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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想要破壞的事物

作者:朝井辽 字数:6680 更新:2022-11-09 07:18:50

从特大号白色T恤露出来的右肩,比腿宽上好几倍的黑色篮球裤,里头则是黑色的坦克背心;一做旋转的动作,镜中的蓝色挑染就会画出圆弧形。我想鼓起干劲时,总会穿上这件练习服,它是高中时期交往、当时就读大学的前男友送我的。我并不是还对他有所眷恋,但他是个舞跳得很好、也非常有天分的人,所以我无法丢弃它。然后在不知不觉间,这件衣服就变成了我的战袍。

我看着寄物柜室里的镜子,检查自己的全身上下。好,万无一失。

密闭的舞蹈教室顶多能容纳二十人左右,但里面却有二十五个人以上在练舞。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嵌在整面墙上的镜子因为水蒸气而有点雾雾的,地板也变得黏答答。我第一次看到湿答答的地板时觉得很噁心,但如今听到橡胶鞋底发出「啾、啾」的声音,反而觉得心情畅快。各楼层的教室,门上都贴着写了「千万别开窗户」几个字的纸。偶尔会有大学生说「好热,把窗户打开嘛〜」然后将手伸向窗户,每次我都会在心中啐道:死大学生,稍微动一动你的猪脑袋吧!要是打开窗户,声音跑出去,两边大楼的人一定会来抗议。

今天的教室,是位在三楼、所有教室中最大的C教室。我一面扭开宝特瓶的瓶盖、一面爬上楼梯,一路上并没有听到音乐声,让我鬆了一口气。幸好有早点来,我好像是第一个。

我脱掉鞋子,在半个人也没有的教室角落摆好。老师来之后应该会仔细地做伸展,但在那之前,我想自己先做一轮。每一天我都在责备之前偷懒没做伸展的自己。

高中毕业后、才过了一年多一点而已,但现在身体就已经无法变柔软了吗?

「咦?」

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两个女生探头看着教室。我拔下耳朵上的耳机。

「今天,是裕子老师的课吗?」

「她停课。」

我冷淡的语气,让站在后面的短髮女生髮出「呜哇〜」的叫声。

「这里今天让学生练习。我想大厅里应该有张贴公告。」

两人拖着语尾说「啊,抱歉〜」,然后关上了门。居然停课,也太扯了吧〜走下楼梯的脚步声中,

穿插着说这句话的声音。

我在哪里看过这两个人。重新戴上耳机,按下音乐播放器的播放纽,耳熟到令人想吐的音乐毫不客气地从双耳钻进脑中。她们应该是水準很高、也很有名的舞蹈圑体的二年级生。明明只是一群大学生,夏季和年底却会租借大型表演厅来进行公演。从去年开始,我三不五时会来上夜间课程,偶尔也会和她们上同一个时段的课。从她们的动作来看,应该在大学之前就在练舞;在舞团的同年级生当中,一定也是技高一筹吧。而且看得出来,她们不只会跳一种舞蹈,而是在挑战各种类型的舞蹈。我之前看过她们开玩笑似地在模仿机械舞(popping),但基础好像不太扎实。如果会跳机械舞,锁舞(Log)就会跳得更加有力、快慢分明而帅气;而如果会跳爵士舞,身体的轴心就会很稳,能跳得更加优美。

大二生,十九岁,同年纪。舞团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我对着镜子确认身体尚未记熟的舞蹈动作,

背部开始冒汗。大厅里应该有张贴公告,她们实在用不着说那种话。她们两个人现在一定在置物区那里,因为停课而觉得不爽,同时口无遮拦地数落我的恶劣态度。

对那些说自己「加入舞团了」的女生,我的态度总是冷淡到了极点;如果对方是跟我同年纪的人,我更是冷若冰霜。

我按摩着脚拇趾的骨头部分。我的脚掌有点宽,如果不偶尔这样按摩,就会开始阵阵刺痛。

自从到SquareSteps东京分校学舞之后,我一整天都在学习与舞蹈相关的事。这所学校除了各种舞蹈的实际技巧之外,还有像是国高中保健体育的课堂学习、发妆和声乐课程、讲师培育课程等等。只有通过考试入学的学生能上日间部的课程,但晚间和星期六、日则有对一般民众开放的课程。因为有许多在舞蹈界名声响亮的讲师在此任教,一大堆崇拜那些讲师的大学生和高中生,马上就挤爆了夜间课程。

我以淑女跪坐的姿势,将脚跟压到腿的根部,仰着脸、让上半身向后倒下。已经看习惯了的白色天花板,面无表情地俯看着我。

我跟那两个女生不同,我并不是在大学这个有保护伞保护的世界里、因为追求流行而来学舞的。这里的学生对那些来上开放课程的人,一定或多或少都抱持着这种想法。

我伸展双腿,然后将上半身往前弯。手心摩擦着地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舞蹈教室的地板有点粗糙。

比起其他人,我这种想法或许更根深柢固一点吧。我并不是为了上舞台表演之后的啤酒而跳舞,也不是为了和帅哥DJ混熟而去夜店。不过,说不定那两个女生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跳舞。

脚筋已经彻底伸直了,但是腹部没办法贴地。

这里的学费高昂。光是上两年的课程,就要花费一笔远远超出想像的钱。我并不是跟一般人一样由大学考试进来的,而是校方以定额支付学费为条件让我入学,所以没有课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打工。但不管流再多的汗、不管多么疲惫不堪,我都不想跟那些连真正的喝酒方式都不晓得的大学生那样,随便用啤酒来滋润身体。

教室的白色天花板,让我想起了打工处的休息室。就算没有啤酒、也没有钱赚,但只要去了那个白色的房间,我的心就会获得滋润。

——小遥今天也有班啊?我也要Pocky!

一瞬间,回想起了那个声音。光只是这样,就差点让我从原本死命抓住的东西鬆开了手。无法继续往前弯曲的上半身传来的疼痛,将我拉回了现实之中。

再过二十分钟,就是课程开始的时间了。差不多有人会开始进来了。

我停止伸展,换了一首曲子。我事先将老师上传至分享档案夹、下一次发表会要使用的曲子的MP3档,下载好放进播放器。老师分别準备了节奏放慢10%与20%的版本。我选了那首放慢20%的音乐档。

镜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个身影甩动着有蓝色挑染的头髮,于是我知道那就是我自己。

第一次看到这次的舞蹈动作时,背后渗出了大量有着不好的预感的冷汗。我喜欢跳的不是表演型态的舞,而是可以自由发挥的锁舞,对我来说,爵士舞的表演有太多我不熟悉的动作,于是反射性地认为那并不适合我。

我的脚没办法抬得够高,也无法轴心稳定地转上好几圈。凭我目前的水準,顶多只能站上大约三百人的地下夜店,无法立足于地面上、放眼望去有几万名观众攒动的大型音乐舞台。但世人心目中对「靠跳舞吃饭的人」的印象,一定是后者。

我必须成为后者。否则的话,我就会变得跟哥哥一样。

我在放慢了的音乐中,确认自己的动作;站在教室正中央,从蓝球裤的右口袋延伸出来的耳机线,穿过了T恤。

我试着从头到尾跳一遍。那个旋转一直在脑海里,但身体却施展不开。不是平常那样向左转,而是向右转;不是旋转一次,而是连续旋转。

有佐旋转时,他的背脊就连一毫米也不会移动;身体就像木桩似地扎进地面,轴心纹风不动。

—明天下课后,要在C教室决定发表会的站位。

曲子从耳机流泻而出。老师昨天说过的话,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以三个人为一组,在大家面前跳指定的部分。我会用摄影机拍下来看,然后下周发表位置。

老师指定的部分是所有人在曲子最后跳的齐舞(unison)。有四个八,也就是四个八拍。融合了古典芭蕾的基础动作与爵士嘻哈舞(jazz Hip-Hop)的高阶动作,感觉像是将所有适合舞台的华丽动作都浓缩在其中。假如所有人的动作够整齐划一,看起来一定会非常好看。

没有人在看。我伸展着四肢跳舞。不在意任何人的视线,只看着镜中的自己。马上就是我不太擅长的连续旋转了。

咔嚓

耳边传来门打开的声音,身体顿时失去了力气。

「……早。」

有佐一瞬间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我一手一脚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中,也应了一声「早」。无论时间早晚,跳舞的人一律都以「早」来打招呼。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样好像在耍帅似的,实在很俗;但大家都这样说,所以我也只好改口跟着这么说了。

我拿下耳机。不想被他发现我刚刚自己在练这首曲子。我在口袋里按下按钮,停止音乐。

有佐没有把头髮绑起来,以像是全身上下都不怎么用力、有点像暖身的动作,开始跳起最后齐舞的动作。这样看着他的动作,就能知道在有佐的身体里,有肉眼无法看见的、钢铁般的轴心,笔直地贯穿其中。

我离开有佐身旁,靠着墙坐下来,然后把刚刚脱掉的鞋子拉到自己身边。我按摩着拇指的骨头,一想到它又要被鞋子给束缚起来,就开始感到阵阵刺痛。

谁也不会看着我。一定是这样。没有人在意我练习的重点是什么、或是自认为不擅长的部分;但这么一来,我就会无法动作。我只会做自己擅长的事。只有在完全没有人的教室里,那短短的几分钟之间,我才能尽情练习自己不擅长的部分。

有佐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靠近音响,说:「啊,在里面嘛」;确认音响里放着CD之后,便调小音量、按下播放纽。

有佐才不会选那首速度放慢20%的音轨。

简直像是受到音乐吸引似地,演出同一个曲目的成员陆陆续续地到了。「一听见音乐就猜是你来了!」、「你别再练啦!我也想跳正中间的位置啊!」众人一打开门,便对有佐这么大叫。

我没有和有佐好好说过话。有佐这个人呢,无论是任何舞台,他都会被选为中间舞者。

——你是舞者吗?好厉害唷!而且头髮挑染成蓝色,超〜帅〜气〜!我就一定不适合挑染成那样!耳畔响起翔多带着稚气的声音。看着镜子里的蓝色挑染,疼痛的脚拇趾似乎有点不那么痛了。

只有二楼右边最里面的房间,灯还亮着。除了一个人之外,好像全家人都睡了。从二楼窗帘缝隙里流泻出来的光线,传来一点人的气息,让我稍微感到安心。不然没有人在的家,总觉得有点可怕。

我立起脚踏车的脚架,小心不要发出声音;从篮子里拿出装了沙拉的便利商店塑胶袋,背起背包。看看手錶,发现巳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从学校到家柙,骑脚踏申要四十分钟。搭电审当然比较快,但我在某本杂誌上看到「平常都骑脚踏车的话,会使双腿的肌肉变漂亮」,从那之后我就开始骑脚踏车了。如此一来还可以节省交通费,简直是一举两得。

——小遥,你都是骑脚踏车上下学呢。如果我也那么做的话,是不是也会变得很会跳舞呀?

声音在耳中响起的瞬间,正想拿起脚踏车钥匙的手停止了动作。小椿用甜美的声音,甜美地说出的话。高中时听过的一些话,偶尔会这样轻易地扯住我的后腿。

刚才跳了好几遍。最后齐舞的四个八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愈想忘记,就愈是鲜明地想起那个失败的连续旋转。

——小遥,我还是希望旋转能更整齐划一。

老师很温柔。

——还有,你脚抬得不够高。只有你一个人的角度太低了。伸展不可以偷懒喔,平常就要重视基本训练。

因为温柔,所以讲评很长。

——齐舞就是要动作一致,看起来才会好看。这样下去的话,你可能会被换到不太显眼的位置。所有人当中,老师给我的讲评最长。

三个人一组上去跳指定动作时,我跟有佐同一组。老师对有佐只说了「第二个八结束时,你的轴心晃了一下」,然后马上就转过来我这边。老师一定是为了要好好观察我,才让我和有佐一组。

「小遥?」

我回过神来。

「你回来啦?」

走进屋里、锁上内锁之后,我就停下脚步站在那儿。

「我刚回来。」

我赶忙鬆开布鞋的鞋带,不想被哥哥发现我刚才呆愣在这里。

「洗完澡之后,要记得关掉热水器。爸妈都睡了。」

「好。」

我脱掉鞋子、抬头看了一眼,哥哥还站在那里。他的浏海、手脚、脖子都很长,肩膀很窄,身材瘦长。他到底都是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去学校,我都不太清楚。大学似乎跟高中不一样,并不是每天早上都在固定的时间开始上课;尤其哥哥念的是美术大学,感觉上特别日夜颠倒。跳舞的人一定也是不遑多让的夜猫子,似冈为哥哥很少在房间开着大灯画画,简直就像夜晚不断持续着似的。

哥哥大多在我起床的时间还在睡,而我回家的时间,他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前住餐厅吃晚餐时,我会吃掉他讨厌的香菇,他会替我吃掉我讨厌的茄子,感觉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我和哥哥曾经很要好。我很喜欢他的画,他则会称讚我舞跳得好。在国中与高中的世界里,我们两个人被人以一样的标準衡量着。

「你还在练舞吗?」

从高中开始,我就经常在舞蹈教室或车站练舞练到早上。直到现在父母仍不喜欢我那么做,但哥哥已经不再对此多说些什么。

今天,哥哥的手掌也沾着颜料。

「……我还不确定要不要去练舞。」

或许是察觉到我不太想说话,哥哥只说了一声「是喔」,便往厨房走去。

昨天是蓝色的颜料。今天则是红色和褐色。有时候会闪烁着银色,而有时候是深沉的纯黑。哥哥的手上每天都有着不同的颜色。他展示在高中校园的那幅画是淡蓝色的,非常漂亮。

我不想知道小椿和高中舞蹈社的社员们,会替现在的我冠上怎样的形容词。以高中生标準所衡量出的「了不起」,经常会在从高中毕业的瞬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其他形容词。

高中时期觉得那么了不起的哥哥的画,如今会被人用怎样的形容词形容呢?当时,我们觉得跟别人不一样就是「了不起」;像是擅长绘画、舞跳得好。觉得在千篇一侓、令人生厌的日常生活中,做着不一样的事的人就是「了不起」。然后要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会觉得与日常生活相关的能力「了不起」,像是会读书、或者菜煮得好。

我把包包丢在客厅的沙发k。拉开包包的拉炼,拿出手机。一段时间没有开机的手机,在骑脚踏车冋家的路上,断断续续收到了几封邮件。即使我告诉自己别去在意,但还是在心里数着次数。

手机震动了两次。说不定是那家伙传来的邮件。

我平常并不会跟翔多互传邮件,但他经常会忽然传给我邮件。有时是附上无聊照片、写着「Forever这家咖啡店倒了!」的邮件,有时是通知打工伙伴一起喝酒、写了「大二生聚餐啰〜」的邮件。虽然邮件里没有贴图或表情符号,但只要看着邮件,想像他以男生而言比较偏高的声音念着那些文字,就会让我稍稍打起精神。

有两封新邮件。一封是从帐号乱七八糟的电邮地址传来的垃圾邮件;另一封则是「佐久间翔多」传来的。

心情立刻「咻」地飘了起来。

真是太危险了。我差点就马上回覆了。差点就心情雀跃地开始按着按钮。

我必须要瞧不起翔多才行。我必须在几小时后,再回覆那种邮件。翔多眼中的「舞者小遥」,必须是更加忙碌、没什么閑工夫回邮件才行。

我一看接收时间,是晚上六点四十七分。这样的话,就算我马上回覆,他应该也不会认为我是满心期待收到他的邮件。于是,我按了一下按纽。

小遥,我跟你说!我等一下要跟小椿♥去喝酒〜!

——小椿。

翔多总是这么亲昵地叫她。

就算我不是小椿的高中同学,翔多应该也会跟我变成好朋友吧。自从他知道我跟小椿是朋友之后,就经常对我说话。在那之前,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待在打工的休息室,他也完全不会对我说半句话。「哎呀,因为蓝色挑染真的很可怕嘛。」虽然翔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对我这么说,但我并不知道他之前不跟我说话的原因,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这样。

据说翔多和小椿是大学同学。小椿和我则是高中同学。一眼就能看出来会遭到女生嫉妒的小椿,只有我跟她之间的关係还称得上是「朋友」。

「对了。」

耳边传来哥哥的声音,我「啪」地阖上手机。

「刚刚,有朋友拜託我协助电影的拍摄。」

哥哥|面喝着加了两块冰块的可尔必思,一面从厨房走出来。他调的可尔必思对我来说有点浓,必须要等到冰块全部溶化之后,才会变得刚刚好。

「对方好像是R大学的人。」

是翔多念的大学。我想着。

「副导演戴着彩虹镜框、顶着一头超卷的捲髮,外表看起来挺醒目的。」

或许是洗过手了,原本沾在哥哥手掌上的鲜红色颜料,变成了粉红色。

「对方说他想重视艺术性,但重点我听得一头雾水。我觉得,电影就是要剧情有趣才行。」

「什么?」

溶化变圆的冰块撞上玻璃,发出「哐当」一声。

「你想说什么吗?」

哥哥一旦想说什么,就会开始绕着真正想说的事情打转。听他说了半天之后,才发现主题是另一回事,我从以前就对此感到不耐烦。

哥哥从前经常替我调浓浓的可尔必思。我还记得自己会若无其事地摇晃玻璃杯,试图让冰块赶快溶化,然后听着哥哥说着他的梦想。当时的我大概还是国中生吧。哥哥说我想成为画家,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看我的画,我就想继续画下去。我点了点头,跟哥哥说:你可以的。然后用力地点着头说:我也一定会成为舞者。

那天的可尔必思里头,只有梦想和哥哥永远不会溶化。

「那部电影啊,是第一次有校外人上找我参与的作品。」

是喔。我脱口而出。哥哥像是把心一横地开口说:

「我的画,在比较大型的美术展中得了第一名,所以对方才会来找我。虽然是没钱的工作,但工作就是工作。」

原来如此。我不感兴趣地附和着。哥哥不以为意地接着说:

「画家就是要画当下最想面对的事物。我那样画的画,得了第一名。」

听到「画家」这两个字时,我有一种彷佛全身血液混人了什么怪东西的感觉,浑身不对劲。

「那幅画展示在大学一馆的底层架空处。」

我想起展示在高中走廊上的哥哥的画。当时,我觉得它真是好美、好美。那幅画看起来像是一张只要带着它,就能到世上任何地方去的、世上独一无二的车票。

「小遥,我希望你能看一看那幅画。」

但在此同时,那也是无法回到原处的单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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