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詢問騎士的價值

对他来说，地球并不是个值得睹上生命去守护的对象。那些因保护地球的使命感而激情燃烧的人，如果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会言辞激烈地这样责问他吧

「这样下去地球可是会灭亡的啊！」

而他，是个面对责难可以如此回答的男人

「那又如何？」

地球和迦姆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深井零甚至无法想像那个没有迦姆的世界。零出生的时候，这场战争早已开始。地球防卫军的存在，为了抵抗迦姆的侵略保卫地球，在这个时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成长于这个时代的零，因为它的理所当然，所以从未更深地考虑过这场战争的意义。而且战场不在地球，而在被迦姆作为侵略地球的据点的菲雅利星，且迦姆的战力并不必地球强大多少，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紧迫感，于是活到现在，从未考虑过那些问题。

现在零是战士了，耸立在南极点附近白色大地上的圆柱形雾霭，是用超空间来连接了地球与菲雅利星的通路。零是通过这条路来到战场最前线的战士。

但即便如此，零在这里见识到那些和迦姆的战斗中最真实的情况，在爱机上。

※※※※※

亲眼见到的景象，这些所带给他的真实感，并不比以前在地球上的祖国看新闻时感受到的更多。有迦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才要战斗。他从未问过自己，为什么非战斗不可。迦姆可不会给你閑工夫来产生这样的疑问。

从一次战斗中归来，如果自己不当班，零就一个人跑去基地里的娱乐街，在酒吧里喝黑啤。谁也不会来搭话，他也不会向谁搭话。

零默默地倾斜着酒杯，想着下一次的出击。还有雪风。没有人间过零

「为什么要战斗」之类的话？有敌人，所以战斗。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有一天，零遇见了一个说着「这并非理所当然」的男人、那个男人是这样说的：「和迦姆的战斗根本不需要人类。机械比人类更为优秀。」

「人类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旁边的男人过来搭话。零正一个人站在吧台旁边喝着黑啤。不当班的士兵们把酒吧挤得满满的。

「你说对吧？」旁边的男人试图求得共鸣， 「你是战斗机飞行员吧，看这感觉就知道。」

「我是战术空军团，菲雅利基地战术战斗航空团，特殊战第五飞行战队的。」

「哦，你是那个有名的回力标的战士，负责操纵最强战斗机SUPERSYLPH的SYLPH驾驶员吗？」

男人进行了自我介绍。说他是系统军团技术开发中心的卡尔·格诸。男人想和零握手，可零并没有伸出手来。

「和传闻中的一样，看来回力标的战士都是不喜欢社交的人种呢。」

格诸大校笑了。

「不知道能胜过吗，你——」

「我是深井零中尉。」

「深井中尉，不知道你能胜过FLIP KNIGHT么？那是我的队伍为空中格斗战新开发出的RPV（远程操纵机）；；无论是多么高性能的特殊战SUPERSYLPH，里面承载着脆弱的人类的话，就完全无法发挥出实力了吧。这样一来，SYLPH就没办法战胜KNIGHT了吧。」

「你说骑士会杀了少女？」

「我一直想和来一次战斗技巧的飞行测试呢一一对，这也很有趣啊。 」大校左手端着杯子，右手夹着雪茄，干劲满满地说道，「不知能否和你来一场。」

「系统军团里是有飞行测试中心的，不满意的话，辽可以请战术空军的空技飞行队协助你们。我们特殊战是实战部队，你找措人了。」

「你还不明白吗？」大校满脸笑容地说， 「骑士扔掉了手套，这是场决斗。是合情合理的。」

※※※※※

零无视了大校的话，喝光杯里的酒，走出了酒吧。在外面都听得见格诺大校的笑声。

菲雅利基地的居住区和娱乐设施在地下大洞窟的底部拓展开来，形成一个小都市。从各派的教会，到酒吧、银行、应有尽有。这是个只要转过一个街角就能看到异国风情的不可思议的城市。

零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坐上小小的公共电车，回到了自己那个位于战术空军第303宿舍的房间。居住区里听不到娱乐区的喧嚣。说什么决斗？真是蠢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忘了大校的事。这一天没有出击的任务。一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是坐办公室，零就感到一阵郁闷。

出了宿舍，零朝着街道的反方向——一块马上要覆盖住洞窟的裸露墙面走去。道路很快便延伸进隧道，在前方大约300米的隧道尽头有一个大厅。

路在这里被分为上下左右几个方向。战斗机地区是地下中心的一个立体迷宫」

零在大厅里乘坐升降机往下，穿过一个越来越细的长廊，在每个地段的入口向卫兵出示ID卡，终于到达了自己位于回力标战队区的办公室、还真有点辛苦。

他往室内的队员管理电脑终端里插入ID卡，记完了考勤，这样就完事了。

科室工作实在是无聊，可如果敷衍了事的话，有可能会失去当SYLPH驾驶员的资格。被没收了爱机——雪风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零坐下思考着．就是因为老想着和雪风一起傲游于天际，才会受不了眼前的无聊。

想着这样的出击报告到底能起什么作用，零突然停止了打字。他想起了格诺大校那句「人类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的话。

雪风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我呢。不，不会的。零否定了刚刚的想法。对于零来说，雪风是唯一可以值得信赖的对象，关于这份信赖是否会遭到背叛，零根本不想去想。既然自己是如此地需要雪风，那她一定也是这样看待我的：这逻辑虽然不太合理，但是零深信不疑。

早早地完成了各种报告，零就跑去见雪风了、机体检查是每大的例行公事之一。这可一点都不无聊。

地下收纳库里静悄悄的。五号机和九号机出勤去了。零在对三号机雪风进行机体检查。从前部左侧开始，经后部、右侧，再回到机头。在这期间，检查集体外形，还有是否漏油什么的。检查项目有100条以上。根据检查程度不同，有些步骤可以省略，但是零却事无巨细都做了一遍。

※※※※※

完成之后，他进入座舱内进行机上测试。从雪风的腹部垂下很粗的电线，用来连接外部电源和特殊战电脑，保证长时的电源供应。

把测试的主调节旋钮凋到机上检查模式。关闭节流阀、确认主武器处于安全模式之后，按照自测程序的预定计画表，进行程序可控的电子机器类测试、一面向飞行、导航的各种感测器中输入测试用的虚拟信号，一面对进气口控制程序、自动飞行控制装置、中央航空数据计算机、翼缝控制的自动模式等等机能进行模拟检查。

另外，检查通信设备、燃料传送控制系统、各种显示器的情况、座舱盖的开闭状态等等，这样一来，没办法发动引擎的话，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检查得不太彻底。但是没办法。零走下了雪风，像是被恋人推开了一般。

「零，你果然在这里啊。」收纳库内响起了博卡少校的声音。 「擅自离开办公室来这里和雪风聊什么呢？」

零之前忘了将来进行机体检查的事情通知管理电脑了。博卡少校正是用那台电脑对整个回力标的战队进行管理，零虽然是少校的朋友，但也不能在勤务中因私跑来这里。少校现在也是一副上司的口吻。

「要处罚我吗，少校？」

「你还能厚着脸皮说这些啊？」

「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杰克？」

「跟我来，」少校说。零跟着少校出了收纳库。

「真是的．零，这么忙的时候怎么还给我出这样的难题啊？」

「到底怎么回事？」

「和格诺大校决斗的事-——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因为你不是那种会参加这种决斗的回力标的战士。煽动你的时候你无表情，贬低你的时候你毫无兴趣，哀求你的时候你冷酷无比，威胁你的时候你冷静透彻，对于这样的战士，即使不问也能知道他的想法。就是『与我无关』。不过柯莉准将可不是回力标的战士。」

「那个超级老太婆，被格诺大校的花言巧语骗得晕头转向了吧、他说这是一次绝佳的技战术训练机会。那个格诺大校我也见过了、那男人口才真是好啊。比起技术工作者，更像是个销售人员。总之上面就把说服的工作硬推给我了。这件事情我也很难办。所以希望你能为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啊。」

「这种技战术飞行还是算了吧。」

「我也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排好的出击日程表打乱啊。告诉你个机密吧，没多久就会有一场大型的攻击作战计画，所以在此之前我也不想陪别人玩这个。」

※※※※※※

零一边和少校并肩走着，一边在想这传言是否属实，这一次也许能对迦姆规模最大的前线基地发起进攻了吧。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只要迦姆派来间谍机，就一定会走漏风声。

「这次作战中会出动战队的所有飞机，」少校开门进入办公室后说。

「每架飞机的检修轮班也配合这次计画排好了日程表，结果在这个关头又来了技战术飞行这摊子事。真是没办法。」

「拒绝不就行了吗？」零关上门。

「你要是去那个准将那儿，还能说出这番话吗？」少校把桌上的文件交到零手里， 「把这个交还回去。」

那是一份FLIPKNIGH下系统的概要说明书。

「我可没自信能说服她啊。」

零发现，比起被女王般的柯莉准将唠唠叨叨地数落个没完，还不如乾脆和机械骑士KNIGH下去较量一场。

博卡让零先站好，然后自己坐下，开始讲解FLIPKNIGHT系统．

「好好听着，零。」

FLIP KNIGH下，是小型无人绝斗战斗机：数台战机集中在一起登上母机，开往战斗空域，再由母机发出指令指挥其战斗。

「也就是说人员在母机内操纵吗？说什么无人驾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也有完全自动攻击技能，比起这个，重点在于它的武器。」

少校指着机上的金属圆柱体。该圆柱体长约300mm，直径约40mm。

「这是激光枪的能量密封舱。一发可以持续发光0．7秒。KNIGHT装备着不易被气象条件影响的高性能激光炮。」

少校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机关炮的炮身可以从基準线朝任何方向做1．95度的转动：目标只要进入前方1000米，半径为3～4米的圆内，炮身就会与瞄準激光进行联动，常常能瞄準目标中心。

「弹头可不会慢悠悠地飞过去。所以命中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吧。被锁定后，只要不逃到射程之外，肯定会被干掉。和光赛跑是不可能的。而且KNIGHT的旋迴机动性比SYLPH更加强大。SUPERSYLPH的格斗性能固然很强，但是其前身SYLPHEED是全天候迎击机，或者说是一击脱离型攻击机。

如果和FLIPKNIGHT纠缠于格斗战中，SUPERSYLPH是没有胜算可言的。」

少校说，好好看看这些资料，研究研究吧。

「我必须得调整一下战队的日程表了。这可是重要工作，不容有误。

※※※※※稍微出点差错，就有可能置战士于死地。」

「我会尽全力的。这话还真说不出口。」

「技战术飞行的详细计画，等定下来就通知你：既然是大作战之前，估计也搞不出什么大规模的技战术训练。柯莉准将会下达正式命令，好好期待吧。」

两人粗略地互相敬了礼。

零慢仔细地看了一遍FLIP KNIGHT的系统解说书。结果无论怎么想都不知道SYLPH对KNIGH下的技战术训练意义何在，就好像是叫来短跑选手和长跑选手，然后让他们比赛吃馅饼一样。

SYLPH要想赢过KNIGHT的话，绝对不能进行近距离格斗战。只要把装载的六髮长距离导弹全部发射出去再脱身就可以了。这样一来，KNIGHT的对手就变成这群导弹了吧。对于SYLPH来说，真正的对手并非KNIGHT，而是那架母机．只要切断了来自母机的战斗情报支援，就算KNIGHT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继续作战，那也不是SYLPH的对手了。SYLPH的电子索敌技术比对方强大多了，双方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KNIGHT忙着躲避飞过来的导弹，哪还有功夫去攻击SYLPH。这场较量其实是KNIGHT对战SYLPH的导弹，而SYLPH对战KNIGHT的母机。

结果，所谓的FLIP KNIGHT系统，只是在以前配合重型轰炸机作战的对空机关炮上装上翅膀，让它能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一种替代品而已。零是这么认为的。FLIP KNIGHT的价值随着母机性能而变化。要讨论从系统中分离开来的KNIGHT的单独性能完全就是空谈。拥有先进武器的一方是佔据有利位置的，但有利并不代表就能赢。有句话就叫做抱着金碗挨饿。关键是如何去利用这件武器。这全看人的本事了。所以说，战斗中是需要人类的。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零小声嘟哝着。太过理所当然了所以根本没想过，为什么人类要去战斗呢？很多事明明可以全盘交给机器的。有些部门明明可以实现完全的无人化管理，为什么非要特意安排人类参与其中呢？

零并没有抱着「人类一定要高于机械」之类的信条。之所以会对格诺大校所说 「人类根本是不需要的」那句言论产生反感，只是因为这句话否定了自己和雪风之间的情谊。不过，即使抛开个人感情，他也从未想过人类从菲雅利星球上消失，哪怕研发出多么优秀的机械。

「战斗中是需要人类的。」

零玩味着刚刚说出口的这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大概……」零试着开口， 「是为了拿到预算吧。机械坏了的话谁也不会掉眼泪。但人死了的话，那尸体便是在向地球沉默地控诉着迦姆的威胁。」

菲雅利空军的预算不能算是十分充足。不过本来预算就是这么一回事，不会是无限的。既然是有限的，所以会更多地用到那些向上面强烈反应自己需求的地方。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一定要有说服力。比起由电脑计算出的必要经费的数据，一台装着菲雅利空军军旗的棺材更能说明迦姆的可怕——零是这样考虑的．所以战场上需要人类。

那么，自己是为了变成一具尸体才来到这里的吗？更深一步思考下去，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零觉得彷彿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摇摇头，赶走了脑海中这不吉利的想法。别考虑这些蠢事了，零想着，叹了口气。

下午被柯莉准将叫去的时候，零依然心情沉重。在特殊战副司令室里，雪风的副驾驶，零的助手已经来了。这个男人在雪风上虽然是值得信赖的搭档，但一回到地面就变得态度冷淡。不过两人都是半斤八两。零看着如同自己分身一般的巴格迪修，心情越来越郁闷，整个人像行尸走肉一般：一面让尸体复活一面保存尸体，零陷入了这一类奇怪想法中不能自拔。

柯莉准将啰啰嗦嗦地向他们说明了这次和FLIP KNIGHT进行技战术训练的原委：零基本上没有在听。准将充满热情地继续往下说。「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准将说， 「正因为承认了回力标的战队是最强的部队，才选择了你们。」零脸色一沉：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准将像回过神来一般突然闭口不言。

「你们的目的何在？」零问道。

「目的？」 柯莉准将用手指扶了扶眼镜， 「深井中尉，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问什么。」

「如果目的在于提高我们的战斗技术，请许可雪风的对空作战採用实弹射击。 KNIGHT是无人驾驶机，应该没问题吧。」

「别说傻话了。」

「这么说起来，目的是在于取悦格诺大校了；我们只是取悦大校的牺牲品而已？」那个认为根本就不需要人类的大校的牺牲品。 「真是糊涂至极啊。」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只是说这很无聊。」

「胜负根本就不是问题。」

「我又不在乎这个。」

「不管你在不在乎，反正这是命令？你就把对方当作迦姆好了。」

「我们是要和真正的迦姆战斗的。你对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回来的回力标的战士们说： 『下面来练习一下吧』，简直就是对我们的侮辱：——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这是实战。」一直沉默不语的巴格迪修少尉突然嘟囔了一声， 「所以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零理解他的心情。少尉说过，只要不是伙伴，就全都是敌人。无论是假想敌机还是不明战机，关键在于不要被它们干掉，只要能平安归来就行了。

柯莉准将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像很难理解一样：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想快点把他们打发出去。

「我已经跟博卡少校详细地传达过了，你们要听从指挥，立刻去执行。

就这样。你们可以离开了。」

博卡少校带着疲惫的面容迎来了俩人，他看起来相当忙碌。

「我之前说过的大作战，已经决定五天后开始。作战被命名为FTJ83。

那可是全军出动，近年来都没有过的大作战。——你们来干嘛的？」

「决斗？」零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啊。」少校从乱七八糟堆放着文件的桌面上拿起两本册子，交给零和巴格迪修少尉。 「出去吧。我会在指挥室里跟你们洋细说明的。」

收纳库的楼上是整备场。而指挥室，就位于整备场上的一个镶着玻璃，天花板很高的房间。

少校在满是显示屏的墙壁上打出了地图。

「技战术飞行在明天举行。起飞时间是9：00，预计返航时间是11：56。」

「要飞行将近三个小时吗？」

「航空宇宙防卫军团发来了一些意见，或者应该说是警告：让我们别再防空识别圈内干出蠢事。因为会很碍眼，而且容易出现两架战机过于接近的危险。所以必须要飞到这里一趟。」少校仰望着地图， 「白色沙漠。」

「这不是D区了吗？不用去那么远也能找到训练空域吧。」

「为了实行FTJ83作战，已经被闭锁了。现在全空域都是实战域。最近，宇宙防卫军团发射出去的警戒卫星被击落了，所以他们现在神经都綳得紧紧的，到处都飞着早期警戒机，现在可不是什么训练的时候。」

「通路」是和地球的连接点。以「通路」为中心，半径为200公里的圆周，是一条绝对防卫线、如果这里被突破了，迦姆就能通过「通路」向地球蜂拥而入，菲雅利的六大空军基地就位于这条防卫线上，把通路包围了起来。从中心算起，半径600公里处。1200公里处、2000公里处也划有防线，分别被称为A、B、早期警戒线。绝对防卫线和A线之间是A区，B、C区也像这样被依次划分出来。而D区则在半径2000公里圈外，没有绝对制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