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羽羽大人竟会在此时过世……」
数日后——邵可来到依然被软禁于后宫的百合房里,绕着圈子踱步。
绛攸和百合也在房里,脸上都挂着肃穆的表情。
「邵可大人……听说针对杀害羽羽大人的那位仙洞官的公开审问,将于今天举行。」
「是啊。你的行动还受到限制,我又已经辞官没有办法去看,只好委託苏芳君去了。只能在这枯等真是难受。但话说回来,为什么会举行公开审问呢……」
看见绛攸的神色,邵可停下了脚步。打从静兰失蹤,绛攸就一直是这副难看的表情。
「绛攸大人,静兰的事请别在意了。毕竟,或许连我都阻止不了他。」
听见静兰失蹤时,就连邵可都不免咂嘴暗忖不妙。都怪自己把心思全放在刘辉身上。原本静兰就是个容易钻牛角尖,而且又沉不住气的孩子。
(一定是对朝廷现在的状况难以忍受,才让他理智断线了吧……)
做弟弟的刘辉还在忍耐,做兄长的静兰倒是先失去理智了啊——
展开紧急调查之后,得知他正式加入了前往红州镇压蝗灾的军旅,总算才暂时放下心来。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不过以静兰的坏脾气,这一趟铁定是落得被旺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下场。刚好让他趁此机会冷静一下脑袋也好。也不知道为什么,旺季似乎特别容易被像静兰这种性情彆扭的年轻人缠上。
「不是的。现在我……我必须保护邵可大人和百合妈妈以及陛下才行。」
「……你说什么?」
「楸瑛又不在,静兰也失蹤了,剩下的男人就只有我了,不是吗!那两个没用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请、请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挺身保护您们的!」
……邵可瞄了身旁的百合一眼,正好对上因尴尬而游移的百合眼神。
曾是黎深贴身护卫「让叶」的她,过去的工作之一,正是保护黎深。大姑婆玉环早就让她习得高超的护身术。包括黎深在内,过肩摔一两个大男人,这对百合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绛攸似乎打从相遇之初,就认定了百合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女子」,直到现在都不曾怀疑。老实说,所有人(包括女人)之中,最文弱无力的恐怕是绛攸自己。事实上,邵可现在之所以会来到后宫,就是为了怕有什么万一时,自己能够保护包括绛攸在内的众人。不过这种话可不能告诉绛攸。
此时,只见邵可和百合忽然抬起头,几乎同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的是首席女官十三姬。
「——邵可大人。这是红家送来的飞鹰传书。」
「送到了啊。谢谢你。」
邵可马上打开那封书简。红家的情报传递依赖分布于全国各地的优秀鹰匠,所以传信手法堪称全国最迅速。红州府的驿使传递讯息的速度,当然也比旺季回贵阳的速度快多了。一旁的百合露出紧张的表情低声询问:
「红风和蝗害的情形如何?」
「……红风比往年早了三天吹起,然而蝗灾也已正式宣布几乎完全镇压了。」
「发布镇压宣言了吗?怎么办到的?不可能有镇压方法啊——」
「……缥家採取了行动。而且不是一间、两间庙社而已,是全国社寺总动员,全面协助朝廷,投入镇压蝗灾与救济灾民的行动。」
闻言,绛攸眼神倏然一暗。他被「全面协助朝廷」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这意思是……朝廷之中,有谁劝说了缥家採取行动吗?」
「应该是吧。我想不是悠舜大人,就是旺季大人,暗中派出使者和缥瑠花交涉的结果。因为只有一半机率说得动缥家,所以才在一开始先隐瞒不表吧……」
「……那么,这一切不就都……成了旺季大人的功劳吗?」
一切的一切。当然救灾是人命关天的事,绝对不该扯入政治斗争。可是——
如此一来,整件事就间接证明刘辉已没有继续当一个国王的必要了。
「……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我想,使瑠花採取行动的人之中,应该可以算上我家丫头一份。这里提到她从缥家回到红州,和旺季大人及缥家的人一起四处奔走。也是啦,怎么想,她都不可能不插手这件事。所以,若论功劳,双方勉强可说各佔一半吧。」
十三姬激动地抢过书简,百合和绛攸也飞快的靠过来。
「秀丽回来了吗?太好了,这么说来,哥哥的表现也不错罗!一定大大活跃了一番,真有面子!不但夺回秀丽,在珠翠小姐面前大展身手,还一起回来了!我家那笨蛋哥哥,是不是在红州立下超级大功了呢……咦?奇怪……」
绛攸和十三姬都沉默了。邵可眼神尴尬的飘走,伸手抚摸着后颈。
「……有关楸瑛的事……信里完全没提到。连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写到秀丽和燕青在一起而已。」
「怎么会这样啊,哥哥到底在搞什么鬼!这种时候不大显身手一番更待何时!」
「就是说嘛!那家伙从出去到现在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就在十三姬与绛攸忿忿不平、对楸瑛破口大骂时,百合将书信从头到尾看完了。
「……嗯哼……也没提到笨蛋黎深的事呢,大哥。」
虽然黎深正在垫居,但连一行都没提及他,反而令百合与邵可感觉必有内情。暂时掌管家务的三弟媳冰雪聪明,总是能适时弥补老实的玖琅在行事上的缺漏。既然信里没提到黎深,就表示或许发生了些什么。
「蝗灾的镇压……照这样看来,旺季将军很快就会回到王都了吧……大哥。」
「……没错。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羽羽大人却遭人杀害。而且接下来还要举行公开审问。至少该阻止公开审问才对,为什么悠舜大人不阻止呢?」
听见悠舜的名字,绛攸觉得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指揪住似的。心头冰冷的感觉,使得深藏在怀里,尚未打开的那个紫色小布包又更为沉重了。
拜託了,千万不要再发生什么事。绛攸紧咬着唇,刻意忽视怀中布包的重量。
● ● ●
重臣几乎都齐聚于政事堂了。国王和郑悠舜也在场,但负责主持的是刑部的来俊臣。御史台的葵皇毅冷冷望向那被五花大绑的仙洞官。
「……证据和证词都非常充分,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就是杀害羽羽大人的兇手——」
国王左边是悠舜,右边则站着璃樱。第一个发现羽羽已撒手人寰的正是璃樱。明知羽羽已经没有呼吸了,璃樱却仍发狂似的对他展开急救。而拉开璃樱的人,就是刘辉。璃樱一脸苍白,从羽羽死去那天起就是这样,但他依然坚持参加御史台的每一次侦讯调查。不管谁劝阻他,璃樱都充耳不闻。
刘辉面前,被捕的仙洞官双膝跪地。身后有两名武官持着长枪抵着他,摆在身前的双手也被扣上木枷。
「只是关于动机,兇手直到今天依然坚持缄默。」
在场所有重臣的视线都朝那仙洞官射去。羽羽在朝廷里是仅次于悠舜与旺季的大官,是先王戬华时代的老臣,在朝廷里劳苦功高。光凭这一点,杀害他的兇手就足以判定唯一死罪,甚至不须理由,现在马上就可当庭判以死刑。光是刑部尚书的来俊臣便已有此许可权。
然而不愿意这么做的人,却是璃樱与国王。璃樱暂且另当别论,来俊臣实在不明白,国王为何执意举行公开审判。仙洞官的杀人理由连傻瓜都知道,像这样公开了,反而有可能令事态恶化,国王竟不去防止那件事发生,使得来俊臣首次对他产生了奇妙的看法。
「——快说!为何杀害羽羽。」
璃樱从右侧阶梯往下走了几步。虽然在武官的阻挡下没能靠近兇手,但还是挣脱了拉住他的手臂。杀人的年轻仙洞官,璃樱并不陌生。璃樱与这一名仙洞官是从春天才开始共事,但记得没错的话,他已经跟在羽羽身边好几年了。
「为何杀了他!你不是仙洞官吗?」
总是面无表情的璃樱,在那近乎冰冷的冷静眼神中,正燃烧着熊熊怒火。虽说年纪不过是个孩子,但那足以裂帛的大吼之中,充满了足以撼动空气的愤怒。
如人偶般动也不动的犯人,直到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
「……就因为我是仙洞官,所以才必须这么做。璃樱大人,我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那如沼泽般不见底的眼光,由下往上窥视着璃樱。异样的眼神令人恐惧,若不是璃樱正在气头上,恐怕也会被吓得倒退几步。总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对了,是黑色的飞蝗。一如那令人厌恶、空泛不实,如漆黑洞穴般的虫眼。单凭自己的想法行动,如无底沼泽一般。
「羽羽大人太不像话了。虽说他年纪大了,但打从一开始,他就没资格当仙洞令尹。他不应该继续活下去。天上出现了红色扫帚星,就代表了应该『除旧布新』。我很明白星象的意义,没错,那指的就是羽羽大人。所以我才下手。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死了,没想到却一直苟活,这么一来,只好靠我除掉他。这就是我的职责,我没做错。」
葵皇毅与来俊臣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给彼此一个暗号。对于历经许多审判的两人而言,这种类型的犯人并不罕见。只是话虽如此,要是在对应上出了什么差错,倒也是不妙。
来俊臣想代替璃樱审问犯人,却一直找不到插手的时机。仙洞官只对璃樱说的话有反应,璃樱也不可能就此退让。再加上璃樱毕竟贵为仙洞令君,在现场所有大官中,官位仅次于悠舜,这一点也相当棘手。
差点被那双阴险虫眼吞没的璃樱,慢慢的又重燃了怒火。
「你说……羽羽不像话?你说他该死?你再说一次!」
「我有说错吗?他一直做出错误判断,不管我们如何进书,羽羽大人完全听不进去。只知道跟在那昏君身边,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延后处理,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看看这三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这国王先是躲在后宫,无视各省政事。接着是录用女人为官,随心所欲的决定人事升迁。还有,不打算留下子嗣也是一条罪过。另外,在红家拒绝上朝时的经济封锁,兵部侍郎离奇死亡事件,茶州的传染病,蓝州的水灾,碧州的地震,以及红州的蝗灾。这些事都让别人去替他擦屁股,完全是个无能昏君。他的过错,却要全国人民一起承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要那昏君坐在那张龙椅一天,国家的一切都只会继续恶化。然而羽羽大人却到最后都包庇这样的国王,身为仙洞令尹的他也一样无能。」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仙洞官继续说着。
「我们仙洞省对与王位相关的政事是有责任的。红色妖星是凶兆,代表王位的交替更迭。各州的天灾就是最好的预兆,而将预兆传达出去也是仙洞宫的职责。像羽羽大人那样掩盖事实,根本就是错的!那昏君只要一有麻烦事就马上默不作声,而尚书令就只会在一旁点头。一切都因为他坐在王位上,国家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悠舜举起羽扇,正打算拍扇定刑,却被刘辉阻止。悠舜和其他注意到刘辉动作的大官都瞠目结舌。刘辉坐在王位上,静静地俯视众人。
这三年来,没有人敢正面对刘辉说的话,现在直接传进他耳中了。
「既然羽羽大人不愿谏言,那就由我来。即使为此必须杀掉羽羽大人也无所谓,因为那就是仙洞官的义务。不是吗?璃樱大人。在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之前,过错总需要有人来矫正。你说,我哪里做错了?还是你真的认为,紫刘辉比谁都适合坐在龙椅上吗?你可是旺季大人的唯一传人,苍家的璃樱太子呀。」
——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私语。璃樱猛吞一口气,睁大了眼睛。
仙洞官眼神发着光,交替看着刘辉跟璃樱。
「璃樱大人,您是继承了苍家与缥家,比谁都具有纯正浓厚血统的王室传人。和那妓女所生的国王比起来,您的出身更正统更高贵。旺季大人原本的姓氏为苍,重视血缘的仙洞宫,应该选择的是旺季大人和您才对!羽羽大人太老了,老得眼睛都花了。我们有义务导正王室血统,让更高贵的血缘与更正统的人来当国王,取代异端戬华的儿子!」
那些对戬华王誓言忠诚的老臣听了,莫不起身咆哮。
「先王是异端?不准你这下等人污衊了戬华王的名字!」
「葵皇毅,现在马上封住这家伙的嘴!快将他斩首!」
杨修默默将眼镜推回原位。这些话早该从谁的口中说出,只不过刚好是在今天的这个场合而已。各自接受这番话,并决定该怎么做的时候到了。透过眼镜,看见景侍郎与悠舜仰头望天,工部管尚书则正在叹气。然而其他大官却都像戴上了黄尚书的面具似的面无表情。看来仙洞宫说的那些话,都是这些人心里所想的。
国王还未下达处刑的命令。悠舜少见的犹豫了。是否该擅自拍下羽扇定案——正当他还在犹豫时,仙洞官突然拖着枷锁,挥开武官的长枪,朝璃樱逼近。
「旺季大人是您的亲生外祖父啊。您一定会站在外祖父那边,而不是与这个国王为伍吧?现在正是时候,该将荣耀归还给您们的高贵姓氏了,和王位一起。」
璃樱退了一步,脚底一个踉跄。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不出任何话。背后感觉得到国王的视线,全身都冒出冷汗,无法回头面对龙椅上的国王。
发现仙洞官那异常激动的模样,或许并不只是出自对刘辉的反感,背后更交杂了许多错综複杂的因素。朝廷之中酝酿的洵涌暗潮与不安恐惧,全都藉由眼前的仙洞官之口,成为一道浊流一股作气的宣洩出来。在这之中,甚至连那些不关刘辉的事,也都被归咎到他头上。不应该是这样的。然而他们已经认定只要没有国王,一切就会好转,并为此将所有东西都牵扯进去。他们真的相信只要这么做,眼前的不安就会消失。
「您身上继承着缥家的血,不能小看仙洞省。古来有云,能镇压蝗害者,才是受八仙深厚庇佑的真正王者。想想成就了这次功绩的人是谁吧,不是紫刘辉,是旺季大人。这就说明了一切——仙洞省在此提出要求,请遵循红星之兆,即刻进行王位的更迭吧!」
仙洞官本来就掌握着判别王座真伪,即位与否的权利。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政事堂。
悠舜猛然睁眼,就要拍下羽扇。
然而,璃樱却比悠舜早了一步,伸手蒙住仙洞官的口,封住他高亢的声音。力道之猛,甚至让仙洞官的下颚骨发出难听的喀喀声。
「——住口。仙洞省令君是我,不是你。」
璃樱说这句话时的口吻沉静,但却足以令政事堂中的每个人都听见。
近距离冷冷睥睨着年轻仙洞官那双昆虫般的黑洞双眼,璃樱刚才冒出的一身冷汗已完全退去。仙洞省这三个字,使他从愤怒中醒来。身为仙洞令君,至今他仍有许多无法决定的事,然而只有这一点他是肯定的。
「举凡朝廷百官,连官位最低的廄官都有谏言权,即使是带罪之身也一样。这份权利不管是谁都无法剥夺,也绝对不能妨碍,无论谏言内容是什么。但是,你仍然没有任何杀害羽羽的理由。连一个都没有。」
葵皇毅与凌晏树以及孙陵王,都因璃樱起身说这番话时,身上所散发宁静的霸气而感到惊讶。璃樱是旺飞燕的儿子,也就是旺季的外孙,这件事他们早已知情。然而至今从未觉得璃樱与旺季有任何相似之处。真要说的话,璃樱给人的印象还是「缥家的人」。
然而如今,他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产生旺季就站在那里的错觉。
「你说了许多看似有道理的话。然而你为什么不在杀害羽羽之前,挺身而出,到陛下面前提出那些谏言?今天,陛下直到最后都没有阻止你发言,就算你是杀害羽羽的罪人也一样。即使你不杀害羽羽,陛下也一定会和现在一样坐在王位上,不逃不躲的听你说什么。而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仙洞官的眼中,开始蒙上一层阴暗的犹豫与畏惧的神色。
「难道你认为因为有那些想说的话,就能构成杀人的理由?你想说的话,会比一条人命还重要?你连正面诉求的觉悟都没有,还是你以为只要杀了羽羽,人们就会因畏惧而听你的话了?你只不过是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事统统归咎给陛下和羽羽罢了。你只不过是擅自认定只要排除了他们就能使一切顺利,然后就动手执行了。再说,你为什么不对身为仙洞令君的我下手,反而狙杀了我的副官羽羽?我当时明明也在场。」
「那是因为,您是苍家的——」
「所以你是以血缘来选择杀人的对象?嘴上冠冕堂皇说着缥家或是仙洞省,要知道所谓的谏言,不是那种经过算计,别有居心的话。那种东西不是谏言,而是谗言。」
从仙洞官昆虫般的双眼露出扭曲的眼神,闪现着异样的光芒。
「杀害了羽羽,却还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我绝对无法原谅这样的人。就像你有你的想法,羽羽也有羽羽的考量。仙洞省必须处于中立的立场,决对不可出言左右国王。你可以有自己的信念和意见,有什么不满也可以提出来,然而最后的判断还是必须交给陛下自己决定。必须为政事负起责任的,是陛下以及朝廷里每日为百姓努力的百官们,而不是仙洞省。即使是看见相同星象的两个人,最后也可能走上不同的道路,因为决定最后道路靠得是人的意志。不可自以为是,决定这个国家前途的,不是星象,也不是仙洞省——更不是你那骯髒的谗言!」
剎那,传来木头裂开的细微声响。
璃樱的手先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拨开,接着腹部受到一阵猛烈冲击,痛得眼前一片雪白。整个人就这么不明就里的被震飞了出去。
像颗球似的,璃樱在地上翻滚碰撞了好几下。刘辉慌忙奔下王座,抱住滚到王座前短梯下的璃樱身子。
只见仙洞官手中的木枷已被他一分为二,押着他的两名武官也被踢飞到政事堂后方。而两名武官手中的长枪则被折断抛在地上。
刘辉睁大了眼。虽然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但怎么看,那纤瘦体弱的仙洞官,都不该是个能徒手劈开木枷并折断长枪的人。
怀中的璃樱痛得呕吐。一看到刘辉,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又是一阵乾呕。刘辉小心的不去摇晃璃樱的身体,帮他将头和身体摆在比较舒服的位置。确认过呕吐物没有带血后,才暂且放下一颗心,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刘辉注意到当时璃樱自己反射性的向后一跳,或许因此减缓了冲击的力道。
「白大将军!孤没事,快去保护悠舜!别让他靠近!」
白雷炎正朝刘辉飞奔,在刘辉御令之下,猛然停住脚步。
「璃樱,听得见吗?」
这几天除了水以外,几乎没吃什么食物的璃樱,呕出来的只有胃液。
「……小心……那家伙……吃了葯……和暗杀傀儡一样……能增强身体机能……拿好剑……」
刘辉正想伸手取剑,不料却扑了个空。一顿之后,脸色发青。
「……糟、糟了。『千将』和『莫邪』不在身边之后……孤就一直没配剑。」
「…………什么?!」
璃樱又是急得涨红了脸,又是惊得脸色发白。虽然无法发出声音,从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心里已经把所有骂人的话都对着刘辉骂过一轮了。
抢在飞身赶上的武官之前,仙洞官提早一步跳到刘辉与璃樱面前。令人难以置信的身体机能。半途中,仙洞官将折成两半的长枪从地上捡起,硬塞给刘辉。
异样扭曲的表情,仙洞官发出狂乱的声音嗤笑着。
「璃樱大人,您很聪明,说的话也正确,正确的令人想吐。聪明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您刚才也不敢说我的话完全是错的。当我问你旺季大人和这个昏君谁适合当国王时,你无法回答。红色妖星的凶兆显示的是王位更迭,这并非谎言。而你也不能否认旺季大人的确比昏君拥有更浓厚纯正,更应该继承王位的苍家血统,而你则是继承旺季大人血脉的太子。你更没说旺季大人不该坐上王位——从来没说过。」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他说的话。
璃樱像被人重重敲击了脑袋似的猛烈颤抖。抱着他的刘辉双手不曾放鬆,璃樱有如恶寒的颤抖也都传递到他身上了。璃樱无法反驳任何一句话,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若说由人的意志来决定,那么我的意志是否也该算在其中?我认为这个国王无德无能,也不受天星庇佑。所以我不承认他,要除掉他,这有什么错?这个王身上没有王星!我是正确的!」
一股惊人的力量挥动着长枪,目标是刘辉。刘辉抱着璃樱,打横纵身一跳。
然而长枪没能挥到底,举着长枪的手臂,就那么摔落在地。「咦?」仙洞官不解的歪着头。一秒后,看见自己滚落在地的手臂。
接着,剑穿刺过他的心脏,出现在胸前的剑尖马上又被抽了回去。仙洞官虽然从背后被刺了一剑,但致命一击则落在他的颈动脉。毫不留情的,就像屠杀的是野兽而不是人。鲜血喷出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刘辉和璃樱茫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了击退杀手,刘辉也曾杀过人,但眼前的行为对他来说却是陌生的。毫不拖泥带水,云淡风轻的杀人方式。两人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沾到,简直就像杀人时,把血的喷溅程度都计算进去了。
耳边传来剑收入鞘中的声音。熟练的脚步採过血洼,发出轻微的水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