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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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二十五公尺的游泳池里以自由式来回游了八趟,实在很难维持漂亮的动作。虽然对 苗条的身材颇有自信,但离开游泳池时觉得体重似乎是平常的三倍。于是,她摘下泳帽往游泳池畔的椅子一坐,地板设有远红外线地暖系统,十二月也不怕身体受寒。
一个穿短袖的年轻男性工作人员笑盈盈地迎上前。
「辛苦了,要为您準备什么饮料吗?」
「谢谢,先不用。」津田弥生面带笑容回绝。刚入会时得知饮料免费提供,只觉得不点岂不吃亏,即使不怎么想喝也会点,现在她晓悟那样会显得没格调。
擦乾身体,望向墙上的钟。时间已过六点十八分。
大迟到。看样子,他开始对我漫不经心了――津田弥生撇下嘴角,拿毛巾用力擦头髮。
她在等男友北泽孝典。虽说是男友,但不到论及婚嫁的程度。毕竟,她还不怎么了解这个人,只晓得他曾立志当职业高尔夫球选手,如今在这家健身俱乐部的高尔夫球教室工作。
其实,弥生能够成为这家高级俱乐部的会员,是透过他的关说,而约会时在游泳池畔碰面,则是他们的惯例。
坦白讲,弥生的时间观念并不严谨。与异性见面几乎不曾準时赴约,说「从来没有」也不算言过其实。若是男方生气,她便列为拒绝往来户。请客的、接送的、送礼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今天孝典迟到了。至今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你来接我不就好了吗……咦,法拉利送修?……讨厌,不要开那种烂车来啦,天晓得会被谁看到。」
旁边有人大声说话。一看,是个趾高气昂的女人,一身大胆的泳衣,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正是传说中的大哥大。
「哦,那辆BMW,还可以。对了,餐厅你订好了吧……,又是义大利菜?吃法国菜啦……我才不管,你去想办法。啊,吃饭前我要先去香奈儿的柜位……对,拿上次订的东西。那就麻烦你喽。」
女人通完话,或许是察觉弥生的视线,瞥她一眼,露出别有深意的冷笑……那是写着「羡慕吧」的表情。
哼,弥生别开脸。那算什么?带着电话到处走,只是自找麻烦。用不着那种玩意,男人会自己想办法联络,不必我费心。虽然暗暗逞强,却不能否认确实有些羡慕。真好,有没有人会送我呢?要是有那种玩意,现在就能立刻和孝典联络。
到了六点半,弥生站起来。约会乾等三十分钟,在她的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事。自尊不容许她继续等下去。
冲过澡,换好衣服,她又到游泳池看了一下,仍不见孝典的人影。
弥生走进电梯,前往顶楼的高尔夫球教室。她打算不找孝典出来,请人转交字条就离开。字条上写着「你干么不在脖子上挂个钟?」
然而,柜檯小姐的回答出乎预料。
「北泽先生今天还没来,似乎是请假,可是完全没和公司联络。」
「请假?」
向柜檯小姐道谢后,弥生打公共电话到北泽的住处,但只听到铃响。弥生心中有些忐忑。如果是外出,他一定会开答录机。会不会是在哪里发生事故?
一离开健身俱乐部,弥生便前往孝典位于广尾的住处。那是三十层的高楼大厦,
一楼会客厅的豪华程度不输饭店。她去过好几次,手上也有备钥。
儘管有种不妙的预感,弥生其实不怎么担心。反正八成是临时有急事不得不请假,也把约会忘得一乾二凈。所以,她上门的目的,并不是探望他的情况,而是要留字条,内容当然是暗示分手。不是吓唬他,弥生是认真的 原因不是他今天迟到,而是弥生打算趁机一扫犹豫,付诸行动。跟他就是合不来,感觉也不怎么有钱,况且她本来就考虑着该结束关係。结婚?免谈。要结婚,对象必须是医生或机师,若是上班族,得是证券业或广告代理商,否则不考虑。妈妈希望她找个公务员,但这年头谁要公务员?今年春天才开始上班的弟弟,领到的奖金就远比任职区公所二十几年的舅舅多。
她是被免费指导高尔夫球的好处蒙了眼,才和孝典交往。既然要找会打高尔夫球的对象,下次不如找真正的职业选手。所以,字条上最好写清楚、分乾凈,顺便将备钥留在屋里。
然而,她的盘算落空。大门没锁,孝典就在里面。
只不过,他已成为一具尸体――
看到孝典睁着眼倒在地毯中央,弥生顾不得尖叫就冲进厕所。
2
警方在一楼的管理室问话。室内有一小套客桌椅,弥生隔着茶几与刑警面对面。角落摆着一套高尔夫球贝,看来是管理员的私人物品。弥生对球具了解不多,但知道不便宜。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打高尔夫球,开价超过一亿圆的高尔夫球会员权一点也不稀奇。
蓄着小鬍子的森本警部补(注),针对发现尸体的经过,反覆询问弥生好几次,只要稍有差异便追究不休。弥生不禁觉得自己遭到怀疑。
(注:日本警察制度的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长、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那么,能不能请您更详细地说说两位的关係呢?两位是在怎样的机缘下认识?」
「谈不上什么机缘。我从事口译工作,常去一位客户家,他也经常去。」
弥生的本行是英语和法语的口译。客户以企业为主,偶尔也有个人客户,投资休閑产业的中赖兴产社长中濑公次郎,便是其中之一。以前去公司服务时,公次郎十分满意她的表现,于是私下也常获得聘用。公次郎经常在家招待欧美客户,因此需要口译。
孝典逝世的父亲是公次郎的朋友,得以出入中濑家。而且,公次郎向来看好孝典在高尔夫球方面的才能,曾赞助孝典一段时期,希望他能顺利成为职业选手。公次郎提供绝佳的环境,孝典不必工作,从早到晚只需专心练习高尔夫球。可惜,巡迴赛职业选手的道路太艰险,公次郎和孝典本人都放弃了。之后,孝典便在中濑集团旗下的健身俱乐部,也就是稍早弥生游泳的那家俱乐部上班。
弥生是在今年夏天遇见孝典,当时他的志趣已转为开设高尔夫球用品专卖店。他当然没有资金,应该是打算请公次郎援助吧。
「北泽先生遭到杀害,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大致问完基本问题,森本补上一句。弥生只能摇头。
「我们说好,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那么,也没论及婚嫁喽?」
「是啊,从来不曾。」
弥生没提想分手的事,被追究理由会很麻烦。然而,约莫是察觉蛛丝马迹,森本的目光中带着轻蔑。最近的年轻女孩都一样,把男人视为提款机。一时兴起跟没当成高尔夫选手的人交往,看他没什么钱就放手。反正就这么回事吧――森本的想法写在脸上。对啊,那又怎样?弥生不甘示弱地回瞪。
「对了,」森本回归正题,「您也看到了,屋里被翻得很乱,代表兇手极有可能在找东西。不晓得到底在找什么?」
「我不清楚。 」弥生歪着头答道。因为尸体的气味太噁心,她立刻离开,并未仔细观察,但现场确实一片凌乱。书都不在架上,橱柜抽屉也全拉出来。
「有没有想到任何事?」
「没有,毫无头绪。会不会是强盗在找存摺之类的?」
森木摇摇头,「存摺和现金都没失窃,况且,这不是单纯的强盗杀人。不晓得您有没有发现,北泽先生并无外伤。一般情况下,强盗会使用兇器。」
「啊,,这么一提……」
孝典倒下的地方,旁边有一只打翻的咖啡杯,咖啡洒了一地。
「对了,原来他是被毒死的!」
「现在详情还不明朗。」森本的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不要大声嚷嚷。「依现况来看,熟人犯罪的机率很高。」
弥生安静下来。他是会与人结仇的人吗?
「再请教一次,您知道兇手可能是谁吗?」
「不,我完全下知道有这样的人。」弥生笃定地回答。
「很好。」刑警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似乎是用即可拍相机拍的。
「这张照片拍的是尸体旁的地毯,约莫是死前就近拿麦克笔写的。您觉得他写的是什么?」
弥生拿起照片,黑色麦克笔写在浅紫色地毯上的文字,莫名触目惊心。虽然有点扁平,但似乎是罗马字母的A。
「对,我看起来也是A。」森本点点头。「再请问您,北泽先生身边有没有与A相关的人物,或是物品?」
「A……」
弥生思索片刻,却毫无头绪。惊魂未定是原因之一 ,主要还是她对孝典的认识太少。儘管无奈,也只能这么回答。
「这样啊。」刑警并不怎么失望,接着收起照片,递出名片。「那么,要是您想起什么,请和我们联络。」
待刑警愿意放人,离开孝典的住处时,已超过九点,弥生没有去狂欢散心的力气,于是返回位于中野的公寓。一想到尸体就没食慾,她迅速沖了个澡,设定电话答录机,早早钻进被窝。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一闭上眼,恐惧便再度复甦。
3
第二天下午,弥生有工作。某学会在东京都内的饭店举行国际会议。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只能忍着哈欠进行同步口译。
工作结束,在一楼的交谊厅喝咖啡时,一个陌生男了出现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几点?我的手錶停了。」
对方约三十岁,高个子,皮肤晒得很黑。身上穿的似乎是亚曼尼西装,没看到手錶。
弥生瞄腕上的表一眼,回答「五点二十三分」。
「这样啊。哎,饭店太大,连个钟都找不到。」男子客气一笑,看着她的脸,微微偏头。「是我想太多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弥生缓缓摇头,「这招是行不通的。」
男子皱起眉,「我像居心不良的人?」
「我朋友太多,得要有人死了才有空缺。」
弥生学某部电影的女主角这么说,没想到男子竟应一句:
「那么,现在应该有空缺。因为昨晚死了一个。」
弥生重新望向男子,「你是谁?」
男子将名片放在桌上,上面写着「尾藤茂久」。没有任何头衔,住址在南青山。
「我和北泽是大学时代的朋友。为了调查他的死因,才在这里等你。」
「亏你能找到这里。」
「我向你口译工作的伙伴打听。你似乎接过许多学会方面的案子,真了不起。」
「你没问到我的住处?」
「问了,但我不能去。反正今天刑警一定在那边监视。」
「监视?」弥生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他们怀疑我?」
「太大声了: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不碰到我就可以。」
尾藤扬扬眉毛,清清喉咙,然后坐下。
「遭到怀疑的不仅仅是你。刑警也来找我,追根究柢问一大堆,简直把人当嫌犯。警方大概十分着急,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勉强算得上提示的,就是兇手似乎在找东西。还有那个A字。」
「这些他们都问过我,可是我一无所知。」
「北泽最宝贝的会是什么?当然,除了你之外。」
弥生无力地苦笑。
「你也和刑警一样,误会我和他的关係。我们的关係没那么深入,是异性之间成熟理性的交往,而且……」她耸耸肩,「我本来打算和他分手。」
「为什么?因为他其实不怎么有钱?」
一语中的,弥生不禁睁大眼、尾藤扬起嘴角:「我似乎猜中了。」
「不光是如此,还有个性方面的问题。我渐渐觉得跟他合不来。他不像我期待的那样成熟,又有点滑头滑脑。原本感到很幸运,毕竟他长得不错,又能教我打高尔夫球,最近他却愈来愈难以捉摸。真的。」弥生颇为激动,她不希望在旁人眼中,她是为钱才和孝典交往。
「具体上是哪些情况?」
「说不上是真的有什么。只是,他想开店,这阵子开口闭口都在谈筹措资金。你不觉得,这种话题不太适合说给女性听吗?
「唔,或许吧。」
这么一提,弥生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上次见面时,他说过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资金似乎有眉目了。」
当时他们约在游泳池畔见面,孝典说――
「我的运气终于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靠这只手抓住成功。」他张开右手,问道:
「这只手拥有神通力,能够创造奇蹟。你知道这种手叫什么吗?」
「魔法师的手?」
「魔法师啊。不错,但还有别的说法吧。动动脑,发挥你的幽默感。」
语毕,孝典就跳进游泳池,之后,他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听完这段插曲,尾藤歪着头:「魔法师的另一种说法啊,完全想不出来。我最不会玩脑筋急转弯了。不过,看来他抓到什么机会。」
「你有线索吗?」
「很遗憾,就是毫无线索才会来找你,但托你的福,我得到提示。谢谢。」
尾藤站起身。
「如果有新消息,记得告诉我。」
弥生这么一说,尾藤拿起桌上的帐单,眨一下眼。
4
孝典的葬礼在他遇害三天后举行。孝典没有家人,丧事由亲戚帮忙安排。
弥生也出席了。儘管在丧服外套上貂皮大衣,在寺内排队上香时,寒气仍从脚底窜上来。
她发着抖环顾四周,发现队伍中有不久前见过的人。中濑公之郎的长男、中濑兴产的董事,中赖雅之。他三十四、五岁就高居董事,是典型的富二代。听说他在三流大学留级不知多少年,好不容易拿到学位,董事也是挂名,平常只会打高尔夫球。
他身旁有一名约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弥生没见过。雅之有个妹妹叫弘惠,但弥生认得弘惠。
上完香,虽然有点冷,弥生还是留到出殡。目送灵车离去时,想到里面是孝典的遗体,她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刚走出寺庙,身后传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