管什么都儘力学着做,现在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
三位兄长不太喜欢和人接触。玉华是知道的。
(说起来,她也曾经是个追求合理的行动派的人啊)
就算唠叨的管家婆说不準出去,会长雀斑。她也会回答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闷在家里干什么?你说不许出去,就请你给我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然后毫不犹豫地从窗子跳出去。然后扯住慌忙追出来的楸瑛说你当我的护卫吧。,使楸瑛也成为共犯。楸瑛曾经很迷恋这个比自己年长,会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虽然我很介意长雀斑,但更喜欢太阳公公,没办法了。的少女。
空气中飘蕩着刚煮好的饭香味,花瓶里插着刚摘下的鲜花,夏日宁静的清晨,从远处传来的婉转鸟啼一切,都保持着在这栋宅邸里度过的童年时代的原貌。
楸瑛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心情逐渐回覆平静。
看到金黄色的煎蛋放在盘子里,楸瑛不禁笑了。
这是甜的?还是不甜的?
是甜的!唯独这个,雪那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步。
以前曾因为雪那说甜煎蛋根本不能叫煎蛋。而爆发过煎蛋战争。最多不过是煎蛋,再怎么也是煎蛋。玉华坚持做甜煎蛋。楸瑛每次看到甜煎蛋上桌,心脏就狂跳不止。总是很温和的长兄雪那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玉华,而玉华回他一个微笑,那一瞬间,比什么都恐怖。
(?说起来,与其说雪哥对嫂子毫无办法,倒不如说是暴露出不少本性来。)
不过,在雪那过生日时,就会做不甜的煎蛋。
楸瑛吃了一惊。以前的她可是寸步不让的,究竟是怎么了。玉华轻声说道。
因为雪那曾经讥讽说都是因为你顽固地坚持做甜煎蛋,楸瑛才会常年不回家乡
啊?他,他怎么会这样抱怨啊!!
再怎么耿耿于怀,这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雪那以前就是这样,对楸瑛很温柔,却对我使坏。
啊?是,是这样的吗?
命运般的邂逅,应该是相亲相爱如比翼鸟、并蒂莲一般才对怎么这样啊?
(怎么这样啊?)
以前楸瑛不是夸我像软乎乎的煎蛋一样的吗?
楸瑛脸红了,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
啊,不过,我记得雪那兄长也说过同样的话
虽然是同样的话,但雪那是嗤笑着说父亲现在的情妇又是一个像煎蛋一样普通的女人。所以那是讽刺,一定是讽刺。因此楸瑛夸我的话给了我一些安慰。
命、命运般的邂逅就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雪那兄长还真是差劲啊。怎么会对女性说那种话。
实际上,楸瑛很少见到他的雪那兄长把对方视为仇敌时的表情。那可真是和一向平易地笑着的邵可突然变脸一样恐怖。
楸瑛根本没想到雪那会在才见面的时候就暴露出全部本性。
玉华若有所思般扳起了脸。
我受够了,这样的话我决定要变成雪那的新后妈中的一个。对儿子的欺凌绝不服输。要抗争到底。
楸瑛差点吧喝进嘴里的凉茶喷出来。儘管他强忍着,茶水还是差点从鼻孔中冒出来。
这种情景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或者应该说,被雪那兄长那样欺负,还依然选择抗争到底的嫂子实在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不亚于苍玄王的英雄就在眼前。
可是,你并不是雪那兄长的后妈,而是他的妻子啊。嫂子。
话很自然地转到这里。
玉华有些不甘心,长着雀斑的脸涨得通红。
是啊。感觉不明不白地就被雪那哄骗了,然后就变成我现在这样。真奇怪啊,在一起总是吵架。特别是为了楸瑛你的事。
啊?我的事?是、是指什么?
楸瑛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么会做出挑起别人夫妻不和的事
每次和你一起出去,他都会暴跳如雷。说什么别把楸瑛带坏了啦;不要带他到处乱逛啦;要去也不叫我一声什么的。真是的!在一起的时候就只会对我冷嘲热讽,叫上他一起去赏花,那才是不正常。和楸瑛你一起去才开心嘛。我怎么会当那种人的妻子啊。
楸瑛眨了几下眼睛。嫂子好像到现在都完全不明白他发火的原因
(雪、雪那兄长竟然在吃醋)
那个一向冷静沉着的雪那,在妒忌还是小孩子的楸瑛,而且不明说,而是拐弯抹角地说些奇怪的话惹玉华生气。
楸瑛觉得有些可笑,于是笑了起来。
能把蓝雪那变成一个普通男人的,只有玉华。
嫂嫂你觉得幸福吗?
玉华笑了,把食指放到嘴唇边说要保密哦。
要是雪那这么问起的话,他一定会得意忘形的我很幸福哦。如果我是楸瑛或龙莲的妈妈就好了,不过能当姐姐也很高兴。
不。
楸瑛这时意识到无尽的思绪和想像已经划上休止符了。
那并不像自己心中一直想像的那样辛苦和悲伤。
你并不是母亲,而是嫂嫂,这真是太好了。因为只有嫂嫂您能当雪那兄长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