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霍倫家的女兒

我感到身体被摇晃得很舒服，于是我微微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的膝盖和鞋子。

我在某个室内？正在移动中？

「您醒来了吗，禁咒使大人？」

一个声音带着恶作剧的口吻说。我转头一看，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套哥德萝莉风格的服装。我再把视线往上移，看见的则是一个脸上绽放着微笑的黑髮少女。

「……学园、长？」

「是呀？不然你觉得还有其他人吗?」

她有着宛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以及娇小的身躯。

她就是圣露诺史蕾德学园的学园长，玛奇娜·露诺史菲亚。

「你很累吗？」

听见从左边传来一个凛然的声音，我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那是坐在我身边的裘莉叶同学的声音。

她是和我同样就读圣露诺史蕾德学园一年狮子班的学生，裘莉叶·贝尔斯汀。

她有着灰蓝色的双眼，美丽而充满光泽的银色长发，细细的眉毛，直挺的鼻子，身上穿着以黑色为基调的战斗服装，散发着犀利而冷酷的气息。

希比加米送给我的刀——《食魔》映入我的眼帘。这时，本来还有点模糊的意识忽然迅速地清醒。而随着意识逐渐清醒，我的记忆也愈来愈鲜明。

「……我睡着了吗？」

「是没错，但也只有一下子而已。刚才我正在和学园长说，至少让你睡到抵达学园为止呢。大概是你紧绷的心情鬆懈下来之后，疲劳就一口气涌上了吧。毕竟对手是那个家伙，会这样也是难免的。」

虽然顶多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我好像真的陷入熟睡了。

我完全想起来了。

希比加米离开后，我与裘莉叶同学和学园长一起搭上马车，返回学园……的确，和希比加米战斗完后，我因为心情突然放鬆，所以才会顿时感受到剧烈疲劳吧。马车一开始往前进，我好像就睡着了。

「话说回来，谢谢你救了我们，学园长。」

「因为我和达比德·哈莫尼斯有点渊源啊。或许应该说，幸好当时在场的是他呢。」

与希比加米战斗完之后，我和裘莉叶同学本来差点要被带回圣树骑士团的总部。这时学园长飒爽地出现，和那位叫做达比德的圣树士进行交涉，将调查的时间延后了。

学园长坚持，还只是学生的我们遇到了杀人犯，一定大受打擎，所以应该给我们一点时间整理情绪。达比德先生一脸为难地说：「如果是别人就算了，但既然是你这么说……站在圣树骑士团的立场，实在很难拒绝呢。」也就是说，其实是因为他面对的是学园长，所以没办法太强硬。

「但更重要的是，真抱歉我来迟了。因为有很多人阻止我说太危险了。」

「骚动已经传到学园了吗？」

「有卫兵来通知我们，说城里很危险，不要过去……对了，裘莉叶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我转头一看，果真如学园长所说，裘莉叶同学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吗？」

「那个……我可以就这样回去学园吗？在刚才的战斗中，想必有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是第6院出身的人。原本我都一直含糊带过，但是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场战斗……我想那应该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吧。」

「我从以前就听过这个传言了，你真的是第6院出身的人吗？」

「……是的。」

面对学园长的问题，裘莉叶同学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看来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学园长眯起眼睛，像是在思忖着什么，接着将手臂交叉在胸前，翘起脚。

「听到你要和黑彦组成攻略队，我就稍微查了一下有关你的资料。你是因为有玛卡姆的海瑟子爵的推荐函，才得到接受入学考试的资格，最后顺利地通过考试而入学……不过，你交给学园的来历资料并不是真的吧？」

裘莉叶同学默默地思考了一番之后，严肃地开了口：

「为了进入学园就读，我请海瑟子爵帮了一点忙。」

「你可能是对海瑟子爵有恩，或是威胁他……不，他并不是会屈服于威胁的男人。看来你应该是得到了他的信赖吧。因为有他这个风评极佳的人帮你写推荐函，所以学园这边也没有特别怀疑你什么。」

「那位老人并没有责任。就当作是我用某种手段威胁他的吧。」

「假如是真的威胁别人帮自己写推荐函的人，才不会这样说呢。算了，关于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详谈吧。」

裘莉叶同学挑起眉，看起来相当诧异。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点奇怪，但这样真的没关係吗？这应该不是可以延到日后再处理的事吧……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是第6院的——」

「你是可以成为同伴的人，还是敌人？——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是不是第6院的人什么的，都是其次。对我来说，现在的你看起来不像敌人，也没有想要利用身为禁咒使的黑彦，做出什么坏事……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别看我这样，因为立场的关係，我看人的眼光可不错呢——学园长说着，并望向窗外。这段话我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过。

「而且，从目击了你所谓《那场战斗》的群众们的反应看来，他们好像并不如你想像的那么在意第6院的事唷？」

我回想起搭上马车前所看到的群众们的反应。

「话说回来，那个小姑娘真是厉害呢。」

有人说出这句话后，围观的群众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所看到的光景。

「她简直就像从神话里跑出来的女神，又漂亮、又高雅、又帅气。」「不过，她好像认识那个自称来自第6院什么的杀人犯耶？这么说来……」「笨蛋。用看的不就知道了吗？她在和那个凶神恶煞的杀人犯战斗耶，所以她一定是好人啊。」「你太单纯了。你根本就只是因为看到美女，就站在她那边吧？」「啰、啰唆！」「不过，那个女生并没有反抗圣树八剑的样子，又好像认识圣露诺史蕾德学园的玛奇娜大人唷？」「总之，我们不只有圣树八剑，还有圣树骑士团最自豪的《黑圣树士》索久特大人以及迪亚列斯大人啊！只要有那两位在，不管多强的家伙做坏事，都没有关係啦！」

我记得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在我的印象中，他们并没有说裘莉叶同学的坏话，当时的气氛也不像在特别忌惮着什么。当然，多少也是因为有圣树骑士团这个值得信赖的组织存在，所以他们才特别乐观吧。

「不过，无论是好是坏，舆论的风向都是会随时改变的。」

学园长做出了这个结论。裘莉叶同学看起来虽仍然有点担心，但她似乎放弃继续反驳，同时语带畏缩地转移了话题。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向学园长道歉。」

「咦？什么事？」

「是有关我借来的那匹马的事。其实，在我和那个杀人犯战斗的时候，那匹马就不知往哪儿跑掉了……」

「喔，这件事啊。你真是个守规矩的孩子呢。这种小事不要紧，我会派人去找的。」

学园长一派轻鬆地说，一副完全没有问题的样子。

这么说来，裘莉叶当初是骑着马来到战斗现场的啊。

「那匹马怎么了？」

裘莉叶同学像是充满罪恶感似地答道：

「从校门口往东边走一点的地方，不是有一间马廄吗？经常有马车停在那。」

「对呀，没有错。」

「我是从那里借来的……应该说，有点像是偷来的。」

学园长闭起一只眼睛，露出一抹坏心的微笑。

「听说你是用我的名字借的对吧？」

「对、对不起。我一听到遭受袭击的好像是赛希莉，就想也不想地……」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唷。不，应该说你的判断很正确呢。」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学园长用手掩住嘴角，扬起一个充满包容的笑容。

「你们两个的个性真的都很认真呢。」

接着，学园长调整了一下坐姿。

「那么，可不可以请你们告诉我整件事情的始末？」

「啊，那么就由我来——」

我一边稍做情报上的取捨，一边对学园长说明了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在我说完的时候，马车已经快要抵达学园了。

听完后，学园长用手扶着额头，忧郁地叹息。

「我大概了解了……唉。」

「有、有什么问题吗？」

「一想到众人可能又要开始对你热烈求爱，我就……」

「热、热烈求爱？」

「有关禁咒使的传闻，似乎已经传到圣王家了。」

圣王家，也就是这个国家的皇族吗？

「贵族之间也都听过有关你的传闻，圣树骑士团的人也是一样。之前，你不是在术式的课程中展现过禁咒吗？从那之后，就有很多人送礼物给你，或是表示想直接见你。嗯，他们主要是国家权力核心外围的人。」

「原来有这种事？」

「我想他们应该是看好你的前途，所以想趁现在跟你打好关係吧。不过全部被我婉拒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黑彦好？」

裘莉叶同学从旁插嘴道。学园长瞥了她一眼，继续说：

「要是他的周遭变得太过喧闹，对他本人并不好，而且也可能有人想利用他禁咒使的身分呀。幸好圣王家还算卖我面子，其他很多地方也都能给我方便……不，这些不是你们应该担心的，请忘了这件事吧。」

不只是圣树骑士团，就连国家的皇族也要卖她面子。

学园长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此外，平常从来不把这些辛苦表露在脸上或态度上，也是她昀优点。

学园长用指尖揉揉自己的眉头：

「不过呢，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必须处理的量可能就会变得更多……啊——果然还是好麻烦呀。」

学园长佣懒地把脚伸直，像个耍赖的孩子似地大吵大闹。

「啊，麻烦死了啦！为什么我必须面对这种事！」

「呃，学园长！这样很难看！」

就在我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刚才对她抱持的崇敬时，学园长带着愤恨的眼神看着我。

「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不知道都是谁害的呢？」

「对、对不起。」

学园长「呼——」地吐了一口气。

「如果你觉得抱歉……对了，那就先改掉《学园长》这个称呼吧。」

「耶？」

「以后你就叫我玛奇娜。我从很久之前就这么觉得了，我们明明是伙伴，学园长这个称呼未免也太见外了。」

「我不太能理解这两件事的关係。」

学园长用锐利的眼神射向我。

「玛、奇、娜。」

「……我明白了。玛奇娜、小姐？」

「嗯，总之算你及格了。那么接下来，你要夸奖很努力的我。」

她把身体往前伸。

「夸奖？你希望我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当然是摸摸我的头啊？接着，还要称讚我很努力。每次只要我很努力，我姊姊总是会摸摸我的头，夸奖我呢。」

「喔，原来学园长有姊姊啊——」

这时，喀当一声。

可能是因为压到了路上的石头吧，正在上坡的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哇啊！？」

将身子往前倾的学园长——也就是玛奇娜小姐，一个重心不稳，便往我身上倒了过来。我立刻扶住了她，手臂传来一股柔软的触感。

「你没事吧？」

「嗯，谢谢你扶着我。」

接着玛奇娜小姐心重新坐好，带着毅然的表情把头伸向我。

「可是，什么都还没结束唷？来，摸摸我，然后夸奖我。」

「啊、呃……那么请恕我失礼了。」

摸摸。

「学园——玛、玛奇娜小姐，我一直以来都由衷地感谢你……这样可以吗？」

「很好。」

玛奇娜小姐心满意足地缩回身子，坐回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