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哩啪啦。炭火燃烧的声音。
从彷彿隔了好几层布幕的世界另一端,传来某个神经质的踱步声。
极度的寒冷使得全身刺痛着。刘辉好几次睁开眼,却每次都又再度昏厥。
不知道几次之后,才因自己不断打颤的身体反应而朦胧觉醒。实在太冷了,冷得身体止不住颤抖。咬紧的牙根咯咯作响,脑袋深处是剧烈的疼痛。伸手想拉起被褥,却因过度发抖而什么都抓不住。伸手想去碰触什么,但呼吸却突然变得困难。
喉头被什么缠住。好像有人扑了上来。头顶上方,不知是谁一直发出低沉的怒骂。脖子上受到严重的压迫,刘辉无力地挥舞双手挣扎,用尽气力呻吟,睁开双眼。
眼前模糊地有两团火影。漆黑的火影之中,只有两道目光发出异样的亮光,像是一头野兽。只不过,那毫无疑问是属于人类的眼神。伴随着那双可怕的眼神,指节粗大的双手以万钧之力勒紧刘辉的脖子,那人口中还不断地发出如梦呓般的低喃。
「……杀掉就好了!这种家伙,反正最后还不是会被杀死,就像我的孩子全部都被杀死了一样。所以还不如现在杀了你比较好,死在这里还比较好。就算不杀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活着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事。像你这种人,死了比较好。」
从未听过的陌生女人声音。沙哑的,彷彿来自地狱怨念的声音。
女人将全身的体重压在勒住刘辉脖子的双手上,刘辉感到自己的喉骨发出被挤压的难听声音。受到女人的诅咒与恶鬼般的模样震慑,脑袋一片混乱,甚至分不出是现实还是虚幻。连举起双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张着虚弱的手指,扒抓着身上的棉被。
突然,身上的压迫解除。刘辉别过头咳了几声,喉咙又噎住了。
「不是叫你不準出手的吗?到一边去!」
耳边传来另一个苍老而沙哑的男人声音。女人一边怒骂着那个男人,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开,远远的还能听见她恶狠狠的声音。那种怒骂的方式,和朝廷里那些为了保身而发出的阴险诋毁不同,女人的话语是一刀两断式的直接,充满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暴力怨气。最后她丢下一句「你明明就被害得这么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个蠢材!」然后一边叨叨絮絮着「无话可说了,为什么不去死了算了」之类的抱怨,一边拖着神经质的脚步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刘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发抖着。也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刚才遭遇的事——毕竟那的确是针对自己爆发的确切杀意。
「抱歉。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会,没想到就发生这种事。」
男人俐落地以单手招呼刘辉躺下,与他的动作相同,他的声音虽然听来严格,却也十分温柔。
「过去也曾发生过相同的事啊……你是第二个了。」
男人淡然而安静的自言自语。端起碗,凑近刘辉唇边,不知名的液体烧灼似的穿过喉咙。刘辉虽然有点被呛到,但还是一滴不剩的喝光了它。
第二个?自己似乎发出声音提问,朦胧之中的声音却是含混不清。困意缓缓侵袭。不过是喝了一碗汤,寒气却已经由指尖慢慢散去。
被盖上了一张薄被。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只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睡吧。在这个季节下这么大的暴风雪也是罕见。已经十几年没遇过了。想必明天就会停了,雪也会马上融解。偶尔下一场这样的风雪也不坏呢。当然,只是偶尔的话……」
男人说话的声音诱人入睡。安安静静的,彷彿历史悠久的大树下,落叶擦动的声音。
第二个?自己似乎又问了一次。于是听见男人「是啊」的回答。
「你是第二个了。第一个人在雪停的那天晚上离开了。是个有着令人难忘眼神的年轻人。」
刘辉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老人口中的「第一个人」,该不会是那个像磨亮「莫邪」般的男人吧?不知道这句话自己是否也说出口了,不过这次并没有获得回应。
——砰。激烈的风拍上窗户发出巨响,使刘辉猛地惊醒。
乍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视野一片微暗,看不清楚周遭。眼角余光瞥见炉火摇曳。但现在究竟是夜晚还是天明,依旧分不清。一试图起身,才发现自己睡得全身是汗。那令自己抖得牙齿打颤的恶寒与浑身的疼痛已经逐渐消退,头痛和晕眩也只剩下轻微程度。
正当刘辉甩着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些时。
「你起来啦,年轻人。觉得身体怎么样?」
刘辉吓得心脏差点从口中蹦出来。
火炉另一端,有谁坐在那里。火光摇曳着,看不清他的长相。
炉中的柴火烧得劈哩作响,耳边听着那声音,刘辉转着不甚清醒的脑袋,急忙说些什么来回应。
「……啊,是……已经好多了。那个……谢谢您。」
「这样啊,年轻人身体就是健壮。原本你烧得可烫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又陷入沉默。
刘辉困惑着,那人坐在那里似乎也无意搅动炉里的炭火。炭火持续发出声音,刘辉下定决心从床上——说是床,其实仔细一看只是一堆乾燥的稻草,而自己就像个被塞在里面的烤蕃薯——爬出来。才一爬出那堆稻草,吹上身的冷风就让刘辉打了个寒颤,急急忙忙地又爬回稻草堆里,没一会儿工夫,鼻水就淌了下来。男人似乎笑了。
「稻草下面应该有一件蓑衣,穿上它能抵得几分寒。」
刘辉不知道「蓑衣」是什么,只是照对方说的,伸手朝稻草堆里摸索。这时才察觉到手臂似乎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层层缠绕了绷带。身体也是。双臂被绑得像两根圆棍,难怪会觉得动弹不得。
「你的手脚差点就因冻伤而坏死,所以我擅自帮你包扎了。幸好,只是表皮轻微的冻伤而已……」
「谢……谢谢您。」
被绷带缠成了圆棍似的双手,继续在稻草堆中摸索着,终于在底层发现了某样东西。费尽工夫拉了出来之后,原来是一大块毛扎扎的编织物,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穿啊。
(……对了,不是有种虫叫做蓑衣虫吗……)
这个季节经常可以在树梢或屋檐上看见挂着那种虫,于是刘辉便模仿虫的样子,将那件蓑衣裹在身上。粗糙的蓑衣碰在皮肤上的感觉不是很舒服,但却很温暖。将蓑衣打了个结,刘辉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一只蓑衣虫。是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毫无疑问是一只蓑衣虫吧。
披着蓑衣离开稻草堆,边踌躇着边靠近火炉。
走到终于能看清对方模样的距离时,刘辉不由得震撼了。
对方的年龄难以判断。确实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分不出和霄太师相比,谁的年纪比较大。脸上刻划的皱纹与其说是年龄的证明,不如说是来自生命中无数的历练沧桑。或许他的实际年龄要比外表年轻也说不定。不过这还是小事。他身上还有更明显的特徵:脸上有一只眼睛残了,双臂之一也只剩下半截断臂。
刘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僵着不动。老人眯起那只独眼。
「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了……你吃吗?只剩一碗就是了,但你应该饿了吧?」
放下火夹,老人开始搅拌起加热中的锅子。听得见搅动时锅底传出的咔啦声,可见真的只剩下一碗的分量了。一听见锅子的声音,刘辉突然觉得好饿。老人取过身旁一只木碗,装了一碗又稀又淡的汤递给他。
刘辉用两只圆棍手,恭敬的接过碗,但在张嘴喝汤前,又看了一次老人的独眼和独臂。总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在用餐之前问个清楚。
「……请问,您的眼睛和手……那是……怎么回事?」
老人表情微微一动。刘辉并不知道那其中带有什么样的情感,只是,老人露出的表情彷彿说着,看过他这样的人虽多,问出这问题的人可不是那么常见。接着,老人只说了两句话作为回答:
「战争时失去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战争。刘辉表情大大扭曲了。低下头,淡淡的汤水反射出自己的脸,人影随汤水晃动。胸中闪过的痛楚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就在不久前,刘辉的世界还和战争一点关係都没有,像是活在遥远的童话之中。然而离开王都之后,一想起大雪中,为了帮助刘辉逃离的楸瑛他们,内心不禁颤抖。不想被老人看见自己脸上表情,刘辉低头啜饮着无味的汤。稀薄的汤水填不饱肚子,反而使他更饿了。
「你的头,还好吗?你不止身体严重碰撞,脑袋瓜上也撞出不少疙瘩。现在看起来好像好多了就是。」
「头?」刘辉举起圆棍手摸摸自己的头,痛得呻吟起来。一阵一阵刺痛,隔着绷带发现头不可思议的变形,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头了。这下,要照镜子可能需要一点勇气才行。
「会迷路到这附近来的笨蛋可不是那么多。是发狂了吧……就算迷失方向,这里也不是轻易可进入的场所。」
「不,我迷迷糊糊的,自己都记不起是怎么来的。」
话说回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
「那匹马,虽然过意不去,不过我放掉了。」
刘辉忽然想起那匹有着朱金色鬃毛与鸦色毛皮,陌生的黑马。心用力跳了一下——夜色般的黑马。载着刘辉,淡淡地带着他离开。不知朝向何方。
装作没看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刘辉,老人将脸转向狂风肆虐的窗外。
「真是一匹漂亮的军马啊,可惜我这里没地方安置它,而且不能让我这里的女人看到那种军马……说不定会被她宰来吃呢。不好意思啊。」
「……请问……那马的鬃毛,是什么颜色?」
老人脸上出现稍纵即逝的奇妙表情。那不是惊讶或怀疑的表情,而像是以前也被问过一样问题似的吃惊。老人用单手搅动炉里的灰烬,炭火再度「劈哩」一声燃烧了起来。
「接近白色的灰色吧。」
那就是夕影了。那么,刘辉见到的那匹马难道是幻觉吗?那当然是幻觉,向十三姬借来的明明是夕影,而且一直都乘着同一匹马的刘辉,怎么可能换了座骑。
然而那匹夜色般漆黑的马,却一直萦绕在刘辉脑海久久不离。
「暴风雪的夜里,总是会看见各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啊……」
「……」
「那是一匹好马。应该是那匹马载着你到这里来的吧。真不知道那天晚上,它是如何度过那样的激流……这附近没有像样的道路,桥樑也全部被大水沖走了。我看到你时,全身大半被雪冻僵,满头都是碰撞出的疙瘩,那模样可真是难看。若不是那匹马,就是雪人或地藏菩萨带你来的吧。」
地藏菩萨或雪人……?变成一只蓑衣虫的刘辉低头看着空碗。真的是夕影(夕影?)把没入河川的自己拖了出来,然后带到这里来的吗?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哪里——这样的疑问不断浮现,又像晚霞一样朦胧散去。火炉里火光熊熊,听着炭火吱吱作响,思路也越来越迟钝。这简陋的山中小屋给人一种非现实的错觉,好像在玩具箱里迷了路,与不知名的老人攀谈,一切都像是出现在遥远梦境的场景。明明应该有什么是现在应该认真思考的,却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刚才那些,一想起来就令刘辉心痛的近卫们,正眼睁睁的从内心远离。乾脆就这样——
「……朝廷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喔。」
老人这句话,对沉浸在舒适梦境中的刘辉面言,简直像被谁冰冷的手一把掐住了心脏。仓促之间,勉强压抑身体的颤抖,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只知道老人用一只独眼直盯着自己。
「听说国王逃离王都了。虽说遭到不知名的贼人侵害,但为数并不众多,他却放弃战斗就那样逃之夭夭了,现在下落不明。」
古木般安静而淡漠的声音继续叙述着。从那声音听不出感情。无论是老人的,还是刘辉的。
「旺季将军回到贵阳,下令要从四面八方进行搜索。听说已经搜到附近的村庄了……」
老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和刘辉切身相关,原本模糊不确定的什么,如今清晰地浮现出轮廓,正急远接近刘辉。近得一伸手就触摸得到。
旺季,已经回到王都了啊。
「天一亮,搜索或许就会进行到这里了。河川结冰后,要到这里就方便多了……」
刘辉陷入混乱,低声闷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脑袋瓜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任何一点。
忽然,刘辉察觉一道视线而抬起头。但眼前只有木屋粗製的内门。
不对——刘辉心头一惊。木门上有道缝隙,从那里可窥见两颗正在转动的眼珠,令人毛骨悚然。两颗眼珠像两个黑色的洞穴,正严密的紧盯着刘辉不放,看似在监视他。刘辉虽然没发出惨叫声,却开始坐立不安。
老人也回头了,但却什么都没看见。不过,他似乎知道刘辉看见的是什么。
「……还以为她不到天亮是不会起来的。」
刘辉想起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也想起来头一天如恶梦般的夜晚。原本都快要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恶梦,这里住的只有老人而已。老人应该也没有忘记那天晚上的事,但却丝毫未显露歉意。刘辉从他的表情能够读取的,就只有对老人而言,那晚发生的事没什么值得道歉的这一点。但理由为何,他还是不知道。
刘辉吞了几口口水。那个女人的事,就像一脚踩进了就拔不出的泥沼,最好不要追问比较好。然而却不知为何,心中像被什么牵动着,终究还是开口问了。
「她是你的妻子吗?」
老人眯起独眼,凝视了刘辉一会儿。沉默的模样,就像刚才问起独眼独臂时一样。好像在说,这十个人中就有九个人不会去碰的问题,你怎么偏偏就是那不识相的一个。但与其说因此惹恼了他,不如说他似乎认为这样的刘辉挺有意思的。
「不,她不是我老婆。不过她住在这里很久了,算是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人吧。」
照顾生活起居?还记得那晚她怒骂老人的模样,要比掐住刘辉脖子时还要兇狠。明明不是妻子,竟能够和那么恐怖的女人一起生活。话说回来,那样的女人真的能「照顾」别人的生活起居吗?
或许是心里的一百个疑问都显露在脸上了吧,老人淡淡地耸耸肩说:
「她平常不是那样的。照顾别人似乎能让她镇定下来,所以我也就随她去了。是个手脚俐落的女人唷,只是一遇到军人或地位高的人,她就会变成那样……」
火炉上热着的铁瓶,开始咻咻地喷出蒸气。
老人从刘辉手中拿过刚才的木碗,也不沖洗就直接丢入茶叶,注入热水。漆黑的茶水发出奇异的气味,类似某种药草。气味和邵可常泡的那种茶非常类似。
低头看老人递迴的碗,自己的脸投射在黑色茶水表面,不断的晃动。回想起女人暴风雨似的怒气与恨意,如果不是老人介入阻止,她真的会杀了刘辉。那种强烈的杀意,绝对不是搞错对象,是真的沖着自己来的。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简短的问句,老人却正确读取了刘辉的疑问。沉默之后,老人歪着头,望向屋内一隅。
「……看到那么威武的剑,那家伙就忍不住了吧,那让她回到了过去。」
这时刘辉才想起「干将」与「莫邪」。急忙随着老人的视线朝屋子角落望去,成堆的稻草下露出了一小截熟悉的剑柄。看来像是被谁藏在里面,不,实际上就是为了隐藏才放在那里的吧。大概,就像藏起刘辉一样。
「我失去的只是一个眼睛和一只手,那家伙失去的却是所有的孩子。生了将近十个孩子吧,其中一半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还有一半在战争中被杀了。听说还有好几个是在她眼前被杀的。她之所以能活下来……或许因为她是女人吧。以前的她还算是个美人,对男人来说,是个发洩慾望的绝佳工具吧。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刘辉无言以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脑袋里挤不出任何一个字。
「……虽然那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也足以将她整个人搞疯了。就我看来,那才是最惨无人道的经历,但她却从没提起过。挂在嘴上的,总是孩子们的事。坚信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都已经这样过了几十年了……最初我也觉得很厌烦,不可思议的是,现在已经不以为意了。虽然很疯狂,但看她这样坚信着,我已经不会觉得愚蠢,反而开始认为眼前的她早就超越了一般人……一直看着她,突然发现真正有问题的人不是她了……是啊,不是她。」
老人说着,古木似的姿态与声调,像正对着孩子叙述什么传说中的故事。
「对她而言,所有佩带剑的人都是杀人魔。平常安安静静的她,在那个时候就会突然变了个样。回到过去,被恨意牢牢纠缠而动弹不得。最近的她,连三拍前的事情都有可能忘记,但她却念念不忘,在屋子上下找寻被我藏在稻草堆里的你。嘴里叨叨念念着『那家伙上哪去了?我要杀了他』,整个人越来越疯狂……不可思议的是,她真的分得出来。知道谁是杀过人的,谁是害她变成那样的人。知道谁正接近那个残酷的世界。无论是过去或未来。」
『死了最好,活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好事。』
直至今日仍未尽的怨怒。对国家的,对战争的。刘辉无法抗辩。如果被质问在刘辉这一代有了什么改变,他也回答不出。那么对她而言,一切就都和过去无异。害她变成那样的人。不过是换了个人坐在龙椅上罢了,过去和未来都一样。而她也知道。
刘辉看着老人的独眼与独臂。他说,那是在战争中失去的。那么对老人而言也应该一样。
「……您为何……要救我呢?」
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么一句话,但老人依然正确的回答了刘辉真正的疑问。
「我失去眼睛和手臂,那是我该付出的代价。这代价不是别人该付出的。但那女人被夺走的却不是这样,和我不同。我的眼睛和手臂,是投入战争的我该付出的代价,不能推诿卸责……我遇见她后,终于能够这么想了。」
「……」
「到了明天,她应该会将你交给前来搜寻的武官吧。我不打算阻止那个,但你若在那之前离开,我也不会阻止你。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是来到这山里的,不管是谁我都救,是人也好动物也好。那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
火光跳动,老人眯着眼的表情,似乎带着微笑。
「……能逃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逃着,迷了路,差点没了命,即使如此却还是活下来的家伙,一定有非活下去的理由。如果不是有人帮他,是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的。」
刘辉的脸大大扭曲了起来。
——如果不是有人帮他,是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的。
「我说年轻人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当今国王,和他父亲完全不同,似乎的确是个笨蛋。」
「…………」
「就算眼前出现无理取闹的贼寇作乱,他也不选择镇压而是逃离。这的确是前所未见的獃子国王没错。如果是他那自小流落在外的父亲戬华太子,不管面对的是几百个对手,也一定会杀出一条生路吧。但现在的国王和他父亲,真是完全不同。」
「…………」
「但这又有何不可?」
刘辉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老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