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年已经成为青年，鲁恩就快满十五岁了。

他精悍的脸庞早已取代稚气的面容，但对秀拉的爱慕却有增无减。

秀拉已经三十岁了，不但美貌依旧，而且更增添了许多智慧，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是位美丽的女人。

但是不论一名三十岁的女人多么美丽聪慧，要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结婚仍旧是勉强了些。

波克沙、艾翁与鲁恩身边的人，都已察觉鲁恩对秀拉的爱慕，而鲁恩也丝毫不隐瞒。

「鲁恩大人，不是我爱唠叨，请您想一想，秀拉比您大十五岁，当您三十岁时，她已经四十五岁了。您四十五岁时，她就六十岁了，她应该会比您先死。而且您愈爱她，她就愈不可能和其他人结婚。」

鲁恩反问波克沙为什么他不能与秀拉在一起。

「您是北人首领的继承人，也是这个国家的国王。艾翁率军扩增我们的领土，整个国家的体制也已经健全，现在可以说是最关键的时刻。」

波克沙继续说：「鲁恩大人，您必须在短时间内让这个小国更壮大，而且我们必须攻打西方帝国，解放贫苦的北人。您没有时间逃离现实，沉溺在爱情之中。」

鲁恩露出不服的表情。

波克的逆耳忠言，同时也是普菈妮奈与席拉的意志。

波克沙接着又说：「我们若要打造一个永存不朽的国家，就必须要有健康的继承人。秀拉的年纪不小了，当你长大成人后，以秀拉的年龄来说，生孩子是件很危险的事。基于这些原因，您必须当机立断，放下对秀拉的感情。我知道您很难受，也知道您对秀拉的感情是真心的，但当务之急是凝聚国家意识，让国家继续壮大。这是北人的心愿，也您的父亲与母亲的心愿。」

之后鲁恩开始接受比别人多一倍的魔法训练，并积极参与国家建设，但他心中依旧感到苦恼。

这的确是个两难的选择。

即使如此，鲁恩对秀拉的心却一点都没变，依然如此真诚。

他在心中暗暗决定，绝不能为了国家而放弃秀拉。但他同时也认为，如果自己的爱会让秀拉痛苦，那他就该像个男子汉放弃秀拉。

在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鲁恩将秀拉叫到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决定趁着与秀拉两人独处时，再次吐露自己的爱意，以试探秀拉的心意。

鲁恩已经长得又高又壮，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他那坚定，彷彿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神，笔直地朝秀拉的眼与心刺过去。

「波克沙告诉我，因为我爱着你，所以让你觉得很痛苦，是不是？」

秀拉低头回答道：「不，没有这回事。」

「我已经是大人了，但是我对你的心意与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改变。我不是因为没有母亲或觉得寂寞才爱你。你不用在意年龄的差距，我有自信能一辈子爱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

秀拉用力摇头，并说：「儘管如此，但现实让我无法接受您的爱。」

鲁恩接着问：「波克沙说，只要我还爱你，你就无法去爱别人，这是真的吗？」

秀拉依然低着头，只能老实回答：「是的。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与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以前一直为此苦恼，但我最近领悟到这就是人生，我必须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爱你并不会阻碍你去爱别人？」

秀拉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问你一件事。」

此时秀拉终于抬头看鲁恩。

「如果我不是国王，并与你地位相当、年龄相近，你会爱我吗？」

秀拉毫不犹豫地诚实答道：「这要假设成真我才有办法回答，但若情况真如您所说的那样，而您又像现在这样爱我，那我或许会因为您而心动。」

此时此刻，鲁恩的迷惘一扫而空。

「这么说来，你只是因为这区区一、两个问题才不能爱我，对不对？」

秀拉再度低下头，回答：「这我无法回答您。」

聪明的秀拉无法回答这个难题，毕竟现在的鲁恩对秀拉来说，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在面对英俊挺拔的鲁恩时，她怎能不动心？但因为与鲁恩的立场不同，又想到席拉与普菈妮奈的心愿，她只能用力摇头。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秀拉在经年累月与鲁恩的相处下，逐渐对鲁恩产生好感。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不被这么执着的爱打动。

鲁恩握住秀拉的手，将她拉近自己。

秀拉低声说：「鲁恩大人！」以对鲁恩的动作表示抗议。

但是这个反应是出自身为老师的她。

鲁恩强烈的意念压制了她，让她慢慢地从老师转变成一个女人。

鲁恩的双手握住秀拉的双腕，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不可以，您不可以这样做。」

「其实，你在意的问题，就是爱情的敌人。」

秀拉的意志因为这句话而动摇了。

「你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比爱还要强大、尊贵。爱不用在意周遭的眼光，爱不允许欺骗。我爱你，我从小到大对你的感情，全是真的。」

秀拉在鲁恩的怀里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她抬起头看着月亮，在心中说：「普菈妮奈大人，请您原谅我。」

月依然温柔。

是的，月亮总是那么温柔。

不论何时，月光都温柔地拥抱着万物。

看着月亮时，不会像看太阳那么刺眼。

月亮总是温柔地守护着我们。

之后，鲁恩每晚都会带秀拉到阳台上，倾诉自己的爱意。

岁月的力量是伟大的。

原本意志坚定的秀拉，在光阴无声但强大的作用力下，开始对鲁恩倾心。

有一晚，两人终于在月光下紧贴双唇。

没错，他们接吻了。

鲁恩在秀拉的耳际轻声说：「希望你永远记得我的眼睛、我的头髮，和我每一寸肌肤的温暖。」

秀拉觉得很幸福，但也感到很害怕，这两个冲突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撕裂。

身为北人的战士，是不容许做出这样的行为的，虽然鲁恩已经成年，但他们毕竟还是相差了十五岁。

秀拉很烦恼，也很痛苦，因为她认为自己身为鲁恩的老师，就应该负起全部的责任。

但她无法找人商量。

与鲁恩相处时虽然很幸福，但鲁恩不在身旁时，她却得面对残酷的现实。

就在两人彼此相爱时，秀拉的精神状况却变得愈来愈脆弱。

鲁恩十六岁时，秀拉再也压抑不住鲁恩那如同大海般澎湃的热情，两人终于跨越禁忌，发生了肉体关係。

秀拉在黑暗中死命地拨开鲁恩的手。

她知道自己将要接受这个命运，身体也因而颤抖。

鲁恩在黑暗中，与秀拉的生命合而为一。

两人的感情激蕩着，有如浑然一体的宇宙。

此后，每当鲁恩需要她的肉体时，秀拉虽然总是予以告诫，但身体与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热情。

秀拉的身心宛如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开始倾斜。

鲁恩的热情，比任何言语、命运，甚至任何规範都还要强而有力。

某个月圆的夜晚，当秀拉将自己完全交给鲁恩后，流下了眼泪。

她的泪，来自于心灵深处。

她知道自己的身心，都被鲁恩深爱着。

在那瞬间，秀拉看到了爱的不可思议之处。

在那瞬间，秀拉接受了命运。

在那瞬间，秀拉领悟到自己是个女人。

鲁恩每晚都偷偷潜入秀拉的房间向她求爱，秀拉虽然感到很痛苦，却也逐渐沉沦在爱情之海中。

每当她接受鲁恩的爱时，也同时受到罪恶感的苛责，并因此发现了爱的伟大。

秀拉在痛苦与烦恼中，得到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她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待在鲁恩身旁，因此她必须儘早离开鲁恩。

但是该如何才能离开鲁恩？

秀拉在几经思考后，决定将一切告诉波克沙。

波克沙知道这件事后大为震怒，甚至出手打了秀拉。

「你背叛了席拉大人和普菈妮奈大人，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最后，波克沙替秀拉準备了马匹与佣人。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波克沙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仍做了这个决定。

「那我宁愿在这里自杀。」秀拉立刻清楚自己的处境，坚决地说。

「不行，这样会让鲁恩大人心神不宁，甚至还会选择跟你一起死，只要你离开这里，等到日子久了，鲁恩大人应该就能接受这个事实，并将他的热情转移到别的事情上，现在还来得及改变这个错误，我们必须当机立断。」

波克沙看着秀拉说：「你必须隐匿自己的行蹤。鲁恩大人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不会想寻死。他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找到更适合当他王妃的女性。到时候他就会忘记你。」

秀拉压抑不住悲伤的情绪而哭了出来。

但她不能哭出声音。

她必须咬着自己的手腕，忍住不让眼泪滴下来。

波克沙对秀拉感到同情，并为之动容。

他抱着她说：「请你为了存活下来的北人们多多忍耐！」

波克沙拿出一封事先写好的信。

「你必须前往佩迪裘拉，并将这封信交给佩迪裘拉的皇帝——松夫。

「这封信上盖着松夫陛下御赐的金印，也记载了我们从过去到现在所经历过的一切。你的任务，就是代替鲁恩大人将这封信交给松夫陛下，并请他帮我们建立国家。而你最好也忘了鲁恩大人，开始过新的人生。」

秀拉轻轻点头，从波克沙手中接下那封信后，随即踏上旅程。

※※※

鲁恩知道秀拉离开后，方寸大乱，在宫殿中大吵大闹、呼喊着秀拉的名字。

波克沙派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子去照顾鲁恩，鲁恩却一步也不肯踏出自己的房间，一句话也不肯说。

鲁恩每晚都仰望天空，寻找月亮。

「当你觉得寂寞时，就抬头看看月亮吧！」

鲁恩十六岁那年，完全没有接受魔法训练，也不曾与人交谈。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唯一做的事，就是每晚抬头看月亮。

鲁恩从小苦恋秀拉，就在他终于能与秀拉合而为一时，秀拉却忽然行蹤成谜，也难怪鲁恩会性情大变。

对鲁恩而言，这比死还难受，波克沙与艾翁却无法了解他的心情。

一个人的爱究竟有多深？

答案只有当事者才知道。

月亮的力量真的很不可思议，当月光拥抱、守护着鲁恩时，他的力量也开始无限地成长，虽然他不再接受魔法训练，但因为他的痛苦是如此强烈，所以他的力量就在精神状态被压抑到极限时，愈变愈强。

这样的情况就类似僧侣的苦行。

每当他感到苦闷时，宫殿里的墙壁就会被吹垮，皇宫的庭院也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诡异的天候，似乎也预言着天地将有一场巨变。

身为一个魔法师，鲁恩的能力在这个时期，正无意识地无限增长。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鲁恩已经十八岁了。

他开始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在宫殿中散步。

有一天，他偶然听见侍女们提到秀拉。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确定她们说秀拉去了东方的佩迪裘拉帝国，而且就住在那里。

鲁恩立即冲到侍女们的面前想问清楚。

这让侍女们吓了一跳，纷纷逃开。

就在鲁恩厉声追问的同时，波克沙出现了。

鲁恩因极度盛怒而全身发抖。

他走到波克沙身边问：「秀拉是不是住在东方帝国？如果这是真的，你为什么不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