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禮服

从前从前，在希腊的一处地方住着一位贫穷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的老师有个女儿，长得可说有如希腊神话里的掌管爱与美的女神爱芙罗黛蒂般地出落标緻，教年轻人倾心不已。几番想找机会向女孩一诉情怀，却始终苦于自己不会写出感动天地的好情诗，无法让女孩明了自己的爱意。终于有一日，在他得知女孩的生日后，为讨女孩的欢心，他便夸下海口，只要女孩说出心里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什么物品，他都会在她生日那天送到女孩的面前。

「真的！？」女孩又是惊讶又是期待地偏着头想：

「嗯，我想要一件大红色的礼服，红得像用人血染成的那般红。如果你能送我这么一件生日礼物，相对的，你要什么我也都给你。」

女孩开出的回馈条件，令年轻人顿时眼睛为之一亮，只要送她一件大红色的礼服，她马上就是他的了！这样的交换条件听来似乎十分合理，他于是急忙着手寻找这样一件生日礼物。

可惜，找着找着，他愈来愈觉得气馁了。家境贫穷，没法买得起这么一件昂贵（就年轻人的财力而言）的生日礼物固然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找遍各家布庄，年轻人怎么也找不到女孩想要的那种颜色。

尤其再过三天就是女孩的生日了，不禁教年轻人心急如焚。

正当年轻人为此事眉头深锁时，被邻家的一个哑巴少女看见了，这位哑巴少女从很久以前便暗恋着年轻人。年轻人忧愁的模样令她十分担心，她于是走到他的跟前，用甚为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

「哦，是你。」在发现哑巴少女站在面前后，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打了声招呼。「原以为幸运之神特别眷顾我，没想到竟是一场玩笑。……啊，这种事跟你说了也等于白说，你是没法帮我的！」

话虽如此，年轻人后来还是不自觉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哑巴少女，描述着那名女孩有多漂亮，自己又是怎样地深爱着女孩。看着哑巴少女听完后椎心刺骨似的痛苦表情，年轻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遭遇引起少女的无限同情。

「好了，不说了，对你说又能如何？顶多借点钱给我罢了！但你也知道，那丁点儿钱是无济于事的。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或许你正是神话里的雅典纳女神，化身成一个可怜哑巴少女来帮助我也说不定。呵！开开玩笑，别介意。现在的我看来也只能像哲学家般用自杀来表明心迹了。」

哑巴少女立即扔下年轻人，转身直往附近的一座神殿奔去。跪在神殿前，哑巴少女拚命地祈祷，祈求智慧女神雅典娜能现身帮助她。只要能让年轻人明了她对他的一片心，她愿意用自己的血染织成一件礼服送给他。

这样深情的祈求，女神听见了，祂于是现身在少女面前。和传说中描述的一样，女神看来十分庄严又充满智慧，不过或许是生性使然，祂的表情极为严肃，没有和蔼的笑容，也不见同情的样子。望着哑巴少女，祂开口说：

「很抱歉，你的问题并不在我掌理的範围之内。不过，我可以帮你拜託爱神。要得到那个男人的爱并不困难。只是，就算这样事情还是不能圆满解决，因为你根本不想借爱神的箭来得到他的爱，对不？既然这样，我没什么可帮你的，我只能告诉你，放弃那个不值得你爱的人吧！彻彻底底从心底把那个男人忘了吧！」

少女听了猛摇头说：

「不！请原谅我违抗你的好意，亲爱的女神，我无法放弃对他的爱啊！我只是要把我的爱意传达给他，让他了解我是如此深爱着他，这就够了！」

「可是，他不会回报你什么的！」

「不！我相信，我相信爱的力量。」她在心里嘶喊着。「他会感动的！为了爱，我可以抛弃生命。请用我的血当染料，织出一件大红的礼服吧！」

「你太傻了！」雅典娜接着说：「我是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只是，在实现的过程中，不仅是你要忍受比下地狱还要痛苦的折磨，对我来说，分神管你的事更是会影响到我的实力，让我没法好好和那个傲慢的阿拉克一比高下啊！」

显然哑巴少女顾不得雅典娜的事，她依然坚持女神得帮她实现愿望。这让雅典娜有些不悦，怎么地球上的人们老是这么自私，只顾着想达成自己的愿望就不管神灵们方不方便，好像神灵们天生就该为人类做事似的。尤其有些人平时对神灵的事是弃之如敝屣，等到遇到困难时却是求神灵求得比谁都勤快，实在是不合理！不过，埋怨归埋怨，想到身为神灵的职责，雅典娜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哑巴少女的乞求，接下了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好吧！我就帮你做件大红礼服吧！不过，既然颜色一定要红得像血，只有用人血来染了。你真的愿意牺牲？」

「是的，伟大的女神，就算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为了爱情，我可以忍受一切的痛苦。」

「织这堆布料颇费周章，在製作上可能要花久一点的时间。过程中，不管怎么痛苦你可都得保持清醒状态，不能让自己昏死过去，否则，一旦死了，血液停止流动，布料就染不成了。知道吗？一定要撑到最后！」

再三叮咛后，雅典娜于是拿着线头的一端刺进少女的心脏，迅速抽动几下，连接在心脏那端的丝线立刻染得通红，大红的血液并沿着丝线蔓延向另一端。

牵起线头，雅典娜开始动手织布。随着纺车的转动，不停地抽动着丝线，哑巴少女的心脏也被抽得疼痛不堪，刚开始，少女痛得趴在地上不断呻吟，末了连呻吟的力气也没了，只见她的眼眶痛得不停汩出泪来，脸色渐渐发白，全身冷汗直流。

见少女似乎要昏死过去的样子，雅典娜赶忙厉声斥责地唤醒她，甚至一度询问少女，是否乾脆放弃，现在要回头救她的命还来得及。不过，显然少女心意已决，虽然已无半点力气，却仍勉强自己咬着牙做出摇头动作，要求女神别停下来。

渐渐地，染色的速度愈来愈慢，经过一整夜的染整后，少女心脏就像一台纺纱车一样，转着转着愈来愈慢，愈来愈慢，终于「喀啦！」一声嘎然停止。从她的身上真的再也挤不出一滴血了。

雅典娜于是连夜动手裁剪缝製那块布料，在天亮之前总算完成了一件华丽的礼服。

第二天，雅典娜化装成哑巴少女的模样，将这件衣裳亲手捧到年轻人的面前。由于整晚没睡再加上受哑巴少女行为所感动的关係，眼角上还淌着泪水，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

「怎么了？你的眼神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年轻人嫌恶地说：「脸色也好难看，像是遇到吸血鬼似的。」

年轻人不礼貌的谈话令雅典娜感到相当不悦，也十分失望，但为了要代替哑巴少女完成心愿，她还是耐住性子拿出那件用血染制的礼服。

一看到礼服，年轻人马上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幸运，有了礼服，这下子追老师的女儿有望了！他抱着礼服又叫又跳，完全忘了女神的存在。等到兴奋心情稍稍平缓后，这才发现伪装成哑巴少女的雅典娜还站在一旁。

「你真是比雅典娜还神啊！」他顺口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弄到这件礼服的？」

雅典娜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

「是吗？那还真是太难为你了，送我这么一件爱的礼物，谢了！」

从年轻人的口气中，似乎觉得自己受哑巴少女所仰慕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接受对方这么贵重的礼物好像也是应该的。他兴奋地走近，想一把抱住哑巴少女，再给她礼貌性的一吻做为答谢，却被雅典娜所避开了。雅典娜转身就走，随后消失在风中。

女孩生日当天，年轻人喜孜孜地捧着大红色的礼服来到女孩面前，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女孩皱着眉，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天啊！这什么颜色吶！好噁心哦！好像用血染的一样。」

「咦！你不是说想要一件大红色的礼服，那颜色红得就像用血染的一样吗？」

「笨蛋！我说的不是这种颜色啦！这颜色好难看哦！我才不要呢！」

这下子年轻人火大了。

「你这傲慢的丫头，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把这东西弄到手的？它可是真正用人血去染的！」

年轻人气得转身就走，并在路旁就把这件礼服给扔了。边走还边喃喃自语地说：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换老师，再找个有漂亮女儿的老师！」

弃置在路旁的大红礼服，在人来人往中不停被践踏着，不久变得又破又烂，如今不知被野狗叼到哪儿去了。

教训：人，永远欢迎仰慕者，却不会永远只爱一个仰慕者。