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错综複杂的创作及其相关的搜索
凉爽的风于散步道呈放射状延伸的中央广场上吹拂着。
草坪发出沙沙的声音,梅头用手按住头髮。也许是因为假期而且还是上午的缘故,周围不见有什么学生的身影,建造在森林中的广大校园相当的冷清。广场树木的对面耸立着大学的中央图书馆。远望着铺上玻璃的近代风设计的建筑,总觉得给人有种「好了,来学习吧。」这样的无形压力,感觉多少能够明白城峰恭助不选这里而是去邻镇图书馆的心情。
「也就是说是这样吧,明石先生。」
袴田把视线转回坐在长椅上的男学生身上。
「你在前天受城峰恭助的邀请,下午前往了图书馆。期间你就一直在阅览桌上製作课题报告,之后恭助先生说『我要去选借阅的书本』,便在途中离席了大约一个小时。回来的时间是快到四点之时。后来你和恭助先生一起离开图书馆,用摩托车把他送回了家。接着就去家庭餐厅打工,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九点左右回到学生宿舍的自己房间。」
「就是这样。」
明石康平以头部略微前倾的方式点了点头。他是个虽然相貌普通,但是感觉却有些不太正经的青年。每过几分钟他就会看一次戴在左手腕上的卡西欧手錶。据他说自己在午后有无伴奏合唱团的练习。
「城峰先生经常去风丘图书馆吗。」
「嗯,有空的时候大多会去。学生宿舍距离风丘也很近。」
「前天城峰先生的样子是否有何奇怪之处呢?」
「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以明石先生看来,城峰先生平时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个普通的好人啊。我和他是在进入大学后才成为朋友的,所以不是知道得那么详细……该说是认真诚实不会耍心眼,还是说和我性格很合得来呢。啊,不过基本上他是属于文静的那类型,所以朋友也不多。好像也没女朋友的样子。」
「认真诚实,是吗。那么,他以前从没引起过什么事端吗?」
「就说我不太清楚了。如果想要了解城峰的话,就去问和他更亲近的人啊。比如他表妹有纱。」
「有纱。啊啊,是指城峰有纱对吧。」
这是昨晚在被害者亲属报告上看过的名字。好像她也经常会来风丘图书馆的样子。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学校吧,看来有必要在傍晚时去找她问个话。
「可是明石先生,我们……」
「我们想知道的是由你看来城峰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被从旁插口的梅头夺走了台词。袴田只好无奈地「就、就是这样。」补上这么一句。
明石摆弄着染成焦茶色的短髮,
「事端吗……。那么说来,去年他在大学的事务室跟人起过争执。」
「争执?」
「不,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我加入的无伴奏研究社是去年刚成立的,我老是跟他说即使练习再多也没什么表演的机会,不如乾脆就办个街头演出之类的吧。于是,城峰虽然不是我们的部员,但找他商量之后他就说很有趣,又是订立计画又是製作广告版什么的。结果最后我们真的搞起来了。就在这个广场。」
「街头表演?」
「对对。虽然反应很热烈不过毕竟没有得到许可,我们还是受到了责骂,连城峰也被牵连进来……哎,该说是那家伙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还是说没想到他也会做这种乱来的事呢。」
明石像是怀念似地露出微笑,然后静静地低下视线。
「那家伙为什么会被人杀了呢。」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梅头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必定会抓住犯人。」
「好的……拜託您们了。我想城峰不会是什么坏人。」
「感谢你腾出宝贵的时间。无伴奏团的练习请加油。那么,袴田先生,我们走吧。」
「诶、诶诶。」
梅头先走一步离去,于是袴田也跟了上去。……奇怪?我才是县警她只是辖区的吧?立场好像逆转了啊。算了无所谓。
「刚才的证言全部记录下来了?」
「是的,大致上。」
他看着被文字填埋的笔记本页面。梅头半是佩服半是惊讶的样子瞥了他一眼,
「不过,明明是被警部吩咐而特意前来调查的,这样可是一无所获啊。」
「说的也是。没打听到什么重要的事。」
「也没发现优质的学生。」
「优质的学生?」
「不,我只是自言自语。比起这个,袴田先生,多给我说一下那个顾问君的事情呀。」
梅头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白户也好她也好,为何都对里染感兴趣呢。
「里染君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啊。倒不如说是个恶劣的家伙。不但随意在现场走动,态度又差,说话莫名其妙,还住在学校的房间里把自己骯髒的兴趣带入进去而且又对我家的妹妹出手,夏祭的时候他们好像还在哪里干了什么不轨的行径啊啊光是想起来就——」
「太棒了。」
「怎么好像忽视了什么的样子!?」
袴田叫嚷道,结果遭到似乎误会了什么的附近女学生们的窃笑。他模仿警部的样子慌张地乾咳一声,把话题转回工作上。
「总、总而言之,赶快回去风丘吧。这次轮到被害者的母亲。」
昨日,搜查员们通知城峰恭助的母亲·城峰美世子前来警察局,不过被告知儿子死讯的她情绪非常激动,结果没能从她口中探听到详细的情况。于是一晚过后待她冷静下来之后,便向她再次提出了登门搜查的请求。袴田等人也打算向城峰美世子问话,以及调查城峰恭助的房间,顺带寻找里染用邮件拜託搜寻的『某样物品』。
不过,至于为何要找那样东西,无论袴田还是警部都完全不明白就是了。
「喔,来了啊。」
住宅街的停车场上,仙堂已经在这里等待着。他身后还站着以白户为首的五六个搜查员。
「明石康平那边怎样?」
「虽然得以证实他确实一直和被害者在一起,不过除此之外没其他什么收穫……」
「搜查本部这边有何进展吗?」
梅头向白户问道。
「知道了桑岛法男的现居地。」
「诶,真的?」
被开除的前图书管理员·桑岛法男当然也被纳入搜查中。虽然保管在图书馆的简曆书上记载着风丘公寓这个名字,不过当搜查员前往确认的时候,桑岛却不知为何在上个月尾就搬走了。之后就一直调查他移居后的住所地址。
「算不了多远,只是邻镇的公寓而已。」仙堂说。「羽田镇的密斯玛路公寓,一〇三号室。」
「因为距离不远就让搜查员先去了。那里确实挂着〈桑岛〉的名牌。」
「那,有见到本人吗?」
袴田催促道,白户慢慢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他不在家。因为信箱里装着晚报,看来他从昨日下午就一直没回过家。如果今天下午也还没回来的话,我们打算向管理员借个钥匙进入房间里调查。」
「这样啊……」
桑岛法男。事件发生之日和死者交谈过,脸颊上有火伤的男人。他至今都没出现,犹如阳炎般摇摆不定,充满了谜团。
是个比死前留言指示的久我山更让人在意的人。
「总之,现在比起犯人,还是先调查被害者。」
仙堂像是要纠正搜查员们的思想般说道,他「那就走吧。」说着跨步走了起来。
众人穿过连接停车场的大道,走进了小路里面。似乎能在屋顶和屋顶之间往来的狭小角落处,城峰恭助的家就在那里。
那是间勉强在剩余的土地上建造起来的两层楼独栋房屋。不过因为被害者是母子家庭,也许光是让两个人住就已经充足有余了吧。虽然房屋朝南而建,可是所有窗户都挂着窗帘。前庭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坛。夹着玄关前方的狭窄通路对面,有条延伸至下坡道的楼梯,这让袴田有种正走在迷宫中的感觉。
仙堂按响对讲机之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打开了房门。
「是恭助君的母亲,城峰美世子对吧。」
「……是。」
「我们是警察。依照事前的联络前来拜访……」
「我明白了。请进。」
仙堂刚报明来意后,她就让出身体请刑警们进屋。与其说她是通情达理,更像是因过度劳累而疲于对话的样子。刑警们各自低头行礼走进城峰家。白户的梅头等人上二楼调查城峰的房间,只有仙堂和袴田两人被带到了客厅上。
「我去给两位泡茶。」
「啊,不用费心。」
「不会。那我去泡茶……」
她走进与客厅相连的厨房,把水壶放到火炉上。两位刑警在客厅的椅子上落座,边环视室内边等待对方回来。
是个家具很少,相当朴素——说难听点就是贫寒——的房间。沙发的靠背上挂着似乎是手织的蕾丝边,橱柜上摆着几张照片。一家三口齐聚的照片很少。因为恭助的父亲在十年前就已经亡故了。
「请用茶。」
把红茶端上来之后,美世子也在两人的对面落座。
她和被害者长得不太像啊,袴田想道。披散的黑髮搭在肩膀上,给人感觉相当劳苦的女性。虽然皮肤还保养得不错,不过脸颊和身体都很瘦削,因承受儿子死亡的打击,让她脸上一直带着阴郁的表情。是因为眼镜片太厚的缘故吗,就只有黑眼圈边上的瞳孔看起来很大的样子。
为了避免让她承受更多的疲劳,仙堂温和地提出话题。
「我是县警仙堂。这个是我的部下袴田。负责侦查这个事件。……令郎的事情真的让人很遗憾。不过这是杀人事件。虽然也许会勾起您的伤心回忆,不过能否让我们请教几个问题呢。」
「……好的。」
「感谢您的合作。那么,首先是关于前天的事。听说您在车站前的裁缝店工作是吧。那您前天也有上班吗?」
「没有,因为前天是店铺的定期休息日,所以一直在家。」
「令郎是中午过后才前往图书馆是吗。」
「是的。他说要去图书馆一个钟左右,要在那里写报告,然后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是四点过后。好像是坐朋友的摩托车回来的。」
「令郎回家后是什么样子呢?有跟您说过过什么话吗?」
「说了些『报告进展不佳』之类的,没什么特别的话,样子也没什么奇怪的……。然后恭助就坐在沙发上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了。」
「借来的书?」
「就放在那边的桌子上。」
朝沙发那边回过看去,只见餐桌上叠放着六本书籍。『傍闻』,『梦的远近法』,『坛中的手记』『教育商谈入门』『特别活动与人类形成』『道德教育论』。
仙堂「失陪一下。」说着离开座位,从二楼叫了个搜查员下来。下来的搜查员用相机拍摄了照片,把书籍押收了下来。
「您也经常会去图书馆吗?」
「休息日偶尔会去……。有时也会和恭助一起去。」
似乎踩中了雷池的样子,美世子的声音阴沉了下来。警部坐回椅子上。
「那么,回到正题吧。您说令郎在沙发上看书。」
「是的。每次借书回来时他都是坐在那里看的。入夜之后,我开始準备晚饭的时候他都一直坐在沙发上。不过之后出过两趟门……」
「两趟?」
「第一次是七点左右。他突然说『我要去车站前买杂誌』,然后就带着挂包出门了。那时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回来了,还说『买不到杂誌』什么的。所以我也没特别的在意。」
杂誌。那么说来,被害者的手指上有阅读漫画后会沾上的污迹。
「晚上七点出了一趟门,十五分钟后回来对吧。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过了两小时,吃过晚饭洗完澡之后。那时恭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他突然说『我还是去其他店找找看』,我连阻止都来不及,他就又带上挂包出门了。」
那就是我最后看到恭助的样子,补充上这句话之后,城峰美世子低下了头。她的头髮毫无生气地垂落着,几乎快碰到茶杯上。
「是否知道第二次出门的準确时间呢?」
「九点……二十分左右吧。」
「令郎是说『要去其他店买杂誌』对吧?」
「是的。」
仙堂使了个眼色,袴田把这句证言圈了起来。
从这里到图书馆徒步只需五、六分钟。九点二十分出门的话,到达图书馆就是差不多九点半——换言之,就是最初被目击到手电筒光亮的的时间。
恭助是对母亲撒谎,其实是要去图书馆吗。不过在那之后到十点的三十分钟期间,他到底在馆内做什么呢?还有在之前的七点外出又是所为何事呢?
「仔细想想洗过澡之后又外出确实有点奇怪,不过那时我心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吧,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可是,过了一小时两小时都没见他回来,发邮件过去也没回覆。所以我就想他可能是去了附近的表妹家吧。于是我就发邮件给他的表妹有纱了。」
美世子让袴田两人看了手机的发送记录。发给<恭助>的邮件记录分别有十点半和十一点过后的两封。两封都是『你在哪里?』这样的简单内容。期间也有一封发给<有纱>的邮件记录,这封则是『恭助有到你们家打扰吗?』这样的内容。
「见他到了半夜也没回来,我就觉得担心了,不过还是觉得也许是突然遇上朋友或是什么事而耽误了吧。所以我就自己先睡了……我真是傻呀。要是我可以更挂心点就好了。」
「不会。我觉得您已经足够关心儿子了。
虽然仙堂认同地说道,不过她只是把头垂的更低。美世子摘下眼镜,反覆用眼镜布擦拭镜片。就像想要通过做点事情来排遣悲伤。她执意要去泡茶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说起来,恭助君有在现场留下信息。那究竟是表示什么意思,您是否有什么头绪呢?」
仙堂把搬走尸体后拍摄的死前留言照片递给美世子。她把脸凑过去眯起眼睛,然后把眼镜戴了回去,依然把手按在眼镜上仔细凝视着照片。
「看起来像是指在书里登场的叫做久我山莱特的角色。」
他母亲果然也是相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