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在黄昏的天空中,一只巨大的乌鸦好像要将这昏暗切开一般地展翅飞去。乌鸦有着黑炭一般的翅膀,炭火一般金黄的眼睛。天空中的它如同一条黑影将世界切开,在被黄昏晕染的世界里随风飞行。
从很久之前,它历经岁月的金色眼中就倒映过许许多多的事物,但并不包括人心。迄今为止看过的那些个光景,或者应该说是人生,本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东西才对。此时的它少见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东西,大鸦的心中还是留下了奇妙的痕迹。这个痕迹像是被棉絮抚过一般慢慢地渗透到了心里,毫无道理地拨乱了心弦,但是周围一切又是安静的,这样的安静总会惹起它的心绪。大雁已经归巢了,鹿的声音也都听不到了,世界的一半沉入了昏暗之中。
在那满眼枯萎的原野中,正沉浸在思绪中的它正盯着一个人。它稍微想了一下,马上就在昏暗的空中盘旋起来。荒野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棵老树,叶子已经全都掉落了,只剩下了枝桠,于是它的三只脚轻轻地落在了枝头上。动作的优美再加上难得一见的三足,表明它是与一般乌鸦不同的神乌。
突然,它抬头看着这个昏暗的世界。白色的雪花开始纷纷飘落,昏暗的荒野十分冰冷萧疏。然而春天还没有到来,就像这个世界一样
——它一直眺望着这个世界,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打在它身上的雨。
在世界的尽头,有人一边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边打着瞌睡。
他就一直这样生活着。
「……起来啊,悠舜。」
他一直等待着那唯一的主君来将他摇醒的那一天。
「真稀奇啊,你的星不是『单翼之鸟』吗,悠舜。」为悠舜占卜过的族里的婆婆说道。不能飞的鸟,婆婆微微地笑了。「不能飞的鸟,光是活着,就已经是很辛苦的事情了。而且,竟然还是作为单翼中的翘楚。」
他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婆婆却咳咳地笑,悠舜觉得那声音很刺耳。听到了不能说是好的宿命,悠舜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生而有缺陷的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族里的大半都是一样的。悠舜用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外面成片盛开的红色彼岸花。沿着红色彼岸花走去,不可思议地就能到达墓地。
它们慢慢地向人的居所靠近,本来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开成了一大片,好像是一夜之间开出来的。那年的彼岸花开得特别早,血一般的红色,像在宣告某人的死亡。
悠舜不知道婆婆的笑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回过神来,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悠舜的侧脸。婆婆似乎很想继续说下去,于是悠舜就顺着问了一下。「如果,发现了失去的翅膀呢?」
悠舜从眼角余光似乎望到婆婆眯起了她的眼睛。在族里最诡计多端的婆婆,嘴角扬起了不可思议的微笑。看上去像是在可怜着谁。怜悯?谁?我吗?为什么怜悯我?
婆婆用布满皱纹的粗糙手掌很随意地抚摸着悠舜白皙的面颊说:
「……如果你要是发现了,一定忍不住要去飞的。飞向天空,然后就跌下来摔死。」
这时,悠舜第一次正脸看着婆婆。族里居然会有自己会跌落而死却还要展翅高飞的鸟,这和姬一族散漫的性格还真不配,想到这里婆婆不经意地笑了。悠舜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庵外,血红的彼岸花随着夏天的风摇摆。
第二年,婆婆死了。不,全族都死了。世界降下了无声的雾雨。从那以后,悠舜的耳边一直迴响着那个雨声。在雨中浑浑噩噩地过着人生的他,就像是飞不了的鸟一样拖着单翼踽踽独行,偶尔抬头看看那回不去的天空。
第一章
突然听到了大鸟拍动翅膀的声音,在亭子里看着文件的悠舜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看到银杏树上有一只黑色的乌鸦静静地停在那里,彷彿在盯着自己。才刚察觉它的存在,它又马上振翅而去,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彷彿刚才那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悠舜眯着眼看着不断飘过的夏日的积捲云。这是他成为尚书令的第三个夏天了。夏天的阳光照得眼睛有一些灼烧的感觉,突然他感觉有些眩晕。明明只是斜靠着坐在那里,却感觉世界有些扭曲。他似乎听到远处手杖掉落髮出的乾涩声音。他扶了一下额头,全身微微地颤动,还流着冷汗,感觉很不舒服,他深呼吸了一下。从手脚的指尖传来激烈的寒意让他有些支持不住,于是他把双肘靠在了石桌之上,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很快地他的意识就飞远了。
从世界遥远的另一边听到沙沙的雨打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不知在哪里,听到了似乎有人在哭泣。
「已经可以不用了……」悠舜听着这个声音,低垂着眼皮,打开了记忆的匣子。
失去意识之后过了多长时间呢。沿着脖子流落的冷汗和抚着脖子的手慢慢地将他的意识带了回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大片赤红色在朦胧的视野里摇曳着。原来是彼岸花啊。
昨天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知何时盛开了一片血色的像是宣告着谁的死亡的彼岸花,还能听到乌鸦拍动翅膀的声音。
悠舜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垂着眼自语道: 是吗?」
突然,不知是谁的手,将悠舜那细得像是随时都可能折断的手猛地抓住了,好像是要将他拉回来。
「悠舜!」那双手伸到了悠舜的后脑,把悠舜的头抬了起来。视野里,出现了王寂寞的双眸。悠舜微笑着,听到璃桜公子轻轻走过来的脚步声。
「喂,王啊,不能这么激烈地摇他的!悠舜大人,没事吧?我马上给你拿回神的葯来……」
「不用了,没关係的。因为有块树阴,所以,有些大意了而已。」 悠舜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身子站起来,总算是注意到了从树阴上的树叶上滴下来的水和被沾湿的石板。
「啊,真的是下了一场雨了呢。」
「在亭子里没有感觉到吗?好大的一场雨啊。」
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在旁边的璃桜脸却被吓得煞白。悠舜感叹道:完了。去年的春天成为了公子的他,比起养父,对于一些事物的观察更细緻入微。
「悠舜大人,这种状况有多久了……」
「以后会注意的,璃桜大人。……啊,太好了,秋季的人事名单没有湿掉。」
对于随意打开放着绝密文件的黑匣子的尚书令,王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垂下了肩膀。朝廷的人事变动是机密事项,写好了不要随意乱放。这些话,他已经懒得去说了。
郑悠舜虽然只有三十五岁左右,但是饱读诗书,言行十分温柔,内心又十分果断,即使面对王也勇于劝谏。他一边调节着关係十分紧张的国试派和贵族派,一边推进着改革。这就是悠舜存在的原因。虽然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是个意外地是个不听劝,肆意随性的人。
「悠舜,拜託你了。政务就在尚书令室内完成吧。你这样随意地跑到外面来,我和璃桜还有武官们都很麻烦的。」
「我喜欢看外面的风景啊。」悠舜脸上还带着笑,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王的请求。
悠舜眯着眼看着摇曳着的红色的彼岸花。远远地传来了嘶哑的蝉鸣。 啊——……夏天,也结束了啊。」窗外有火红的晚霞,金黄的银杏和梨,红蜻蜓也飞来了。
突然,悠舜苍白的手,被王拉了起来。年轻的王很难得地显露出认真的表情。不对,总觉得这个表情有些阴沉,还稍稍有些恐怖。
「悠舜你实在是太过勉强自己了,你要是倒下了可是会让人很困扰的呢。说是已经恢複了健康,但是脸色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要适当地把事情分给下面去做。」
「不是的,是因为有些工作只有我能去做,我也稟告了好几次了吧。」悠舜感觉到侧面受到了璃桜盯着他的强烈视线。
「王,我觉得悠舜大人还是离开都城,去疗养一下比较好。可能,悠舜大人身体不好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水土不服。听说悠舜大人出生的地方是个空气和水还有土地都十分美丽的地方。今年已经算是不太热了,但还是给悠舜大人的身体增加了很大的负担啊。」
悠舜在心中苦笑着,璃桜似乎知道他的出身之地。可能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也可能是在缥家调查出来的。本来缥家就有收集各州的户籍还有名家的谱系的惯例。
悠舜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故乡,那是一个空气和水还有土地都十分美丽的地方。悠舜突然回想起那里纯白的梨花向着一个方向飘散开去,就像是飞不起来的鸟。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里去了,只能留在这个昏暗骯髒的王都。
「婴儿也是去年才刚生下来的。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和凛大人三个人一起难得地离开贵阳去疗养一下啊。」
王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悠舜苍白的手。这个时候悠舜看到王的表情,便静静地微笑起来。这个表情,悠舜觉得自己一直会记得的。
「璃桜大人,我的话没有关係的。夏天都已经过去了,慢慢就要转凉了, 身体也会轻鬆一些。」 和激动的璃桜相反,王反而给人有种随你便的感觉。
悠舜从黑匣子中拿出了任免书的草拟稿,将它递给了二人。「在这一年中,朝廷里大部分的麻烦事情应该都要有结果了,各州的复兴也都确立好了目标。复兴的指挥交给十三姬和楸瑛阁下真是正确的选择。从秋天开始就可以完全託付给他们两个和各州府,我的工作也就减少了。哦,还有一件事,秋季的人事调动,打算将景柚梨阁下提升为左僕射。
「左僕射让景柚梨来做?」
朝廷百官的顶峰就是尚书令,一般会设两个人来辅助他。这个官位就叫做左僕射和右僕射,等级相当于副宰相。一直以来这两个位置都是空缺着的。
「是的,本来还在犹豫是慧茄大人还是谁……两年前,看到他从正面挡着王的时候就决定了。王,璃桜大人。请将他认作是下一任的宰相。」
接过任免令的是璃桜,他瞥了一眼,对于写在上面的新的人事调动,璃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秋季的人事异动应该是以地方人事为主,这次却是中央和地方两边一起大洗牌。
王却是看都不看那张任免令。「悠舜,孤的尚书令就只有你而已。不要随便说什么下任的宰相。」
悠舜只是微笑着。王好像是生气了,赌气似的在悠舜的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只有你而已。你要是没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就像那个……『谁』那样。」在说这个「谁」的时候,王有一丝的犹豫,他皱了一下眉头,说话也 顿了一顿。
璃桜最近开始长个子,他彆扭地环抱着双臂,似乎不是很适应它们的长度。「王,又要说那件事吗?在朝廷里还有一个『谁』在那里的感觉什么的……」
王在这一年里经常莫名地说一些朝廷里好像缺了谁的奇怪的话。宰相会议产生分歧的时候,王就会望向朝廷三师的领袖中空白的太师位。还有路过仙洞宫的时候,好像是想起了那里有谁在似的,突然抬头看着那千年的楼阁。
但是,戬华王从来没有任命过尚书令,也没有任命过谁做太师。朝廷中居于最高位的只有被称为先王之双翼的茶太保和宋太傅,并没有什么关于「第三个人」的档案记录。即便这样王还是在仙洞宫前驻足了好几次,似乎还想从空无一人的仙洞宫中找到谁。
曾经有「谁」这样嘲笑过自己「只不过是个用完就丢的棋子罢了」。想到这里,王突然看着悠舜白皙的侧脸……这么说起来只有悠舜一次也没有说过自己很奇怪。虽然就连秀丽也否定了这个想法,但是因为悠舜没有否定,所以王就算是被任何人怎么说,都不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可能悠舜会知道什么也不一定,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可能还在调查中。大概悠舜知道自己想要从那个「谁」那里问一些重要的事情。包括能问得出口的问题,还有问不出口的问题,这个「谁」说不定也知道的答案。所以悠舜才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想着。王有些郁闷地盯着悠舜看。其实就算不去和那个「谁」见面,如果是悠舜的话,肯定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包括那些不能向光明方面的朋友询问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