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在战斗中失去座机不是飞行员自身的错误。这个男人这么想。他不能接受自己被送去再教育部队这种地方的事实。为何我非要被再教育不可?FAF又是为了什么才要做出再教育决定,为了我?
凯文·梅尔中尉,这个男人从前线战术航空基地TAB-15所属505攻击部队被调去再教育部队,现在住在菲雅利基地·SYSTEM军团的宿舍。
宿舍的六人间像是由仓库改造而来的,天花板上三块照明板有一块不亮。这里应该是仓促建成的吧。完全不适用于接待优秀的飞行员。和其余五个室友一起,梅尔默默地整理着行李,内心忿忿不平。
再教育部队,是为了让被迦姆击坠座机的飞行员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给他们以更高强度的战术飞行训练而设立的、梅尔中尉收到如此说明。这是前线战术航空基地TAB-15司令部的直接指示。
我什么时候被迦姆干掉了?梅尔中尉问发下调动命令的司令官。
「兰科姆少尉被特殊战机击坠的时候」,司令官说, 「那时你的攻击部队机就全灭了。」
「所以我应该为这负责吗?但是现在才追究?那已经是2个月前的事
了。」
505攻击部队在那之后又补充了一两架攻击机,总算凑满了全机,恢複了本来的战斗力。对于身为队长的梅尔中尉而言,那是段漫长艰苦的日子。
虽然战机数量很少,但是上边对战果的要求却并不因此改变。
「这并非直接关係。」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上面的命令。跟我的想法无关。」
「上面的谁?前方战术战斗军团的吗?请告诉我,我要直接抗议。」
「命令是通过ATAC传达的,但是这个调动命令事关重大。中尉,我也调查了一下。是FAF的最高命令。似乎是要把被迦姆被击坠的飞行员集中在一起。被调动的人员不仅仅是前方战术战斗军团的人,而是以全军为对象。」
「都说了我不是被迦姆击坠的,是因为机体引擎不良、推力不能正常发挥所致。我的那些同伴也是一样的情况,都不是迦姆造成的。我不会被那种迦姆式的手段摆布到的。只是因为被输入了不良燃料,那是整备部门的错误。整备班才应该接受再教育,不是吗?叫我来太不合理了吧。」
「我也强调过你不是被迦姆直接击坠的。但是无济于事。选定标準是非公开的。也就是军事机密。中央不能理解我们前线部队的艰难立场。怎么说也是白搭。我们的立场无法逆转,命令不得抗拒。」
「菲雅利基地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他们是想到SYSTEM军团握有主导权这个事实。」司令官双手交握,
拇指绕来绕去。 「说到你的话,应当调查你的部队当时全队机体同时状态不
良的原因吧。我们也调查过了,但是一无所获。」
「现场的我们都调查不出来的话,SYSTEM军团那些人现在再调查不也没用吗。」
「中央不相信我们的调查能力。」
「你是想说我去了那里就能知道原因了吗?反正我们的话他们也不会相信。」
「你去了菲雅利基地成为那里的人的话,下次也就不会相信我的话了
吧。 」
「此话怎讲?」
「因为立场变了。这次调动对你没有坏处。通过再教育程序后就会让你
晋级。你就是上尉了。」
「要晋级的话,希望我重建505部队的功劳也能得到评价。」
从坠落的战斗机中脱出的时候,梅尔中尉有过再也不飞了的念头,不过被救回基地后就把这想法忘了。首先他很在意同伴们的安危。梅尔中尉是最早得到救助的一批,当时中尉的部下多数消息不明。作为队长,梅尔中尉没有忘记自己身负的责任,自行开始了救援行动。
「关于这个,我也想进行正当的评价。你做得很好。但是我说了多少次,不要违背上级。调动理由的详细内容我也不知道。不过对你而言总不是坏事。你不要把它当成不光彩的事情,而是干部培训就行了。不久的将来你也许就能站在可以命令我的位置上了。」
「能保证我将来还能回到这里吗?」
「这个不能保证,但可能性是存在的。上面也许觉得你只当区区队长太浪费了。上面的想法我们可猜不透哟。」
「我是开战斗机的。因为技术太差,才被指派了地面任务。但是我不在了,我的部队会怎样?」
「你不在部队也一样运作。这是自然的吧,我会让它运作的。」
「对我而言,部队就像家人一样——」
「开个送别会吧。对了,作为饯别礼物,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想到了你的部队全灭的原因。我没对任何人说。当然也包括上级。
没有任何证据,说了也没用——」
「是什么原因?是说原因在我吗?所以才可以把我赶走,这语气还真是够客气的啊。」
「梅尔中尉,我觉得那是你的部下兰科姆少尉乾的。他大概对你的部队机动了什么手脚。除他之外没有可疑的整备员了。」
「你是想说兰科姆少尉在部队机的燃料中掺砂糖什么的了吗?战斗机又不是汽车。」
「大约是关乎飞行的程序被动了手脚、整备班长戈特说,用这种手段的话,就可能造成这种事态——」
「你是说真的吗?」
「没有确证。从回收的击坠机体的碎片中什么也发现不了,而且兰科姆少尉也被特殊战的无人驾驶战机误射战死了。特殊战机的误射,也是那些人的说法。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如果不是误射的话,那就是特殊战注意到了兰科姆少尉的背叛行为,我是这么想的。」
「不会是说特殊战把兰科姆少尉杀人灭口吧?」
「这不可能吧。这么做对特殊战又没好处。」
「乔纳森·兰科姆背叛了我们?」
「毫无疑问,他的精神处于不安定状态。他是病人吧。无法忍耐自己被束缚在地面任务上,做出这种毁灭性行为——」
「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怀疑正是你这天真的看法才引起如此事态的口巴?我不能掌握基地全体人员的精神状态或是日常生活的动向。关心你的部队的这些情况是你的责任。你对你自己部队的那些人没有任何怀疑吧。就连特殊战都比在兰科姆少尉身边的你要更了解这个人。我忍无可忍了。他们不仅是迦姆,就连这边的内部事务也都在密切侦查吧——」
「你说什么啊,脑子没问题吗?」
「我比你冷静,梅尔中尉。你的部队机受到迦姆的某种电子攻击手段而
陷入了引擎故障。我并不打算否定正式调查的这种看法。现在是我个人,作
为饯别的礼物,向你说出我的想法。到再教育部队去吧。那里很适合你。完
毕。」
看似褒奖实则嘲讽。作出理解自己的样子却又表现出不信任感。什么饯
别的心情啊,他又在盘算些什么。完全不知道司令官的意图。
司令官的暧昧态度惹怒了梅尔中尉。然而他不能把这一腔怒火向司令官
肆意发泄。冒着被枪杀的危险跟这种人作对就太傻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现在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以后自己没準有机会能爬到司令官的上头呢,想到
这一点,梅尔中尉摆出不置可否不明白司令官想法的姿态,努力把怒气转变
成轻蔑,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同伴们为他的离去而惋惜。起码錶面上是这样。不,梅尔中尉知道同伴们的心情并非伪装。但是对这部队而言,梅尔中尉已经不是自己人了,从部下们对据称是被内定为新队长的加科伊尔中尉的言行态度中,梅尔中尉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虽然他们现在还是自己的部下,但对他们而言,队长、老大已经是副队长加科伊尔中尉了。
「中尉,部队就拜託你了。」梅尔中尉这么说后,加科伊尔中尉点着头回答:
「中尉,其实我昨天已经升为上尉。不过肩章还没有换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
「中尉也请加油。不用担心今后的事。」
谁担心了,爱干嘛干嘛吧——梅尔中尉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部队中,如今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他体会到了那股失去的惨痛,以及,愤怒。如果是因实力不及加科伊尔中尉而被调离部队,虽然心有不甘不过也还能接受。但情况并非如此。为什么只有自己遭到这种倒霉的事?这个部队全体都被击落了啊,要说再教育,就应该以部队全员为对象。若说让队长代表全队接受再教育那就能接受。但命令不是这样。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
上层完全无视自己实际的做法,这一点也不有趣。做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完全变成了无用功。虽然思想上能理解大型组织就是这样,但一旦自己被实际放到这个立场上时,便感到不可理喻了。
这下变成丧家犬了,凯文·梅尔在成为自己新的生活场所的房间里整理着行李,心想。他不打算因这望有众多同样遭遇的人而甘之如饴,他决心要在这里开始奋斗,一定要捲土重来。稍作心机就能爬到比别人哪怕只有半步之高的位置。而要阻挡自己行为的人,必会遭到反击。
行李快要整理好时,房间的广播里传来全员集合的命令。
日程表掐得很紧,这简直是新兵教育嘛,梅尔中尉忿忿地想。但是又不能违令。迟到的人、最后的人都要受到惩罚。就算不是惩罚那么严厉,也是罚做游戏的程度,这要看长官的个性吧,梅尔中尉边想边走,不知不觉走出了最外面的房间。
集中地点不是讲堂这样的地方,而是停机房。这里停放着4架SYSTEM军团的训练机。机种是轻型战斗机——法恩。不是新型的法恩Ⅱ,但因为是经过长年改良的量产机种,可信赖度还是很高的,涂装也和新品一样。浅灰色的机体上描着红、白、蓝的粗条纹。简直就像ACROBAT队的标记。
按照房间排好队伍。梅尔中尉站在最后的房间队伍的最后一个。每个房间定员8人,一个房间为一班,共六个班。梅尔中尉知道了自己是最后一名的现实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己的房里只有6人,后面就没有了。可恶,这算什么。这表示我是最差劲的吗?
再教育部队的指挥官是在SYSTEM军团负责下EST飞行员教育的卡尔曼
少校。
「各位要在这里接受最高级的飞行员教育。 」少校说, 「时间是2个月。课程照理需要半年,但你们不是新手。相信各位能跟得上。课程结束后各位就能搭乘世界最高水準的战斗机了。请不要忘记课程要花费高额的金钱。你们是精英。FAF对各位寄予了莫大的期望。希望各位能努力。」
接着由副官说明了教育的内容。大致可分为理论学习和实践训练。理论
学习是从航空相关的物理数学和生物学等基础到实战的航空战斗战术理论、
FAF战斗机的构造学习、实践训练包括—飞行模拟、实体机飞行训练、体力锻
炼、身体检查等内容。
训练内容除了时间比较短以外,都和培养正式的TEST飞行员相同。听
刮如此说明的梅尔中尉甚感意外。以卡尔曼少校为首,谁都没说诸如「你们
是:玻迦姆击落的丧家犬」之类贬低人格的发言。让人觉得FAF好像真的想要
培养精英。
让梅尔中尉意外的不仅于此。还有就是集中在这里的人们都抱着认真的
心态来面对、他不能相信有丧家犬情绪的只有自己。这些家伙都是不用自己
的脑子思考的笨蛋吗?否则就是预想之外的机灵的家伙。梅尔中尉想。我可
不能输。
说明结束后立刻就开始了第一天的课程。用一整天来做笔试。先是对FAF军人的看法,也就是对进入FAF以来记住的各种军规的再确认,然后是数学、物理等一般的知识测验,再就是大量非答不可的单调的心理测试题,没完没了。跟拷问差不多。
笔试一直继续到晚饭时间。晚饭后回到宿舍,还必须写下今日课程报告,预习明天功课的题目。
这要持续两个月吗?还不如实战有益于长命呢。梅尔中尉想。同室的人们都默默地在桌边做题,也不交谈,让他难以忍受。这些家伙都是怎么想的?
梅尔中尉没兴趣积极地自我介绍。聚集一堂的时候也没有进行队员介绍。所以不知道大家各自来自哪个部队、以前从事什么工作。但在房间里这样太沉闷了。看来只能自己主动搭讪了。梅尔中尉想着,便问周围的人,「我是TAB-15的505部队来的,你们呢?」而宿舍的舍长,也就是小队长却回答, 「现在不是休息时间。」
「你是认真的吗?」梅尔中尉问, 「我们不是伙伴吗?」
「我不想落后。」那个男人回答。 「我没空跟你扯淡。不许你拖同宿舍的人的后腿。」
「这是舍长命令吗?」
「没错。」
「你是舍长候选吗?什么时候、谁决定的?」
「总之不是多数选出来的。你就算不服,也知道事到如今怎么也没办法了口巴。」
梅尔中尉没心情继续对话了。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说起来自己有拿到名单。梅尔中尉边整理今天拿到的大量测试题和资料,边找名单。名单是以宿舍为单位分列。领头的舍长上面盖有圆形章。阶级和出身部队都没有写,只有名字。这么说今后也没有制服和阶级章,只有铭牌。
有没有认识的人呢,梅尔中尉视线扫过别的房间的名单。
有一个人。梅尔中尉没有感到安心,而是惊诧。他看到的,是死者的名字。
不不,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吧。乔纳森·兰科姆。曾是自己部下的兰科姆少尉,被特殊战击中了。无人驾驶的特殊战机——是叫雪风吧——瞄準执行地面整备工作的兰科姆少尉射击,少尉当场死亡。这本名单上的兰科姆一定不是我的部下。兰科姆的尸体他也看到了,身体四散,已经无法把碎片拼目原来的形状,真是惨不忍睹。
这个活蹦乱跳的兰科姆是从哪里来的呢?无论如何,这名字运气真是不好
「有没有人认识乔纳森·兰科姆呢?」
梅尔中尉问过后,同舍的人这次没有无视他,回答说不认识,有人则是摇摇头。但是那个舍长却说,我认识。
「是你的同伴吗?」梅尔中尉问。
不。那个男人回答。
「TAB—15的地上作业员,乔纳森·兰科姆:你比较熟悉才对吧。」
他知道我的出身部队。但是我却不知道这家伙的任何情况。梅尔中尉无趣地继续说。
「因为同名同姓才要问。我的部下兰科姆少尉已经战死了。不过,你怎
么知道我的部下兰科姆?」
他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因为我的座机把兰科姆少尉射杀了。」
「……你说什么?」
「我是雪风的电子战操作员。当时的雪风是处于无人驾驶状态。」
「你是特殊战过来的吗?名字是?」
那个男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巴格迪修少尉。」
名单上确实有这个名字。一旦梅尔中尉知道了此人是射杀兰科姆少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