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弄错了呀。」
香南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明明进入中等部已经半年以上了,但是在从移动教室回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来到了初等部的校舍。
这是秋高气爽的秋日正午,空无一人的中庭草地上,和煦的阳光让人觉得很温暖。
不知为何香南难以就这样离去,她眺望着周围的景色,突然发现从教室那边出现了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他们都穿着两件套的西装,系着蝴蝶结的丝带,是初等部的男学生。
若无其事看了他们一眼的香南呆了,因为两人有着完全一模一样的脸。
常陆院光与馨。
香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对风闻已久的同卵双生子,她忘记了礼节,径直盯着他俩看。
(真是好像耶……)
不仅面容相似、手脚的长度一致,甚至连肩部转动手腕的位置也相同。不知是在谈论什么开心的话题,两人浮现出来的笑容也如同镜子中的倒影一般相似。
因此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感即便是在香南旧就读1-A的拥有许多热情的粉丝,也不会让人难以置信。
大概是专心于谈话之中,双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香南的存在,只是慢慢地向她走来。终于左侧的孩子抬起了头,当视线与香南一接触,立刻掠过一丝不高兴的神情。几乎也在同时,右侧的孩子也盯着这边看了过来,不过比起惊慌,香南还是感觉有些感动。
「……我们不是观赏物吧?」
两人的嘴唇几乎在同时动了起来,发出相同的声音。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完全郑和在一起的声音,让香南睁圆眼睛。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香南,右侧的孩子不知在低声耳语什么,左侧的孩子一边听着一边「扑哧扑哧」地小了起来,明显带着在听什么不好的话的神情。
连在说悄悄话时,他们的视线也没有闪躲,香南更加觉得他们是在说什么坏话。
终于,笑完了之后,双子似乎对香南失去兴趣,用完全一直的姿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被当成笨蛋的香南也只能目送他俩离开。这时预备铃响了,香南连忙慌慌张张向中等部校舍跑去。
十三岁——已经失去了当初刚进入中等部的兴奋,但离进入高等学习感觉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的这段时间里,是孩子们迎来第二次成长期的年龄。
即便是在香南的周围,少男少女之间罗曼史似的传闻总是此起彼伏,引起学生们窃窃私语。
「满山之君,刚才的课你好像迟到了耶,有什么事吗?」
课间休息的时候,一位名叫安芸院的同学向香南搭话了。
「我走错路了,结果迷迷糊糊闯入了初等部。」香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见到常陆院家的那两位了。真的是一模一样呢!」
「哦,好羡慕!我还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话呢!」
「啊啦,安芸院之君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呀?」
坐在附近的绫小路回过头来,加入谈话之中。
「才没有这种事呢。」安芸院双颊染得绯红,「再是想说说话而已。仅仅听见声音也没有关係啦,因为他们不是用几乎完全相同的声音说着完全相同的话吗?不觉得很像天使吗?」
两人声音的高低有着微妙的不同并且天使才是不会那样嘲笑别人吧?香南在心中默默想道。
「我可是讨厌。」彷彿完全没有听见安芸院的回答,绫小路加大了音量,「年纪小的还是不要考虑为好。另外身份低下的,特别是卑微的庶民,光是想想就让我毛骨悚然。」
绫小路的声音慢慢增大,变成连最后面的人都能清楚听到了。香南终于明白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话题。
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有一个低着腰,目不转睛看着手中的书的少女。他假装注意力集中在书上,不过毫无疑问她肯定听见了刚才的谈话。
这位名叫松见坂的少女,几星期前成为教室里主要的话题讨论对象。貌似其中的原因正是她跟作为她家庭教师的大学生出了什么「问题」。
「确实,很难考虑与庶民在一起呢。」安芸院随声附和,「我可不知道该怎么与之相处才好,也不想关係变得很亲密。」
绫小路满足似的点了点头,视线向香南移去。那眼神带有夸耀胜利的色彩和强行要求同意的气息。
香南感到很反感。问题行为与庶民这些都无所谓,但绫小路不能没有意义也没有理由地嘲弄别人。
「这会怎么样呢。」香南还是带着礼貌背过脸去,「跟庶民在一起的人也有很多呀,我想最终还是因人而异吧。」
绫小路生气的脸上变得有些红润,安芸院嘴里只说着「啊啦,嘛--」
这时候正好预备铃响了,这个话题就此被打断。
从此时过后几年,安芸院与D组的男学生正在谈论「某种有趣」的事情时,恰好被新闻部嗅到,立刻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传闻。至于绫小路,对于比自己年轻的男学生存有思念的缘故,捲入樱兰第一位奖学金学生的事件中,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巨大的羞耻。
不过香南在十三岁这年,还会有着想不到的命运在等待着她。
放学后,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和委员会的学生们几乎都朝着迎接车辆停放的接送专用环形交叉枢纽与校舍之间设置了绿地和运动部专用的操场。正因为如此,通常此时回家的同学们就能够远远望见正在竭尽全力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的身影。
感觉到了乘着风飞扬而来的尘土气息,香南向操场望去。
穿着练惯用制服的美式足球部正开始跑步。
每当这时候,香南总是凝目远眺,她想找出其中一人……九濑猛的身影,不过总是不能顺利找出来。九濑虽然有明显的身体特徵--高高的个子,但是美式足球部中,有着不输给他的身高的人不在少数。
九濑是进入中等部的同时申请加入美式足球部的。这个事实让香南多多少少有些出乎意料。虽说她知道九濑的运动能力超强,各项球技都很高超,其他的社团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过香南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美式足球部。
(美式足球,真的那么有趣吗?)
「满山之君。」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香南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来,看见双手拎着书包的松见扳同学正立在那里。
「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你这么认真地在看什么呢?」
松见坂抬起肩,顺着香南的视线望去。
「这是哪个社团呢……」
「美式足球部。」
虽然香南一说出口就意识到糟糕了,但松见坂只是笑了笑。
「这么说起来,满山之君在情人节的时候不是送给九濑君礼物了吗?」
「那是……有原因的啦。九濑君与某人比赛看谁得到的巧克力更多,才来拜託我的。」
「嘛……」松见坂发出了声音,「但是以女孩子真心的数量来比赛,这……」
「没有那么夸张啦。」香南变得认真地解释起来,「谁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就好像选举一样,我也只是投了一票而已。假如另一方拜託我的话,我也会同样投他一票的。」
当然,即便是对方没有来拜託香南,结果还是对方……镜夜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利。
自从幼等部的橘子事件以来,九濑与镜夜的冷战就一直持续不停。多亏了学年不同,他们平时直接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偶尔在母亲们的聚会上相见时,经常会由九濑单方面向镜夜提出挑战,然后输掉挑战。
「满山之君的人际关係看上去还真複杂呢。」说完,松见坂就把话题切断了。
随后走了一小会儿,突然她又开口了:
「满山之君,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可以吗?」
松见坂的请求是想让香南帮她送信。对方会在黑木屋百货商店的文具卖场等待松见坂派来的送信人,仅仅只需把信交给对方就可以回去了。
这么出人意料的话,让香南困惑不已。
「等等,首先要怎么做呢?让收信方来找我这样可以吗?」
「你只要穿着樱兰的制服,对方就明白了。」
「不能拜託你家的人吗?」
「不能。」松见坂的嘴角浮现出笑容,「知道了吧?」
香南没有问这封的收信人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学生。
「拜託了。虽然我也明白我跟满山之君并不是很亲密,就拜託这样的事情很无耻……但是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託了。」
香南的心开始动摇。假如必须要穿着校服才可以,这样子非去不可了。不过,松见坂可以拜託驾驶员去预定之外的路线,说是顺路的探索怎么样?并且更好的方法不是派遣家人不会怀疑的佣人去就好了吗?
但是最终,香南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试试看的。但是万一失败了也请你谅解。」
或许可以说香南也跟其他人一样,对看不见未来的恋爱抱有憧憬。只是这个忙帮下去也只能嗅到禁断之果的香气而已。
松见坂紧紧握着香南的手,显得十分开心。然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说: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目送松见坂离开的身影,香南在把信放入书包之前看了一下信封。薄荷色的信封上连送信人与收信人都没有写。
香南感到不满,即便被禁止的恋情,这封传递着两个人想在一起的心情的信,在这素色的表面不也可以让它飘蕩着初恋的气息吗?
这是一个普通午后,此刻离工作的人下班时还早。黑木屋里,客人的身影稀稀疏疏。店员正在擦拭着玻璃容器。
黑木屋中的商品之一就是在中央的巨大吊灯,来访的人从电梯上就能看清它的全貌。香南因为来过好几次了,所以对此没有特别的兴趣,她直奔六楼的文具卖场。
刚一到大厅,就不知是谁突然拍了香南的剑。
香南不禁退后了几步,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他并没有特意修饰过他的容颜,只是他的皮肤如婴儿般纯白。
「松见坂小姐的朋友?」
警戒心还没有解除的香南上下打量他,那名年轻的男子又一次问道:
「你是松见坂小姐的朋友吧?」
香南有些惊慌地点了点头,那男子立马伸出手来。
「你把信带来了吗?」
香南急忙打开书包,取出那封信交给男子。他当场就拆开信封,一边取出信一边背过身去。香南失去了离开那地方的最好时机。
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阻碍交通的年轻男子和站在他旁边的香南看,还能隐约听见「那是樱兰的制服」这样的窃窃私语。
「不、不好意思,我就此……」
「等等。」
香南还来不及问他缘由,年轻男子又一次说道:
「等等。我写回信。」
犹如晴天霹雳。
原来如此,收到信之后对方大概要写回信吧。香南这个送信人就理所当然被纠缠住了。
香南忍不住在心中咒骂那个无法当场从这里离开的自己。
年轻男子环视了周围,说着「去那边喝点茶吧」,就大步走了出去。
香南没有从这地方离开的意思。仅仅是如此少量的语言交流,香南就对这个年轻男子抱有难以形容的厌恶感。触碰并不亲密的人的身体、说话的语气,连打招呼和自我介绍都没有,也没有向送信的香南道谢。如果看不见未来的恋爱是不得不跟这样的人进行的话,香南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恋爱。
感觉到香南没有跟过来,男子停下了脚步。他一边说着「怎么了」一边靠近,从口袋里掏出左手伸向香南。
眼睁睁看着伸向自己的手,香南非常厌恶却全身僵硬。
就在这时--
「满山前辈,你的事已经做完了吗?」
从电梯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香南不禁仰起了头。
一名戴着眼镜的少年正从电梯上下来。这个人确实是香南认识的人,但同时为什么会在香南的脑海中产生有些不对的不协调感
「……镜夜君?你是镜夜君吧?」
香南不由自主向电梯的升降口走去,男子的手扑了个空。
镜夜沉默冷静地从电梯上下来,向香南这边走了过来。
「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不早点回去会变得很拥挤哦。」
你这家伙在干嘛呀。」年轻男子向镜夜威胁道。
不过镜夜完全无视男子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从镜夜的身后滑出几名身穿黑衣的男人,插在年轻男子和镜夜(还有香南)之间。男子想穿过黑衣人靠近香南,但黑衣人在转眼之间又插在男子与镜夜之间。如此往複了两、三次,黑衣人开口了:
「镜夜大人,请您吩咐该怎么办。」钢铁般的声音。年轻男子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似乎是在待命一般,镜夜的背后又出现了两名身着黑衣的男人靠了过来。
年轻男子结结巴巴地转过身去,扔下一句「还带着人呀」就跑了。
香南看着男子远去的身影,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不过她马上又料想起来。
「啊……没有带回信回去可以吗?」
因为镜夜看着香南的眼神有些冷淡,香南连忙慌慌张张把事情的原委讲给镜夜听。但是镜夜的目光却更加冰冷了。
「你的大脑中总是装着这些愚蠢的事情呢。」
「你怎么能说愚蠢呢。」香南抗议道,「这是为了同班的朋友。」
「拜託,穿着制服跑来跑去也是为了友情?」镜夜推了眼镜。
直到现在,香南总算感觉到了那散发着不协调感的源头。
「镜夜君,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啊?」
镜夜的眼神变成有些厌烦。
「你想说的只是这个吗?」
「啊!不好意思,刚才你救了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香南非常有礼貌地道了谢,黑衣的男人们也好像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镜夜首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